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劍穗
這陸仁甲在前院赴宴,因酒量不好,只一個勁地喝湯,宴席剛散,便想要小解。王府里的僕從帶他去了茅房,他出來后,僕人卻不見了,他在院子里東穿西穿,不知怎麼就走到了湖邊。
趙瑞指了指他,看向沐晴云:「你們認識?」
沐晴雲懶得理他,只對陸仁甲應道:「陸公子有禮。」
倒是陸仁甲規規矩矩向趙瑞回話:「在下姓陸,名仁甲,家中做錢莊生意,今日和父親一起來給王爺賀壽的。沐姑娘是我們錢莊的主顧,所以認得。」
趙瑞道:「既是來給我爹賀壽,怎麼來了這裡?」
陸仁甲答:「宴席散了要回家去,卻走錯了路,就到這裡了。」說完有些尷尬地笑笑。
趙瑞不耐道:「既知走錯了路,就快快離去。」
「是、是。」陸仁甲連聲答應,便轉身離開。
趙瑞先前只顧著與沐晴雲說話,一時未發覺此處已是前院,直到見到陸仁甲。按王府的規矩,除了僕婦,前院平日里不許女眷出入。他對沐晴雲說道:「你也不能待在這裡,隨我回內院再說。」
沐晴雲正不想與他糾纏,便說道:「我也要回去,正好和陸大少爺同路。」不等趙瑞多言,便叫道:「陸公子,等等我。」
陸仁甲正在幾步開外,聞言停下腳步看過來。
趙瑞鐵青著臉:「前面不是你該去的地方,跟我回內院再說。」
沐晴雲道:「我不回去,我都跟蘭妃娘娘說了,再不踏入王府一步。」
趙瑞急了,欲要拉她,她連忙往後閃身,趙瑞只拉住她的包包:「這是兩回事。」
沐晴雲亦急道:「你放手啊,反正都是要走,我就跟陸大少爺一起走。」
趙瑞偏偏不放:「你是我請來的客人,要回自然有人送你回去。」
陸仁甲在一旁滿臉焦灼地看著,勸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兩人拉扯之間,不經意沐晴雲提包鎖扣鬆脫,包里的東西零零落落撒了一地。一枚帶藍色穗子的圓形白玉掉在腳邊的淺草上,尤為醒目。
「幸好沒有摔碎。」沐晴雲慶幸著正要去撿,趙瑞卻彎腰率先一把將穗子端頭提起,那劍穗正好從她手邊滑過。
沐晴雲匆匆將地上的碎銀和鑰匙拾起,卻見趙瑞並沒有還她劍穗的意思,便問道:「你幹嘛?」
趙瑞將那塊白玉拽在自己手裡,拿到沐晴雲眼前,咬牙問道:「你不願意,是不是因為這個人?」
沐晴雲道:「你扯到哪去了,快還給我!」便伸手去奪。
趙瑞把劍穗「倏地」藏到身後,往後退了一步,緊接著用力將那劍穗朝湖中拋去。沐晴雲眼睜睜地看著它劃過一道長長的拋物線,最後「咚」地一聲沒入水中。
「趙瑞!」沐晴雲簡直快要被他氣死,扒在欄杆前脖子探得老長,空望著湖面一圈圈盪開的波紋:「你這個無賴!這是我的東西,你知道這是我要送給別人的東西。」
趙瑞冷笑著挑了挑眉:「我沒猜錯的話,是要送給展昭吧?」
沐晴雲直言道:「是又怎樣。總之,現在劍穗在你家池子里,你要找人給我撈上來。」
「不撈。」趙瑞揚起下巴,回答得無比乾脆,轉身朝內院走去。
沐晴雲不依不饒追著他:「不行,你今天必須給我撈上來。我怎麼會認識你這樣的人啊,還說我是客人,你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喂……」
趙瑞一言不發,自顧自往前走。
不多時,兩人相繼消失在陸仁甲的視線中。
陸仁甲見沐晴雲的東西被丟進了水裡,而且好像是很重要的東西,自己又正好識得水性,他心眼實,一心想著幫她撿回來,便翻了欄杆,挽起衣袖摸下了湖。
湖水並不深,陸仁甲在湖中摸索尋找一陣,當真在湖心亭下方找到了劍穗。他高興得剛冒出水面,卻聽得亭外的廊橋上一陣交談聲越傳越近,顯然有人正往湖心亭過來。他只覺自己樣子必定狼狽不堪,全無讀書人模樣,被爹知道了一定會被痛罵,便靜靜待在湖心亭下不敢妄動,只想等沒人了再上去。
來人有三位,乃是慶王趙逸文、管家趙福東、翰林院學士吳學時和太康縣令秦立。趙福東走在最後,在漢白玉石桌上放下一個狹長的紅檀木匣便轉身離開了。
只聽吳學時呵呵一笑:「王爺,我這位學生乃是心誠之人,知道今日有幸拜見王爺,特地費盡心思求來一件難得的寶貝,當面呈上,只願能入得了王爺的眼。」
秦立立刻將那木匣打開,將閃動著異彩的玲瓏寶塔雙手奉於慶王面前。
慶王眼中亦被映得光芒閃動,他將塔置於掌中,讚不絕口:「這塔玲瓏剔透,光澤奇異瑰麗……」說著起身緩步走動,眯眼看那手中之物隨光線層層變換色彩,點頭道:「此塔是天下罕有的異色水晶所制,傳這種水晶生於大海深處,最上之品有九色,不過世間還從未有人見過九色水晶,這七色之品,已是十分難得,像這樣可以完整雕出一座塔而毫無瑕疵的好料子,更是妙!妙不可言啊!」
秦立只知道這東西是個寶貝,可沒想到這麼稀罕,心中也著實驚嘆不已,面上只回道:「蒙王爺不嫌棄,下官榮幸之至。」
「嗯,」慶王轉動著掌中之塔愛不釋手:「是個有心人啊。」
吳學時趁機道:「王爺,郭大人那邊……還望您替他說道說道。」
慶王笑道:「學時,你們的來意我知道,以現如今我和郭茂林的關係,這事不難。說實話,因為戶部的兩個缺,這次來找我的人還真不少,不過,憑你翰林院學士的擔保,和你徒弟的這份誠心,你就安心等著好消息吧。」
秦立立時匍匐在地:「下官多謝王爺再造之恩!」
陸仁甲在亭下聽得一清二楚,暗暗心驚,又不敢妄動,只等他們談完離開了,方才拿著劍穗像只落湯雞似地慌慌張張上了岸。
此時開封府書房內,包拯正在看信。他神色頗為凝重,合上信時已是愁眉長斂、雙目含淚。
公孫策輕喚他一聲:「大人,信上說了什麼?」
包拯哽咽長嘆:「無塵大師他……已西去了。」
「什麼?!」展昭和公孫策面面相覷。
公孫策道:「無塵大師雖然身體一向差了些,可畢竟年輕,怎麼會……?」
包拯翻開手邊的書,細細撫著夾在書中的一片紅葉:「是啊,記得前段時間他還托晴姑娘給我們帶了葉箋回來。本府幾日前給他去信,煙霞寺把信原樣退回,另附的這封信上說,他在兩個月前已中毒身亡。」
「可有說因何中毒身亡?」展昭問。
包拯搖搖頭:「信中並未詳說,」頓了頓又道:「公孫先生,明日你同我去太康縣走一趟,祭拜故人,也找人問問其中曲折。」
煙霞寺後山是一片古舊的塔林,唯有一座墓塔嶄新,上面刻著無塵的生平與功德。十八歲出家,三十而卒。上面的歷歷文字在包拯與公孫策眼中還帶著一種恍然如夢之感。
守林的老和尚顫顫悠悠地走過來,道:「大人,天熱,到陰涼的地方喝口水吧。」
兩人到林邊小屋裡喝了幾口茶。
包拯問道:「老師父,你可記得無塵大師是哪天出事的?」
「我想想啊,」老和尚回憶道:「記得五月十二那天早上,他的屍首抬進來安葬,聽說是前一天遭難的,那應該就是五月十一,對,五月十一。」
包拯道:「他怎會中毒,當時可有人看見?」
老和尚道:「這我倒是聽人說起過,當時住持在自己房裡,好像是沒人看見,後來還是本縣縣令秦大人進去以後才發現的。」
包拯奇道:「秦大人?」
老和尚道:「是啊,秦大人和我們住持是好多年的交情了,那天剛好秦大人來找他。」
包拯道:「那無塵出事之後,秦大人怎麼說?」
老和尚道:「當時大家都很慌,好在秦大人在,這事順理成章,也就歸衙門查辦了。」
從煙霞寺出來,包拯徑直去了太康縣衙。
太康縣隸屬於開封,平日里也常有公函往來。縣令秦立突見包拯登門,不知是何緣由,只能笑臉相迎,恭敬之中賠著小心。
包拯不與他客套,直言道:「今日本府來是有一事相問。煙霞寺住持無塵大師一案可是你太康縣衙在查辦?」
秦立與師爺王有志對望一看,道:「此案隸屬太康縣轄域,是我們縣衙在查。」
包拯道:「可查出結果?」
秦立猶豫了一下,便道:「這……我們目前已有一些線索,根據仵作驗屍的結果,乃是因為服毒身亡,在現場也收集了物證,不過,到底是被人謀害還是自盡而亡,尚在查證之中。大人可要查閱此案卷宗?我這就叫人呈上來。」
包拯忙一擺手:「不必。」又微微笑道:「此案依律屬縣衙辦理,開封府並沒有插手之意。本府和公孫先生此來,是因我們與無塵大師是故友,以朋友的身份關心一二。」
公孫策道:「適才聽秦大人說到尚在查證無塵大師是被人謀害還是自盡身亡,實不相瞞,無塵大師今年春天還來信邀我們九月時來賞紅葉,以我們素來的了解,不像是想要自盡之人。秦大人,不才聽聞您與無塵大師也是多年好友,你可曾察覺他近日有何異常?」
秦立想了想道:「是,說起來案發之前我曾與他相談多時,當時確未發現有何異常,這麼說來,是不可能自盡。」
包拯道:「不知當日是何情形?聽寺里的師父說,無塵大師的屍首是你發現的?」
「回大人,」秦立嘆口氣道:「唉,那日我去找無塵閑聊了一陣,看天色漸晚,本欲回府,走到廟門時想起來扇子落下了,便回去拿,誰知回到無塵的禪房,就見他獨自一人倒在房中已經……」他談到此處聲音有些哽咽,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又道:「我便知會了寺里和尚,又找了縣衙的人來查辦。」
包拯也不再多問,只說盼著早日真相大白,以慰故人在天之靈,讓秦立查出結果了知會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