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花神鏈(二)
二
時過境遷,滄海桑田。
韋陀到了靈鷲山之後,潛心修佛,鑽研佛道。他早已經沒有了以前的印象,他所有的印象都是來到靈鷲山之後的情形。韋陀在佛法這一塊的造詣極高,經常給門下子弟講佛法。
「韋陀尊者,何為世間萬相?」一位佛門弟子起身行禮后詢問。
韋陀緩緩地說道:凡所有相,皆為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韋陀尊者,弟子不解其意。」
「相,不過是一切的現象,是所有的存在。而凡若有相,皆為虛妄,虛妄並不是虛無。其本質為『空』,又不可過度地理解其為『空』。一切事物都在變化,正因如此便不可執著,隨其自然即可。而最後兩句,當諸位能夠領悟一切變化無常,本心不為所動,不被萬相所束縛,便可覺悟。得到超脫,看見世間的本真面目。」韋陀說完這番話以後,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多謝韋陀尊者,我等受教了。」所有弟子起身行禮說道。
正值暮春時分,韋陀菩薩上山採集春露,為佛祖煎茶。在回去的過程當中,他又遇見了那朵曇花,這朵曇花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開放,似乎是刻意等著他的到來。
「韋陀尊者,我有一事不解。」曇花里冒出一個清甜的女聲。
「阿彌陀佛,施主何事不解?」韋陀停留下腳步。
「究竟何為緣?」
「緣來天註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笑著面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韋陀說道,「施主,緣不可強求,只能順其自然。」
「韋陀尊者,我想聽你每日誦經講法可好?這樣,我也希望自己早日開悟,修行得道。」
「你我皆有緣分,既然施主願意,我便照做。」韋陀將曇花弄出來,移栽到每日自己講佛法之地的旁邊。
曇花每天都可以看見韋陀,就已經很開心了,即使他已經忘卻了自己,也沒有任何關係。不過,她只是有些害怕,她害怕時辰一到,自己便必須繼續輪迴。這一世能夠成為一株曇花,陪伴在他的身旁,也足夠了,不枉她這一世走這一遭。每每想到這裡,這株曇花就感覺到莫名地難過。她害怕這一世結束之後,便再也無法見到他了,從此緣分中斷,再也不會有相見之日。
再過幾日她便要開花了,她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可是她一點也不後悔,這是自己做出的決定,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只是希望能多看他幾眼就足夠了,也知足了。
曇花每天除了聽韋陀誦經、講佛法,還經常看他打坐參禪,這便是她每天最快樂的時候。
有一天傍晚,曇花輕聲詢問韋陀:「如果遇到了可以愛的人,卻又怕不能把握該怎麼辦?」
「這位施主對情很執著啊,阿彌陀佛。」韋陀看著這株曇花,莫名有一種親切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還是緣。」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還是緣。」曇花又將後面這句話念了一遍,似乎在仔細品味一些什麼。她想起了那天在花園裡盪鞦韆的場景,一切是那樣的溫馨,那樣的溫暖,卻是最後一次。她好想再呼喚他,可是她知道這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她費盡波折,才來到靈鷲山。只有韋陀能夠聽見她說話,旁人都聽不到,他的弟子以為韋陀尊者救下曇花,放到這裡養。
「韋陀尊者,為何世人有如此多的痛苦?」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若心動,人則妄動,傷其身,痛其骨,領略世間諸般痛楚。」
「那如何看待世事浮華?」
「三千繁華,彈指剎那,百年過後,不過一捧黃沙。」
「何為化相?」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化相。」
「那何為佛法的真諦?」
「那便是修行先修心,渡人先渡己。放下我執我愛,慈悲天下眾生,便是佛法的真諦。」
「可是如果放下我執我愛,不就只剩下一副軀殼,那還有什麼意義?」
「施主莫急,各自有各自的緣法,各自有各自的選擇,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只是道路不同罷了。」
曇花心裡莫名地有一絲寒冷,是一種刺骨的寒冷,她彷彿置身於冰淵,空無一人,只剩她自己留在原地。
「施主,我總有一種與你好生面熟的感覺,不知為何?」
「可能尊者普渡的太多,我便是其中一個吧。」曇花說出這句話,心如刀絞一般疼痛,可是心的寒冷,似乎又麻痹了這種疼痛。
「我雖無法理解施主內心對於情的那份執著,可否與我訴說,讓我為施主你拂去一些困擾在內心的雲霧。」
「他是一個特別的存在,無意間闖入了我的生命當中,卻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可是他現在把我忘了,我該如何?」
「施主,你抬頭看看這星辰瀚海,我等不過太倉一粟,過多的執念反而牽累了自己。要學會慢慢放下,放下所有,潛心修鍊,方能達到至高境界。
我們來到這世間,不過是緣分一場,在寂寞中等待花開,又在繁華兩岸里,看見花落。奈何這世人總是緣淺情深,執著往事,就會陷入世俗的羈絆,飽受相思之苦。」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恐怕莫過於我和他了吧。」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情難全。」
「何為緣呢?」
「眾生萬法,皆系緣分。也許只是為了在某一個時空的交匯處,看見其身影,凝視其眼眸,哪怕只有剎那,可剎那便是永恆啊。」
「剎那便是永恆嗎?」那朵曇花在心裡想著,又偷偷地望了一眼韋陀,似乎更加篤定了一些什麼,星辰明亮了許多,時候該到了。
過了幾天,韋陀講完了佛法,只剩下他和曇花在原地。曇花已經等不了了,如果再等一月她的力量就不足以讓曇花開花了,可是提前開花,來年就不會再開了。她的力量開始逐漸消散,她馬上要進入新的輪迴了,再也見不到他了,這是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曇花的花漸漸的綻放開來,不過這過程很慢,好似畫師精心雕刻,典雅端莊,潔白如雪。在清風地搖曳下,呈現出絕妙的舞姿,像飛鴻踏雪般舞蹈。一時間,讓人有些恍惚,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飄飄然,如痴如醉。今晚的月亮很圓,似飛天鏡,將大地照得通亮。在清風裡攜帶著曇花淡淡的清香,好似遠處傳來的飄渺歌聲,帶有一絲絲甜味,回味無窮,沁人心脾。
月光傾瀉在曇花里,靈鷲山沉浸在銀色的夢境當中。曇花綻放了,這一刻傾注了她畢生的心血和準備,是雪地里的舞女騰躍,帶來亘古的纏綿。光與影交融,明與暗補和。此時的曇花比牡丹更加的耀眼,比荷花更加的清新娟麗。讓人不禁聯想起絲綢般柔滑的觸感,一見傾心。
曇花里出現一個白色的光點,白裙少女出現了,還是最初的那個模樣,沒有絲毫的改變,只是有些淚眼婆娑。她來到韋陀的面前,韋陀緩緩地睜開雙眸,心裡先是一驚,這個人他似乎在哪裡見過,好生熟悉。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明明想要喊出來,卻欲言又止。
「這位施主,何為要提前開放?」
「為的是一個人,我眼前之人。」
「施主你這又是何苦呢?花開剎那,明年不會再開了。」
「那又有何妨?我心甘情願,至死不悔。」
「至死不悔?莫要執著啊,還有餘地。」
「當我收下那個東西的時候,便料定有這麼一天。」白裙少女取出那個紅繩結,放在韋陀的手中。韋陀一看,腦海中便開始翻湧,似巨浪襲擊,頭痛萬分。
「我知道我只能花開剎那,可你不是說剎那便是永恆嗎?我便將這剎那的永恆給你,了卻我今生的心愿。我希望來生還能遇到你,不過,這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謝謝你百花仙子,幫我找到他。」白裙少女望著皎潔的月光笑了。
這個笑容觸動到了韋陀的內心深處,好像有一根刺狠狠地扎進了他的內心,記憶中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那個人笑得也很開心。
「何為緣呢?」這一次白裙少女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緣收,緣落緣滅。」
白裙少女最後給了韋陀一個擁抱,可惜她不是實體,開始消散了,要進入新的輪迴。
「再看你最後一眼,來不及說出口的愛和抱歉。只為今生今世的緣,緣斷了,我也該走了。韋陀,下輩子,恐怕我就找不到你了,再見。」白裙少女說完這句話之後,晶瑩剔透的一滴淚水落在韋陀的手掌心上,他顫抖了。曇花也枯萎了,白裙少女消散於天際。
「別走,別走。」韋陀喃喃自語道。
「韋陀,你的緣未盡,去尋緣吧。」一個聲音突然出現。
「弟子韋陀,謹遵佛祖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