第33章 天亮了

夢境破碎了。

殘破的、不堪回首的過往，在漸質之影的消失后重新回到了他的記憶中。

他的靈魂終於停止了在那無意識的世界中的飄蕩。

他緩緩睜開眼。他所見的，是烏雲、大雨、廢墟、黑煙……

「……喂喂喂？聽得見嗎聽得見嗎？嘖，這玩意兒怎麼還是沒有聲音啊？難不成是壞了？」

西卡利坐起身，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景鶠正在那裡拍打著一個小機器，似乎是個攝像頭。

西卡利看著他，沒有起身。

「之前柒奈染說這東西是漸質機關。該不會我剛剛用法陣吸收漸質能量的時候也把這玩意兒的能量收進去了吧？這可真是糟糕……」景鶠正自言自語著。隨後，眼睛忽然一撇，看到了已經蘇醒的西卡利。

景鶠無奈的將攝像頭揣進兜里，走了過去。

「你還好吧？」景鶠問道。

西卡利點點頭：「我還好，是你救了我嗎？」

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他低著頭，彷彿是一個罪人。

「其實也不能說是我救了你，因為如果按照我以前的慣例來講，直接讓你命喪黃泉才是我的行為方式。這次你沒死，原因只是因為有個人讓我留手罷了。」景鶠說道，語氣很平靜。

「那她一定是個好人吧？如果我沒推斷錯的話……你應該是壹決的成員？那那個讓你留手的人就是你們的領導人柒奈染，對吧？」

景鶠點點頭。

「她想讓我活著，那一定是想讓我加入你們。是嗎？」西卡利又問道。

「也許吧。真正答案你可以以後直接問她。」

西卡利笑了，搖搖頭。

「不了，沒有以後了。」

西卡利指著眼前的一切，說道：「你看看吧，現在這一切，這座城市，變成了什麼樣子？」

景鶠沒有說話，著默默看著他。

「黑暗、壓抑、哀嚎……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做出這些事情。我之前一直所想的，只有該如何為他們帶去光明。」

「我恨這座城市，但我不能去傷害她，因為那些加害於我的人和那些無辜的人都在這泥潭裡。我不能因為自己一味的復仇而牽連到其他人，而且她也告訴我了，要放下仇恨……」

「你做到了嗎？」景鶠問道。

西卡利釋然一笑，道：「很抱歉，我沒做到。不然我也不會那麼輕易的被它蠱惑，從而利用犯下這種滔天大罪。」

「你知道嗎？現在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我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一味的復仇，一味的以暴制暴，換來的都只是暴力的循環往複。如果不從根源去解決，那麼這場惡性循環只會一直持續下去。」

「所以你想要為底層的人們帶來光明，用和平的方法推翻這座城市？」

「沒錯，用和平的方法。」

西卡利抬頭看著景鶠，嘴角咧開一個微笑。一滴滴水從他的臉龐劃過，滾落到地面。但在這狂風與大雨中，不知道那滴水，究竟是雨，還是眼淚呢？

「哈哈，你知道嗎？最初的時候，我還真以為它是來幫我的。即使我知道那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能靠近的東西，但它給了我許多幫助，說我有能力，也有底氣來挑戰這座城市。但看來到最後——還是我想多了。它根本不是來幫助我的福音。」

「說來也好笑，我到現在經歷過許多次的欺騙、背叛。但只有兩次讓我意外的刻骨銘心。

而好巧不巧的是，這兩次也都是別人想要利用我，然後先是給予了我幫助，最後再給予了我毀滅。」

「我才剛剛沉睡的時候，我夢見了一個人。一個我一生都不會去忘記的人，一個醫生我都會去愛的人……她拯救了我……她給我帶來了溫暖，她給我帶來了希望。她是我的天使，卻也是我的傷疤……」

西卡利忽然沉默了。

「你知道她最後的結局是什麼嗎？」西卡利苦笑著問道。

「死亡？」景鶠回答。

「沒錯——死亡。」西卡利抬頭看向天空。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死亡就一定會出現，並帶走那個人。但是在人死了之後，還會有人去紀念他，那些人，可能是他的崇拜者，可能是他的子孫、他的愛人、他的朋友……但無論怎樣，人們在討論死者的時候，總是會抱有一絲敬畏之心，對嗎？」

「對。」景鶠說道。

「那麼，人死後，都一定會有一個安穩的沉眠之所，讓他不受外界侵擾，讓自己的親人朋友有一個能來看他，能找到他的地方，對嗎？」

「對。」

西卡利苦笑一聲。

「可是你知道嗎？我的愛人，她最後的結局，你知道是什麼嗎？」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槍決，屍體被那些施暴者不斷侵害……你能想象到嗎？在那時，在那條街上，毆打、侮辱那具屍體，那幾小時中已經成為了一道他們口中『風景』。後來，殘破的屍體被人丟進了焚屍爐。我親眼看見他們在一天後，用一大塊黑布，將她的骨灰包裹上。在那些人的歡呼聲中走上了船，隨後，在大海上將骨灰一把一把的撒向空中，讓它順風飄走，讓它沉進大海……而在隨後的幾個星期里，她的這些事也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與笑料……」

「而你知道最讓我心痛的事情是什麼嗎？犯下錯誤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她。而即使是罪名，那這一切，這一切都應該是我去承受的。可是她卻為我頂了罪……」

西卡利又低下了頭。

「你哭了？」

沉默許久后，景鶠忽然說道。

「我沒哭，我的眼淚早在七年前就已經流完了。」西卡利平靜地說道。

「那這麼說，你是要去追隨她了？」

「看著這一切，我還哪有臉面活在這世上。即使是她，他說讓我幸福的活下去。但我現在只有痛苦了。那麼，我可以死去了吧？」

景鶠沉默著。他也理解了一點對方的心情。

「抱歉，我不善言辭。若你執意尋死，我不會阻攔。因為我知道，失去了生存希望的人，即使救下了他，那他也只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

「謝謝。」

西卡利掏出手槍，裡面還剩幾發子彈。

「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名字。在死之前，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在下景鶠。」

西卡利微笑著，點點頭，將手槍的槍口抵在了自己的下頜。

「我的名字是，西卡利?A?捷恩。」

「砰——」

……

救世主倒下了，火焰被雨水澆滅。

狂風平息了，大雨與雷鳴也消失不見。

烏雲散去了，藍天與艷陽，重新回到了人們的眼中。

浪花輕輕拍打著海岸，聲音回蕩不絕。

景鶠抬頭望向天邊的太陽，一種深邃久遠的莫名情感湧上心頭。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