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像鬼一樣思考

——關於金色夢境的記錄——

他正行走在一片灰色的雨中。

周圍繞著他升起兩個刻著不同符號的大門。

符號充滿了古老的氣息，但是他完全看不懂，只得用心去感受上面傳遞出來的信息。

其中一扇充滿了狂暴的味道，另一扇看起來和藹快樂。

他打開了那扇充滿祥和氣息的門。

金色的世界覆蓋住灰色的雨，在那一刻，晴空萬里。

暖洋洋的感覺灑在他身上。

他忽然感覺自己手上有塊東西，似乎是他的身份牌。

但這個身份牌顯然他脖子上掛著的十分不一樣。

是個倒三角形，外層鑲著暗金色的花紋，黑色的磨砂牌面上刻著一個桃心，下面刻著一個大大的字母A。

桃心A？

吊牌另一面面上刻著一個他認不得的符號。

當他抬頭之時，眼前的畫面已經發生了些許變化。

他看到前方有幾個人的背影，離他很遠。

他不斷地跑，不斷地追，可是，距離似乎從未縮短。

伸出手，金色的陽光打在上面，映照出他健康的手臂皮膚。

他試圖用自己的雙手抓住那些背影，但都是徒勞。

他只得不停地在波動中追趕，彷彿永遠也沒有盡頭。

——

「你醒啦？」

李元一睜開眼，就看到幾個碩大的人頭出現在眼前，給他嚇了一跳。

但此時，他發現視野有些不對勁。

他能看到微弱的波動！

他眨了眨眼，閉上眼的時候還是熟悉的黑白色速寫世界，但是睜眼的時候也能夠看到隱約的波動了，不過沒有閉眼時這麼誇張，這讓他省去了很多非得閉眼觀察的時刻，姑且就叫它輔助視界吧。

「好了嗎？」

李元撐著身體，有些費力地坐起來，旁邊的機械臂已經收了回去，幾個研究人員隨著他的動作也直起腰，為首的顯然是孟菲斯。

「對，好啦，付錢。」孟菲斯笑嘻嘻的叉著腰。

「？」撐著身體的雙手停在半空，手肘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他問：「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幫你取出來分子納米神經元不是無償的。」

「喂！這是你自己的東西！」

李元感覺自己像個待宰的羔羊。

「對啊，但是手術費另算，不是嗎？為了幫你取出這些東西找回記憶，我們可是花了大約100個分子銅價格的材料。」孟菲斯理所當然地說道，旁邊的研究人員偷笑著離開了。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100個分子銅是什麼意思？」

他的暴脾氣一下上來了。

「哦，你看來也不記得分子銅了，分子銅就是暗河的貨幣，1個分子銅等於100塊。」

孟菲斯又開始抽他的雪茄，只不過這次手上多了杯咖啡，他對著咖啡杯「呼——」的吹了口氣，這時，小果飛過來往裡面撒了點白砂糖。

李元腦子裡開始算乘法。

「也就是說，你欠我1萬塊。」孟菲斯吊著雪茄用勺子攪了攪咖啡，一隻手夾過嘴裡的雪茄，品嘗起來。

「喂！你這是強買強賣！」李元氣得牙痒痒。

他的公文包丟了，他所有的存款都在公文包里的那張小小的晶元銀行卡上。

他一想到這一點，他就肉疼，裡面少說還有幾萬塊呢。

「臭小子，我可是幫你取出了要命的玩意，再晚一點這東西就要在你腦子裡析出了，遲早有一天你的腦子會產生排異反應變成白痴！然後金屬液體隨著你的血壓流到心臟形成血栓，你就會猝死！」說完，孟菲斯淺喝了一小口咖啡，「來一杯嗎？我們的農業實驗室里種出來的阿拉比卡豆，比以前閉塞紀元的極品多了。」

「……」李元被孟菲斯氣得牙痒痒，「來一口！」

不喝白不喝！

「小果，你聽到了啊，交易成立！給他來一杯，一杯1個分子銅。」孟菲斯笑嘻嘻地坐回辦公桌后。

「好嘞！」小果笑嘻嘻的泡咖啡去了。

「……」靠！

接過小果端過來的咖啡，他瞪了一眼孟菲斯，正要嘗嘗味道，就被咖啡燙了一下。

「這是什麼？」李元盯著杯子里褐色的液體問孟菲斯。

「咖啡。」孟菲斯悠悠然地喝了一口：「現在的人都喝不到啦，這個世界上還剩下的純天然咖啡產地只剩Z國了，純天然的咖啡現在很搶手，我們只能自己搞了點在實驗室里複種，所以，這麼稀有的東西賣你1個分子銅非常便宜了，你知足吧。」

「……」李元學著孟菲斯吹了口氣，嘗了一口，有點苦，入口有點澀，帶著一股謎一樣的香氣，這時，他聽孟菲斯提示到：「這是拿鐵，加了牛奶，怕你被苦死。」

「牛奶是什麼？」李元一邊嘗著拿鐵，一邊問。

「哎，現代社會的人生活真慘啊。」孟菲斯不回答，反而小果打開了電子屏，上面開始閃過一些科普畫面，孟菲斯示意李元看那邊的科普，解釋，「這些科普是我們做給『爛蘋果芭蕉』新人的培訓文件，普通人是接觸不到以前閉塞紀元的世界啦。」

李元津津有味地看著上面的圖像，想到了什麼：「不過，為什麼以前世界這麼漂亮？還有，到底為什麼不讓我們知道閉塞紀元的樣子？」

但，孟菲斯只是隨意笑笑，沒作更多解釋。

李元沒明白孟菲斯的意思。

「好啦，咱們還有一個正經事沒說。」孟菲斯嚴肅了起來。

杯子里的褐色液體很快見底了，李元有些意猶未盡，但他還是把杯子放了回去。

他還不知道這裡的物價，萬一賺1個分子銅需要整整一年的努力的話，他可喝不起。

「擁有引力波視界是什麼感覺？」孟菲斯問他。

李元看了看自己的手，眨了眨眼，他才剛剛習慣睜眼也能看到輕微的波動，於是他描述著：「大概就是，在2012的時候，發現閉上眼也能看到世界的全貌，就很突然，眼裡的所有的空間都只有一條條線，那些線還在波動，集中注意力可以聽到目標的聲音，就這樣。」

孟菲斯轉了一圈想了一想，問到：「聽可靠消息，你是自願加入宏川大廈實驗室的？」

聽聞這話，李元不由得皺起眉頭，他回想到自己當時的狀況，忽然頭暈腦脹耳鳴不已，這種感覺在他走到910棟525的電梯口時也出現了，難道都是巧合嗎？

「可能是。」

他忽然記不清當時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大先生。

聽著李元那張自我懷疑的困惑臉，孟菲斯有些疑惑，又問：「我看到了杜波和那可最近發表在《科技日報》上的實驗報告，上面寫，是因為你的皮膚能夠發射引力波，很可能是你擁有引力波視界的主要原因，不過他們的報告很快陷入了爭議。」

「是嗎？可能吧。」

李元自己也不確定。

「當時大先生告訴我，我不答應他的話我一年後就會死於這紅斑，而這紅斑擴張的速度非常快，但我身體的其他機能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至於我的能力，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麼獲得的。」

「他們怎麼觀測到你有引力波視界的？」孟菲斯接過小果遞來的第二杯咖啡。

「據說是從我的腦電波里翻譯出來的。」

李元記起來當時那可還是杜波說的話，不過只記了大概的意思。

只見孟菲斯雙手撐到桌子上，問：「也就是說，他們其實並沒有親眼看到你的第一視角，而是看到了轉譯后的圖像，這樣就奇怪了……」

「什麼意思？」

「你成鬼了。」

「……」李元霎時覺得有些無語，「我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孟菲斯表情非常嚴肅。

「我不理解。」

他看到孟菲斯在辦公桌后無盡地踱步起來，似乎在整理思路，臉上還露出了不解的神情，接著他像是得到了什麼答案，雙手按在桌面上，問李元：「你不理解引力波有什麼用？」

他點點頭。

「讓我來問你一個問題，人是怎麼理解世界的？」孟菲斯呼出一口煙圈，把他那雙滿是精光的眼睛襯得更明亮了。

「看到？或者，聽到？摸到？」李元搖搖頭，他從來都沒思考過這些問題。

「讓我直白的告訴你吧，人類對世界的認知都來源於光線，人類就是基於光線來理解世界的，我們所看到的一切，都基於眼睛里的感光細胞對光的吸收，從而使得人看到了成像，看到了色彩，看到了世界的樣貌，知曉了世界的輪廓。我們基於視覺來認識世界，基於其他的感官，來輔助理解世界的其他屬性，正是如此，擁有引力波視界的你，就像鬼一樣的存在。」

孟菲斯站了起來，他雙手拍在了李元的肩膀上，接著說：「引力波的基礎屬性，就是通過時空彎曲來偏折光線，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能夠將引力波造成的空間曲折遍布全身，你就可以通過改變光路來製造一個偏折成像，這意味著什麼你知道嗎？」

盯著孟菲斯的雙眼，李元陷入沉思，許久，他終於反應過來了，回答：「這意味著，任何一個人看到我的成像的時候，都不是我的真實位置，而是光線偏折造成的成像……」

「沒錯！」孟菲斯的手朝空中點了一下，像是彈了一下鋼琴，「你現在使用引力波視界是以什麼樣的方式使用的，展開，對不對？就像它本身的行動方式那樣？」

「嗯。」李元眨了眨眼確認了一下。

確實，他現在感受到的自己的波動在水平面上擴張，就像一個水滴落在了平靜的水面上，造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那讓我來問你另外一個問題，你如何理解隱身？」

「讓人……看不見？」李元頓時覺得這個問題超出了自己的認知。

「對，正是！那麼，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擁有了引力波，要如何讓別人看不見你？」

「讓正前方的人看到我身後的物體？」

這回，他很快反應過來。如果，他周遭的時空彎曲能夠造成光路的彎曲，是不是就可以通過製造虛假的成像，讓反射到他身後物體上的光路繞過他，從而進入對方的眼睛？

「沒錯！」孟菲斯坐到桌面上，看著李元，「所以說，如果你想要變強，你就需要放棄人的思維方式，笨蛋李。」

「像鬼一樣思考吧！」孟菲斯又說。

「像鬼一樣思考？」低著頭，他看到手上的紅斑，「可是我甚至不知道怎麼改變自己身邊的時空彎曲，我只能發散出去。」

「嗯……」孟菲斯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在李元面前來回踱步，開始碎碎念，「要解決這個問題，首先要搞清楚引力波在你身上的運作機制以及和你皮膚的關係，不如這樣，我看宏川大廈那幫人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不如，你來我們這裡當被試。」

說到這，孟菲斯停在李元面前，他的大臉在李元的臉上放大，他說：「我們效率很高的哦，就是嘛……」

「……」李元看到他那眼冒精光的樣子，心下瞭然，無奈地問，「說吧，收多少？」

「嗯……這個嘛……」孟菲斯彈起來，一隻手摸著自己的下巴，又開始踱步：

「讓我想想，收多少好呢……這可是頂尖研究……」看著他那一副準備獅子大開口的模樣，李元如坐針氈。

「要不這樣吧，反正你現在也是從零開始，我幫你搞清楚你的皮膚到底怎麼一回事，作為交換，你到時候要幫我個忙。」孟菲斯低下頭，「咱們的交易必須得保密，當你來到暗河，就意味著如果你向外界透露暗河的信息，你將面臨暗河各個勢力無盡的追殺，因此，你決不能把暗河內發生的事情告訴外界，由其是那些宏川的科學家。不過，具體的事情，等到我想清楚了再通知你。」

「好，我明白了。」

現在另一個問題就是大先生的合同。

李元在想辦法，能不能毀約？

肯定不行，這樣會讓他背上沉重的違約債務。

在見識過外面那些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材料和晶體以後，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暗河的科學家們才是真正能夠幫助他找到皮膚上這些貓膩的人，那麼，既然現在他的信任已經完全倒向了暗河，是不是他可以在杜波的實驗中變得敷衍一點？

現在，他對孟菲斯的信賴遠遠超過了對宏川集團的信賴。

「小果，幫他採樣。」孟菲斯招招手，小果一溜煙就跑了過來，在李元伸出的右手臂上快速切下一片皮膚，速度之快，快得李元都沒感覺到疼。

隨後小果馬上貼了一塊青色的皮質矩形布料到李元身上，隨後抽了他一小管血。

「這是什麼？」李元看著手上那綠油油的面料問。

「這是一種快速癒合創傷組織的創口貼，2個小時后你就可以取下來啦！」

小果採樣完以後又一溜煙跑開了。

現在，他腦子裡在會想他今天的遭遇：從公司辭職，遭遇了一場毀滅城市的大地震，接著被孟菲斯救起，並跟著他來到了暗河。

這一切的巧合都讓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令他難受的是，關於暗河的一切，他什麼都不記得。以及，還有一件讓他非常在意的事情！

惡意，那股惡意！

「桑，有一件事情我還想問問你。」

「哦？」孟菲斯抬起眼。

「我今天在二層逃亡的時候，我發現那災難似乎來源於另一個人，或者，額，另一個生物的波動，那波動好像，和我的有些相似。」

孟菲斯挑了挑眼睛，他的那雙冒著精光的雙眼提溜直轉，然後用手指捏著自己的鬍子繞圈圈：

「你的意思是？」

「有人已經掌握了用引力波改變物體的方法。」

李元想了想，然後十分肯定地向孟菲斯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沒錯的，他在那城市地基碎裂的瞬間，感受到那兩股強大的波動，都是來自同一個人，而那人的波動與自己同源。

但是，他清楚的記得，宏川大廈的那些人告訴他，這世界上，只有他身上的皮膚存在能夠被探測到的引力波波動，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不好說，未必是一種生物，機器也可以模擬震動，只不過這種模擬和真實的引力波差了不止一點，宏川實驗室據說就有這種東西。」

是嗎？李元並不認為他的判斷是錯誤的。

「別想了，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還我錢。」

孟菲斯又露出他那狡猾的金牙，用一句話堵上了李元的思緒。

「……」沒想到剛從一個深淵逃出來，又跌入了另一個水坑，李元心裡嘆了口氣，「好吧，我在哪能賺到錢？」

「101個分子銅！去笸籃站看看吧，就我們剛來的地方，你開門出去就是了。」

孟菲斯一邊搓手一邊開心的笑著目送李元離去，並沖著他的背影提醒：「別忘記自己的代號哦~！」

待李元離開后，小果飛到孟菲斯的身邊，發出天真的疑問：

「桑，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實情呢？」

孟菲斯收起笑容，臉上嚴肅不已：「當初他失蹤的事情很可能沒那麼簡單，咱們必須得在他恢復記憶前儘可能保護他，而且我們得儘早找到真相，如果讓他這樣的狀態回到原來的生活，很可能活不過一天，而且，暗河的環境永遠能把人逼到極限，不逼一逼他，怎麼知道他現在還是不是原來的紅桃A？他需要證明自己是個值得我們信任的人，而非是上面下來的間諜。」

但隨後，他很快又露出經典的狡猾笑容，沖小果笑嘻嘻地說道：「何況，誰又願意錯過白嫖紅桃A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