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襤褸之家：預言

哪怕是午夜，「海洋之心」里依舊人聲鼎沸。

「我想喝東西。」克里斯幽幽地說。

從舊入口2號出來的克里斯走在「海洋之心」里，顯然沒了方才的好奇心和新鮮感，只剩下滿面愁容。克里斯的心情現在比他兜里的輪盤還要沉。

「要不幹脆在這附近住下，明天正好就近。」聽聞克里斯的想法，李元提議。

「可以。」撒旦點點頭，他明顯也不太想跑來跑去，或在路上花費太多時間。

「但是，明天我跟那可約好了要去接任務……」克里斯有些猶豫。

「隨你。」李元聳聳肩。

克里斯雖是猶豫，但依舊跟在他們倆身後往北走。

前方，一座天橋底下，沿著岩石建成的「襤褸之家」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旅館一層是天然綠色水晶做的一圈落地玻璃窗，透露出昏黃的燈光，充滿古典氣息，玻璃窗下方墊著厚重的黑色合金，合金面板上人工燙出銹痕，儼然一層是個酒吧。二層至四層外立面由眾多黑色合金搭建而成，以陣列朝上，如葉抱花，上面的窗子是錘紋工藝打造的白色水晶，流水從四層頂部沿著水晶緩緩跌落，落至一層外圈的水渠里。

環境嘈雜的「海洋之心」里，襤褸之家顯得神秘又寧靜。

克里斯率先推開了酒館大門，看來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溫和的藍調音樂混著蒸汽波的曲風給這一層酒吧增添幾分神秘和寧靜，這裡四處擺著各式材料的石雕，相比起外面到處都是的全息影像，這裡的燈光明顯暗淡許多，也原始許多。

進入其中，像進入溫泉，昏黃的氛圍和綠水晶體牆壁掃去他不少煩躁。地磚上藍白紅製成的印花讓此處多了幾分俏皮的神采。

樓梯擺放在吧台旁，鐵合金支撐的樓板側面嵌滿多彩的水晶。

天花板上吊下各式各樣的針織品。

這裡的酒客們並非是那些醉醺醺地酗酒漢，反而看起來更像隨性又孤獨的遊俠。

厚重地木桌配著黑色皮椅，桌面一側擺放的擴香器里傳來一股鼠尾草的氣息。

「喝什麼？」

這裡的服務員也不是蛋子機器人，這裡的一切都那麼原始。李元彷彿回到了閉塞紀元。

長捲髮的老闆娘拿著手抄賬單走過來。她有著一頭毛躁的小卷，及腰，穿著綠色披肩，上面是白色與臟橘色的花紋，邊緣全是手織的白色流蘇，穿著一件慵懶的寬鬆弔帶裙。

「有什麼推薦嗎？」克里斯眼裡亮晶晶，他還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店鋪。

「可以試試我們的占卜套餐。」老闆娘明顯很喜歡克里斯這樣真誠的毛頭小子，「你們可以叫我艾草。」

「我是殼子，艾草姐，占卜套餐是什麼？」克里斯坐在李元和撒旦對面，現在正好奇地打量四周，他這是第一次聽說「占卜」。

「等等。」艾草那張知性的面容上浮現一絲俏皮，大眼睛打量著三位，她的雙手如音樂指揮家一般揮舞著，轉身從吧台拿出三個水景球，擺放在桌面上。

她示意克里斯往裡挪挪屁股。

「現在，你們心中確定一個關鍵詞，可以是任何東西，人名，物品，形容詞或者什麼顏色，都行，然後盯著這個水晶球，把手掌蓋在球上，心中默念關鍵詞三遍，念完後幾秒后就會出現對應的意象，我再給你們調製雞尾酒。」

關鍵詞？李元看著那透明的水晶球陷入沉思。

「想好了嗎？」艾草古靈精怪的大眼睛掃過眾人，露出期待的笑容，她雙手插到腰間，整個人像小精靈一樣輕盈地擺動，腳底穿著的大拖鞋輕輕地在地面打起拍子。

三人分別點點頭，在艾草的指引下，將手掌放在水晶球上。

「現在，聽我的指引，眾生雲輝，星辰流轉，時來！神來！念來！」

艾草發出溫和又動聽的吟唱聲。

霎時間，李元只覺世界靜止，時間停止，星辰和宇宙圍繞著酒吧運轉，猶如神臨。

她的聲音停止后，那樣如歷洪荒的情緒涌動也消散無影。

「好了，可以把手拿開了。」艾草雙手搖起，她手腕上的鐲子和銀飾碰撞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三個水晶球赫然呈現出全然不同的樣貌。

克里斯的水晶球里發出一陣沉悶的紅光，不一會，那紅光變暗沉下去，逐漸變得猩紅，發黑，最後成為一團墨雲。撒旦面前的水晶球變成了神秘的紫色，裡面似乎閃著雷暴。

李元面前的水晶球什麼也沒有，還是原樣。

「嗯？」艾草打量著李元的水晶球，又看了看李元，喃呢：「怎麼會呢？不對，我剛剛明明看到你手下的球亮了一下。」

李元只是聳聳肩。

「唔——」艾草站起來，收起水晶球，緩緩走回吧台，嘴裡在嘟囔：「怎麼會呢。」

隨後，她便轉身給三人調酒去。

「你的關鍵詞是什麼？」克里斯好奇的問李元，但他先說了自己的：「我的是『那可』。」

「引力波。」李元聳聳肩，「艾草不會給我端杯水上來吧？」

「嗤。」撒旦聽聞便笑出聲。

「你呢？」克里斯雙手撐在桌面上，問撒旦。

「生活。」

在克里斯打量的目光之下，艾草端出兩杯雞尾酒。

一杯高腳杯，一杯錐形杯。

高腳杯邊上貼著綠色的粉末，杯子里是如春天一般的液體，散發出青蔥和柑橘的甜味。

錐形杯里是金色液體，上邊扶著一層白色的奶蓋。

艾草將高腳杯遞給克里斯，另一杯遞給撒旦，未多做解釋，又扭端出一個玻璃矮杯，裡面是一塊山形冰塊。

「殼子這杯叫『山嵐』，小帥哥這杯是『溫泉』。」

說完，艾草將玻璃杯遞給李元，「『粗野馬天尼』，給你的。」

李元接過那杯「粗野馬天尼」，好奇地問：「為什麼？」

「你墮入虛無太久了，需要一些真實的東西。」艾草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對李元說，「作為局外人的你，有時候也別太壓抑自己的慾望。」

「……」李元沒再說什麼，沿著杯邊緩慢地喝下這杯「粗野馬天尼」，一股凜冽、狂暴又辛辣的氣息順著液體湧入他的感官。

於是，他的意識和思維在深不可見的地方與這股暴烈的氣息開始戰鬥。

「我的呢？艾草姐？他的呢？」克里斯聞著杯里那酸甜清爽的香氣，招呼艾草坐下。

「自己悟吧。」艾草先去給自己做了一杯莫吉托，隨後才坐到克里斯旁邊。

「海洋之心」內五顏六色的光透過綠色水晶散射成夢幻的斑點，那斑點壓在李元的皮膚上，和他的紅斑形成鮮明的對比。

克里斯和艾草聊得很開心，像許久不見的姐弟，現在已經聊到了克里斯的愛情煩惱。

此時。

李元注意到一個金髮女人從門邊的小桌旁站起。

他怔住了，那女人與繆絲長著同一張臉。

李元的雙眼瞪得比燈泡還大。

她怎麼會在這？她是繆絲嗎？她要去哪？

繆絲，繆絲·蒂娜。

緊接著，他在眾人的驚愕中把「粗野馬天尼」一飲而盡，也不等撒旦站起來讓他出去說，直接雙手撐在身後的沙發上，提腰一翻，就跑出了襤褸之家。

「他沒事吧？」克里斯的粗眉被他的困惑擰成了倒八字，眼睛瞪得老大。

「見到故人了。」

撒旦低下頭，沉默地飲下手中那杯「溫泉」，溫淳的液體順著他喉管滑入胃中。

此時，李元快速衝出襤褸之家，沖著那身影奔去。

是她嗎？真是她嗎？不是他的幻覺或者錯覺嗎？他喝下的這杯酒是不是有問題？可是她在視界里也有輪廓，所以，她是真實存在的對吧？

不是他的錯覺，對吧？

繆絲，繆絲·蒂娜。

美麗的金髮在人群中若隱若現，擁擠攢動的人群成為他追上那背影的阻礙。

摩肩接踵之中，那金髮的背影離他始終保持著一段特定的距離，他竟追不上，彷彿如夢幻。

他的胸中充滿悸動，心臟的跳動如同川流擊石。

呼吸越發急促。

「你在跟著我？」女人在他面前赫然轉身，人群中，那明亮的眼看著他，彎彎柳眉和蒲扇的睫毛在昏暗的藍紫色電子燈中猶如金子一般耀眼。

她笑起來比記憶中的好看。

清純而乾淨。

繆絲……

李元站在原地，路過的人群將他撞來撞去，他打量著眼前不遠處那張熟悉的面龐，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點什麼！喂，說點什麼！

繆絲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避開人潮，朝他走來。

「你在跟著我嗎？」

她甜甜地笑起，柔軟的頭髮順著她歪頭的動作輕柔地從面頰拂過，「你的眼睛真漂亮。」

說點什麼！

「那個，女士……」

耳根子有點發熱。

他在躲閃繆絲的打量。

「怎麼了？」繆絲彎彎的笑眼好奇地望著他。

「需要保鏢嗎？」

靠，他在說什麼傻話？喂，哪怕是青少年也無法找到這麼拙劣的搭訕借口吧！

他能反悔嗎？

「哈哈。」她笑起來皓齒如明月，伸出手輕柔地別過耳邊的碎發。

繆絲輕巧的走到他面前。

她脖子上戴著一串秀氣的銀飾項鏈，穿著一條黑色的弔帶裙，銀色腰帶，裙角上綉滿紅色的幾何紋樣，甚是神秘。

不，不對，不對！

李元猛然從洶湧的情緒中驚醒。

繆絲為什麼會在這裡？發生了什麼？

當年發生了什麼？

她為什麼會在暗河？

只見繆絲伸出手，輕輕地幫他翻著衣領上的褶皺，柔軟的手指從他脖間劃過。

他輕輕地咽了口唾沫，嘴裡還殘留著「粗野馬天尼」中那烈酒的醇厚，女人頭髮上那股丁香的暖意朝他湧來。

「去我那坐坐嗎？」

繆絲湊到他耳邊，輕輕地問，嘴裡呼出的氣息傳來一陣溫熱。

聽聞此言，他竟有些惱怒。

「你見到每個男人都會這麼說么。」他剛說出口就後悔了。

沒想到，繆絲居然沒有生氣，反而笑起來，搖搖頭：

「保鏢也是要面試的呀。」

她沒認出他。

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