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暗潮
聖約頓公學是,曙光城裡最好的公立學校,城裡人都這麼認為。
每一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穿上聖約頓公學的校服,那是一套精緻考究的正裝,學校會給每一個人定製獨一無二的校服。只屬於擁有者。即使在上等學校中,這也不常見,因為花費過於昂貴。
而穿上這種定製校服的學生,就能大搖大擺的走上街,引來眾人的艷羨。
但對於白舟來說,這種事情也只能想想罷了。畢竟他接受的是聖約頓公學的免費教育,一個弗戈都不用費。
他本人對於接受付費的全日制教育並沒有多大的慾望。相比之下,免費教育來的更自由些,連逃課都不會有人管你。課程內容也比較簡單,將近一半都是關於各種歷史和教會的內容。剩下的就是數學、邏輯學、語言學,偶爾有一兩節音樂課,會有一個禿頂的音樂老師來教你唱乏味的宗教頌歌,白舟偶爾也會學一學。
總之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到目前為止活了17年,沒什麼特別的經歷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乘船去東方的大陸看看。那片大陸的主人是一個名為大胤的帝國,在它的周圍還盤踞著九個諸侯國,都遵從於大胤的意志。像九個堅固的鐵桶一般。拱衛著神聖的帝國。
雖然那裡好像還沒有普及蒸汽列車之類的東西,但卻彙集來自各個大陸的移民和行商。傳聞那裡樓閣連雲黃金遍地。有像仙人一般的女人。美的連花朵都要羞愧地遮住自己。還有古老而神秘的煉金技術,能讓冰冷的金屬活過來。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大胤帝國的子民。只是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帶他移居到了西大陸的古倫王國。以至於他對自己的家鄉完全沒有記憶,仔細回想也只是一些模糊的影象。對於那個國家的了解,只能憑藉自己父母的口述和一些書籍。
有時候也莫名其妙的覺得,那裡有什麼人,自己必須要去看。
「阿爾摩.利根!」
白舟睜開朦朧的雙眼,只覺得眼皮沉重,好像吊著兩塊石頭。
阿爾摩.利根是他的另一個名字。要用西大陸通用的文字美丁文來寫,而美丁語就是西大陸通用的語言。但是每個國家依然還保留著自己的語言和方言。每天他走上街的時候都可以聽見,鄰居們歡快地用古倫語交流。
「白舟,菲爾娜老師叫你!」耳邊傳來一個男生的低喝。
白舟瞥了他一眼,朝講台望過去。身穿淡黃色長裙,面帶微笑的菲爾娜老師正在看著他。
白舟站起身,心裡帶著一絲疑惑。
「難不成上次去晚會偷吃龍蝦的事情被發現了?不太可能啊,明明我都給那個服務員塞了10個弗戈……難不成洛伊沒去成心生怨恨報復我?」白舟又瞥了一眼旁邊的洛伊.杜爾。但那個棕發男孩正偷偷地盯著講台上的菲爾娜老師,一感覺到白舟的視線就很刻意地轉過了頭。
「……」白舟差點沒憋住笑意。
「你後天去主校參加選拔考試,地方在東區花園街。」菲爾娜.蘭本紅潤的嘴唇勾著一個柔和的弧度。
此時洛伊.杜爾忽然轉過頭。
白舟眼角抽搐,心說老師你還是說說偷吃龍蝦的事吧……
其他人顯得不那麼在意,該睡覺的睡覺,該聊天的聊天,反正這樣的考試在免費學校里只有幾個人有資格去。
很遺憾白舟就是其中之一。
「其它同學,
我們也將在後天舉行一場考試,主要內容是《星月啟示錄》的前五節和邏輯學前三節。」
學生們變得有些不淡定,不僅是因為考試的消息,還是因為那個東陸少年忽然露出一個略顯猙獰的笑容,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此時,曙光城科勒港。
一艘鐵灰色的客船慢慢停靠在港口邊,熾熱的白色蒸汽從煙囪中噴出,又在空中逐漸消散。
港口邊站立著一些人,看樣子是在等自己的親人或朋友。還有幾個孩子好奇的伸長脖子打量著這艘蒸汽鐵船。
很快,客船停靠,一條看上去很結實的長梯從岸邊放了下來。乘客們都陸陸續續地涌了下來。有的人開心的與親友會合,有說有笑的離開港口。也有人神色匆匆,按著禮帽提著行李箱就快步離開。
而一個身穿白袍的高大男人從船上下來之後就站在岸邊的木架上,一言不發的望著來去匆匆的人們。
男人身邊是一個同樣身披白袍的人,比男人矮一些。但從白袍之下起伏的線條可以判斷出是一個女人。
「這裡的冬天真是糟糕透了,比岡瓦薩還要難以忍受。」男人一邊拍著白袍上的的水霧,一邊用嫌棄的口吻說。
女人輕笑一聲道:「曙光城臨海,又處於古倫王國的南方,一到冬天不僅天氣寒冷,而且濕氣頗重。許多人都無法撐過這樣一個冬天,陛下不習慣也屬正常。」
男人聽到這句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現在不是在宮裡,不用一口一個陛下,這才過了幾年虞清河你便如此事故了,看來御史台的監司也不好啊。」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又輕笑了一聲,笑聲中有一絲苦澀。
「宮中多虎狼,我也是什麼人都見過了,而且……清河覺得八年光陰已經能改變很多了……至少,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千靈公主了。」
男人沉默良久,輕輕地拍了拍虞清河的肩膀。
「是啊,八年了,……」男人微微抬頭看向天空。兜帽的陰影中露出一雙犀利的黑色眼睛。
旋即男人便回過神,說道:「過去的都過去了,至少現在的我可以守著那些我想守著的東西。」
「而那些我失去了的,」男人頓了頓,「遲早有一天,我會一件一件的,親手拿回來。」男人的話語冷硬,讓人不自覺的想攥緊拳頭。
「走吧,清河,任務才是首要目標。」男人不再說什麼,大步向前踏去。
「是,陛……」虞清河止住了自己的話,跟了上去。
「我還得說一句,」男人望著被霧氣覆蓋的天空。「這裡的空氣質量也是我見過最差的。」
——————
「哥,哥,等等我!」
白舟冷笑幾聲,無視身後女孩的呼喊,朝前方跑去。
女孩約莫十一二歲,肌膚白嫩,黑色的馬尾隨著跑步上下跳動著,像一隻活潑的小黑兔。
「白舟你給我停下!」女孩有些生氣了,不再追趕,瞪著一雙晶瑩的黑眼睛,一顆小虎牙從嘴角露出來。
白舟應聲停下,轉過身慢悠悠的說:「蘇洛羽你知道我零花錢很少的,真的沒有錢給你買生日禮物啊。」
蘇洛羽撅著嘴:「那你剛才怎麼吃到的燕麥麵包?」
「那個商家以前是個小偷,有天晚上偷到我身上了,妹妹,你最了解我晚上出門我從不帶一個弗戈。後面我把他送進了最近的警察局。他的身上的錢就是我的精神損失費。」白舟說到這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後來他出來之後洗心革面,做了食品生意,每次我去都會免費招待我一次哦,這就是人緣的力量蘇洛羽你也學著點。」
「我不管,我不管,上次生日你就沒有給我送禮物,這次你再不給我生日禮物我就……」蘇洛羽死死盯著白舟,嘴巴微張,沒有說話。
「你就怎樣?」白舟滿不在乎的笑著問。
「我就告訴爸爸,你偷了他的私……」
白舟瞳孔一縮,衝到蘇洛羽面前捂住了她的嘴:「不就是一件生日禮物嗎?好說好說。」
白舟垂頭喪氣地走在街上,身後跟著昂著腦袋的蘇洛羽。
「只來這碰碰運氣了……」白舟停下腳步,望向面前這棟木製雙層建築的牌匾。
藍玫瑰酒吧。
他走上前推開木門,一股濃重的酒精氣息撲面而來。還混雜著汗味、煙味、香水味和荷爾蒙的味道。
白舟回頭看向蘇洛羽:「進去之後跟緊我,不要搭理別人,不要吃別人提供的食水,如果有人對你意圖不軌,一定要儘快跟我說。」
蘇洛羽點了點小腦袋,呲著小虎牙說:「哥哥你放心好了,我可是聖約頓小魔女!不會有人能騙到我噠!」
「……」白舟有些無語。
他一走進酒吧,就發現今天跟平常有些不一樣。
藍玫瑰酒吧平常生意都不錯。大部分時候這裡都是人聲嘈雜,鬧哄哄的,有時候連白舟也難以忍受。而且酒吧里的氣味也是一言難盡,濃重的香水味和酒味也罷了,還經常混合著腥臭的嘔吐物味。但現在這裡卻聞不出來有嘔吐物的味道。這在一個酒吧里幾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這種港口的酒吧,經常有海賊這種沒什麼素質的貨色光顧。
最詭異的是居然沒有什麼聲音。酒吧里的人幾乎都聚集在了一塊。
「店長快要輸了呀……」
「對手已經連贏了六局了,再贏一局,賭局就結束了。」
「這個東陸人還真是厲害,不管是橋牌還是21點都十分精通,一開始便佔據了優勢。」
人群中傳來一些議論的的聲音,白舟有些詫異,以弗朗店長玩牌的水準,居然會連輸6局。
對面還是老鄉啊……
「哥哥,他們在賭博嗎?」蘇洛羽。好奇地望向人群中。
白舟點點頭:「店長和一個東陸的人,聽起來快輸了。這可不是好消息。」
我還準備找店長借點錢呢……這也太巧了吧。白舟面頰微微抽搐。
他拉著蘇洛羽擠進人群中,終於看到了正在對賭的雙方。
弗朗店長跟往常一樣,白襯衫黑圍裙,穿的跟一個服務生似的。而坐在他對面的東陸人則身披一件戴兜帽的白色長袍,面容隱藏在陰影中無法看清,只能從高大的身形判斷出是一個比較健壯的男性,年齡的處於20~30之間。
「你輸了。」男人說,帶著一絲笑意。
弗朗緊鎖眉頭盯著棋盤上的局勢,似乎還想找一線生機。但不一會兒他就攤開雙手,無奈地點點頭:「我輸了,按照賭約,今後你來我的酒吧喝酒不用錢,那隻貓也會送給你」
白舟鬆一口氣,原來店長沒有輸錢啊……那借一點應該不成問題。
弗朗店長摸出一個樣式奇特的銀鈴,開始搖晃起來,鈴舌震蕩,發出韻律同樣奇特的鈴聲,富有穿透力。
白舟正奇怪店長要幹什麼,就發現那個擺著希羅戰棋的棋盤上不知何時端坐著一隻黑貓。
這黑貓昂著腦袋,靈活的尾巴輕輕掃開棋子,儼然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這隻黑貓的雙竟然是金藍異瞳,當異瞳完全睜開時便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妖冶美感。
還沒等白舟驚嘆,身後的蘇洛羽便興奮地低聲喝道:「是墨拉!我要跟它一起去冒險啦!」說的就想朝它撲過去。
黑貓警惕地看著這個女孩,尾巴的搖晃頻率變高了。
「嘖嘖嘖,不愧是雲貓與古迦貓的混血後代,漂亮,實在是漂亮。」白袍男人在一旁嘖嘖稱奇。
弗朗店長猶豫了一會,將銀鈴遞了過去,說道:「這貓我養了半年,是在希羅帝國首都遠郊的一片林子里撿到的,它一定要吃新鮮的血肉或者活物,而且除了進食的時候,其餘時間便隨處遊盪,幾乎無從尋找,得靠和它一起撿到銀鈴才可以召來,如果不是它有些奇怪,我還真捨不得送出去。」
白袍男人輕笑一聲:「倒是個特別的性子,不過終究是只貓。」他接過店長手中的銀鈴,看著依舊坐立在棋盤上的黑貓道:「走吧,小貓,我帶你去看更廣大的世界。」說著便搖起銀鈴,朝門外走去,黑貓則突然豎起尖耳,跳下棋盤朝男人走去。而另一個同樣身披白色長袍的女人朝著男人會合過去。
「哥哥,我想要那隻貓。」蘇洛羽搖著他的手,睜圓了的那雙晶瑩的黑眸,髮絲纖細。
白舟扶著額頭:「我……你……唉……知不知道這樣很犯規呀?身為你的哥哥,我怎麼拒絕?」
「這位兄弟先慢著!」
一生大喝傳出人群,毫無疑問是白舟發出的。所有的看客都轉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我……要與你對賭!」少年伸出右手,手指直點白袍男人的背影。
白袍男人停止搖鈴,慢悠悠的轉過身看向白舟。在看清他的面目之後微微一怔,旋即又笑了幾聲。
「沒想到下個棋就遇上了同鄉……看你也有十七八歲了,跟你賭不算違法。」男人再次走向賭桌,坐在了凳子上,微微抬頭看向白舟。「玩什麼?」
白舟咽了一口唾沫,因為實際上他什麼也不會,連最簡單的的撲克牌都不會,但是眾目睽睽之下怎麼能這樣說?弗朗店長你不要用這麼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啊喂!我也是被逼無奈呀!
「押骰子吧。」他盡量讓聲音顯得比較平穩,讓別人聽起來自己好像很有底氣。
「好,拼運氣的遊戲我也喜歡,會讓人心跳加速。」男人將桌上的希羅戰棋收拾好,擱置在了一邊。「店長你有骰子和骰蠱么?」
「有,當然有」。弗朗店長聯盟從吧台取出一份骰子和骰蠱,擺放在桌子上。在擺放的時候還輕聲對白舟說:「願黑夜中的靈性保佑你,可憐的孩子」
「……」白舟有些無語,弗朗店長這是腦補了多少悲情小劇場。
他回過神,對眼前的男人說道:「如果我贏了,我要那隻黑貓和那個銀鈴。」周圍的看客不禁議論起來,這個少年竟然如此囂張,從一個剛剛勝利的賭客手中將他的戰利品再次奪走,這無異於是對一個賭客的羞辱。
「哥哥加油!你要相信聖約頓小魔女的祝福!」身後傳來女孩的聲音,白舟忽然有種想打她的感覺。
而此時,酒吧二樓的的一些人也被這場賭局吸引了。
「隊長,你覺得哪個能贏?」一頭黑髮的年輕人問道,一雙淺藍色的眸子盯著下方的人群。
年輕人對面坐著的男人年紀比他大許多,但禮帽之下的頭髮依舊十分烏黑,只有從眼角和臉上的皺紋以及那雙深邃的灰眸,才能看出光陰的痕迹。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那個身穿白袍的男人,他的賭技、狀態、運氣,都屬於賭客中的上流。而這個少年雖然強裝鎮定,但明顯就沒什麼經驗,從他選這種幾乎全靠運氣的遊戲就能看出來,應該是受到了什麼人的慫勇吧。」被稱為隊長的男人慢條斯理地喝著一杯咖啡,嘴唇上方的兩撇小鬍子微微顫動。
「我也這樣覺得,那個男人跟蘭登差不多同一個水平了吧?如果光說21點甚至還要超過他。」年輕人眯著眼睛觀察那個男人。
「不僅如此,他還是一個藏者,實力不清,但絕對不會比我弱。」隊長頭也不抬依舊慢慢呷著咖啡。
年輕人則微微一愣:「一個東陸來的主教級藏者?這應該屬於……需要我們監管的事情了吧?」
隊長輕輕搖了搖頭:「羅道爾你加入教會的夜遊者隊伍時間還太短,不明白有些事情我們不能管,也管不了。」說著便輕輕摩挲起手中的金花瓷杯。
羅道爾.基里斯聽到這句話微微挑起眉頭,看向男人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疑惑和好奇。
「夜遊者,就是於黑暗之中行事的人,一旦過於張揚,就可能無聲無息的死在黑暗之中。」隊長忽然說,一雙灰眸彷彿望向遠處。
白舟感覺事情不妙了。
雖然這是個純靠運氣的遊戲,但他已經連輸三把了。而他需要贏三局才能將黑貓帶走。也就是說,如果他再輸一場,勝利的機會就幾乎跟他說拜拜了。
「怎麼辦,我不能再讓蘇洛羽失望了……」白舟有些焦急。而對面的男人從賭局開始到現在都十分平靜,除了說押大押小一句話都沒說過,連他身後的女人都時不時的自語兩句唉。
忽然,白舟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有人在背後盯著自己。但他回頭看時卻又沒發現什麼異常。
白舟沒注意到的是,他回過頭的時候,眼底有一抹銀光一閃而過。
他咬咬牙,開始了第四局。
白舟押大,男人壓小。
隨著一聲脆響,骰蠱穩穩的蓋在桌子上,弗朗店長緩緩揭開。周圍的看客也都不顧紳士風度伸長脖子,要看結果。
三枚骰子默默地躺著桌子上,但看著上面的點數,所有人都有些驚訝。
四,四,四。是「大」。
白舟鬆了一口氣,總算還有點機會了。對面的男人好像也對此有點驚訝,從白袍中掏出一個黃銅圓盤仔細的觀察起來,自己說起了話,但是他只能聽到一小部分。
「原來的卦位明明不是這樣的……」
「命盤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紊亂……有趣……」
兩人的賭局還得繼續。此時已經到傍晚六點了,看客們陸陸續續的離去。
第二次,再次出乎了意料。
五,五,五。更大了。
男人看著手中的黃銅圓盤,它正發出滴滴答答的齒輪咬合聲,裡面的軸承不斷帶動著圓盤上的方塊,這些方塊用金色的顏料畫上了各個卦位,而它們在各自的圓環中快速交錯旋轉著,讓人有些眼花繚亂。黃銅圓盤的中央是一個微微凸出表面的圓形黑色按鈕,用硃砂寫出了一個紅色的文字,白舟認得那是胤王朝的文字「命」。
漸漸的圓環轉動停了下來,看著固定的卦位,男人沉聲說道:「大。」
弗朗店長再一次搖起骰蠱,三
枚骰子在裡面不斷回蕩,發出清脆的響聲。
白舟此時一反常態的十分安靜,臉上的帶著淡淡的微笑,男人忽然覺得,這個少年好像變了一個人。
「啪!」骰蠱有力的被摁在桌上。那隻黑貓蹲坐在兩人中間,金藍色的異瞳中映出了桌子上揭開的數字。
剩下的看客看清桌子上的局面后之後,都開始議論起來。
「真是難以置信啊……」
「那個少年居然贏了那個男人!」
「該死的我賭了十個弗戈那個男人贏!」
揭開的骰蠱下,赫然是三個「一,一,一。」小的不能再小的小。
白袍男人默默的看著手中突然開始紊亂的圓盤,低低地笑了幾聲。
「賭運不如人,我輸了,這個銀鈴和這隻黑貓都可以帶走。」說著,男人就將手中的銀鈴遞了過來。
「好耶!」蘇洛羽開心地舉起雙手,就要朝黑貓抱去,它像有些猝不及防,喵叫了一聲,便跑到了白舟腳下,還拿自己的腦袋蹭了蹭白舟的褲腳。
「這……」弗朗店長有些難以置信,這隻貓對他和對白舟簡直截然相反,之前吃了食物也愛搭不理,現在第一次見反而親密得像養了好幾年。
白舟微笑著,沒有再說什麼,繞過男人朝酒吧外走去。
「哥哥你把墨拉給我!」蘇洛羽露出嘴中的小虎牙,朝著白舟跑過去。
黑貓無聲的跟在少年身後,沒有了剛才高傲的姿態,尾巴低低的垂在兩腿之間,像一個恭敬的隨從。
白舟沒有搖鈴。
二樓之上,羅道爾.基里斯目送著那個東陸少年帶著那隻黑貓和他的妹妹消失在門口。
「這個男孩……」羅道爾眼睛有點發直。「他剛才就像變了一個人!雖然我的靈感沒有觸動,但是他氣質完全不一樣了!」
隊長放下手中的白瓷杯:「這個東陸男孩的事,在我們能力範圍之內,待會回去了,記入檔案。」
「是,迪菲克隊長!」羅道爾點頭道。
白舟走出藍玫瑰酒吧,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幾輛無軌馬車載著客人急匆匆的駛過。男士們都穿著棕色或黑色的上衣,比如馬甲,偶爾能見到一兩個拿著手杖的人,戴著高頂禮帽。
「嗡嗡~」
一輛純黑色的T字型蒸汽動力汽車緩緩從人群中穿過,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而汽車的主人明顯十分得意所以開的比較慢,帶著自己的寶貝招搖過市。
「男孩,你等等!」白袍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白舟忽然感到一股眩暈,搖了搖頭:「怎麼了?還有事嗎?」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白袍男人笑著說,「畢竟一個驕傲的賭徒在賭局上輸了,至少也得知道贏了自己的人叫什麼。」
「哦,我叫白舟,孤舟的舟。」男孩的聲音不大,但是很清楚,「蘇洛羽,我們回家了。」
「走咯走咯~墨拉我們回家啦!」蘇洛羽歡快的跳到前面,手中抱著那隻不情願的黑貓。
「我姓姬,名武伯,字子昌。」男人回道,白舟點點頭,帶著蘇洛羽走向人群之中,沒有回頭。
姬武伯看著那個男孩融入人流之中,再也無法尋覓。
「那個少年有問題……很像當年的那個男孩。」虞清河走到姬武伯身旁說。「而且我還是第一次看你跟別人賭輸了,以前連別人出千你都能贏的。」
男人心裡微微一動,少年們放肆的笑聲彷彿隔著重重歲月踏馬而來,那些畫面就像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閃滅。
「果然人還是會變啊。」姬武伯微微低頭。「有些東西走了,就真的回不來了。」
虞清河沉默不語,一雙美目之中,透出一絲疲憊。
「但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去北陸遊歷,才會如今重新回到天京。清河,我們三個人當初的約定,就我來實現吧!」姬武伯抬起頭,兜帽的陰影之中那雙蒼鷹一般銳利的眼睛顯現出來,像兩塊冷硬的黑炭。
夜幕降臨,黑暗籠罩了曙光城,高空之中,青藍色的月亮散發出清冷的光輝,和煤氣路燈昏黃的光線一起照耀著克林姆街。
白舟坐在床上,手中拿著一隻棕色的羽毛筆在一本筆記本上寫著自己今天的日記。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名字也古怪的很,我爸媽聽到都愣了一下,但不管怎麼說,至少我賭贏了他。」寫完這句話,白舟拋下羽毛筆,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日記,最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寫日記是讓他從記事起就有的習慣,沒有其他人教他,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每天都要寫日記,一天沒寫就坐立難安,生怕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明天又有晚會了……得提前準備弗戈了。」白舟這樣想著,躺了下去。黑暗中,他平穩的鼻息很快便響起了。
房間外的客廳,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影,無法看清容貌,但從身形隱約可以看出是個男孩。一雙銀色的眸子在黑暗之中也十分醒目,像是瞳孔中燃燒著銀白的火焰,又像是一年只出現兩次的銀色滿月,攝人心魄。
男孩俯下身,騷弄著黑貓毛茸茸的下巴,那隻高傲的貓溫順的如同剛出生的小奶貓一般,任憑男孩撫摸。
「又一次登上舞台了,讓我們繼續完成那一出好戲吧,我親愛的演員……」男孩看著白舟的房門彷彿在微笑。
黑貓抬起頭,那個男孩已經消失了,它有些奇怪,但依舊無聲的潛回了蘇洛羽的卧室。
青藍色的月光灑在地板上,窗帘微微搖動,所有的人都已經進入夢鄉。
酣睡中的少年不會想到,未知的暗潮已經來臨,只要稍微靠近就會察覺它的洶湧,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