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水銀之夢〈1〉
白舟審視著面前站著的五個孩子,嘴角微微勾起。
「西莫爾!」他向最左邊的孩子喊道,「這幾天有什麼發現嗎?」
「報告阿爾摩偵探,這三天在西區沒有發生什麼事。」西莫爾.斯塔利昂著頭回答道,一口牙齒略黃,身上的衣服打了好幾個補丁,沾著灰的臉有些瘦削。
白舟點點頭,看向下一個胖胖的男孩。那個男孩的襯衫同樣破破爛爛,看得出來穿了很久,白色的布料都微微發黃,起了很多褶皺。
略顯肥胖的男孩擦擦鼻頭:「我……我也沒……有……發現……什麼。」他好像天生就有些口吃。
白舟摸了摸下巴,目光投向正中間的男孩。
不等他開口,這個面容清秀,身著粗布襯衣的男孩便笑著說:「白哥我有發現!」
白舟心裡一動,笑著說:「李小弟果然沒讓我失望,待會兒的酬勞,你最多。」
李竹明顯很開心,笑著低下頭,左手還撓著一頭黑髮,很快便抬頭說道:「我在西區街上閑逛……調查的時候,看到了兩個憑空出現的黑衣人!」
「哦?」白舟挑眉,自從他出於興趣組織這個由流浪兒組成的密探團,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消息。
「這是真的,那時候是晚上,街上路燈壞了,我看不清那些人的臉,他們都穿著很長的黑色斗篷,臉遮在兜帽里。」李竹認真的說道,配上他十歲的小臉,當莫名有點喜劇感。「當時周圍好像突然變冷了一點,前面不遠處的陰影裡面忽然就走出來兩個人,我嚇了一跳,躲在巷子里偷看,但是他們已經消失了。」
白舟沉思了一會。憑空出現兩個人?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有意思了。黑夜教會的教典《星月啟示錄》里不乏有關於人類使用奇異的力量的描述,白舟一向最喜歡聽老師講解這些部分,畢竟其他部分實在是太無聊……
閑暇的時候,他甚至還托那個食品商店的老闆找了其他教會的教典,目前為止他最喜歡的是燭日教的《黃金之書.熾白篇》,他熬了三個通宵看完的。上一次這麼做還是因為看《永夜之書.創世紀》,後者是公認的六大教典之首,講述那場神靈為主要力量的「永夜之戰」,同時講述人類如何在永夜紀元艱難地存活,再一步步發展的歷史,相當精彩。
「我也有發現!」一個鼻子上掛著小蟲般的清鼻涕的小男孩喊道,「好多工廠的工人罷工!他們走上街大喊說要摧毀什麼機器,然後就有好多警察帶著槍來把他們趕走了。」
白舟輕聲嘆了口氣,這也是工業快速發展的今天不得不出現的代價啊,那些手工廠工人估計過不了幾個月,一半以上都會失業。
而在西區失業只有兩條路,一個是成為流浪漢在奔波於救濟點時因為各種原因死掉,餓死、凍死、意外或者自殺。還有一種就是重新找到工作,但希望非常渺茫。很多工廠里工作的女性被迫成為了站街女郎,或到一些紅巷子、紅劇場之類的地方,靠出賣色相來換取生存的金錢。
曙光城是一座繁華的港口城市,但在這樣的表面下,依舊潛藏了許多苦難與怨念,慘劇與悲哀,讓人觸目驚心。
「嗯,阿查拉很棒。」白舟拍了拍男孩的頭,「待會讓李竹給你買塊巧克力吃。」
而此時,五個孩子中唯一一個女孩忽然怯生生地開口:「阿爾摩哥哥,我……看到了一群壞人!」說著一雙晶瑩的藍眸盈起淚水。
白舟一驚,
忙問:「小貝莉絲,怎麼回事?」
貝莉絲抽抽搭搭地說:「可利夫叔叔……找一幫人借了錢,過了兩天還錢的時候,他們忽然加了一大筆錢,叔叔不管他們,那些人就打上了他家裡……打傷了可利夫叔叔,還把娜麗阿姨給……」說著,小貝莉絲哭的更厲害了。
「這樣的事情報紙上連一點報道都沒有,西區警察壓根不管么……」白舟忽然感到一股寒意。可利夫本來是個好人,在西區這種地方都勉強的養活一家三口,現在一個美好的家庭就這樣煙消雲散。
「李竹,帶他們回小棚屋,最近西區有點不安全了,除了買食物盡量少出門,這個星期不用查探情報了。」白舟深吸了一口氣,朝面前的男孩說道。
「放心,白哥。我們不會有事的。」李竹鄭重地點點頭。
白舟擠出一絲微笑,又從口袋裡摸出六張五弗戈的紙幣,塞到了李竹手裡:「去那個福林食品商店,報我名字,老闆會給你們很高的優惠。」
「好了,今天的報告就到這吧,下次見,探子們。」白舟說。
「流浪者密探團向您問好,偵探!」孩子們異口同聲的說道,舉著小小的右臂喊道。
白舟走在西區的街道上,並沒有很急於去學校,現在才六點半,許多人都還在處於睡夢之中。
他的心情略微沉重,畢竟身邊的人發生了這樣的悲劇。
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家發現這樣的事自己會怎麼樣。
那五個孩子組成的「流浪者密探團」
本來只是白舟看一本偵探小說一時興起,又可憐那些無父無母的流浪兒而組建的。所謂搜集情報,只要是一些有趣或者特別的事情就行,比如西區的警察局長某個晚上到底要喝了酒,或者某個貴族到底有幾個情人。然後白舟就會從自己的少的可憐的零用錢中再劃出一部分當做所謂的情報費付給他們,讓他們不用天天去當報童掙錢。而且其實有沒有這樣的「情報」都無所謂。
但他們居然真的很賣力,幾乎天天都去外面探查「情報」,還跟一夥馬車夫搭好了關係,讓他們當另外的眼線。每個星期白舟幾乎都能聽到一些趣聞,甚至是類似今天這樣的特殊信息。
「孩子有的時候真的比大人可靠啊,只要你認可了他們,給他們很少的獎勵,他們就很滿足了。」白舟有些感慨。
還有李竹口中那兩個憑空出現的人……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教典裡面描述的力量的話,白舟很願意獲得,因為只有自己強大了,才可能守護那些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不會讓可利夫這種慘劇發生在自己身上。
「嗒嗒嗒。」
前方不遠處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白舟微微眯起眼睛望去。
「刷!」
白舟還沒來得及看清前方的人影,就感覺渾身一輕,瞬間被什麼東西抬到了半空中,離地面差不多五米。
他掙扎著朝身上看去,一些黑色的觸手蠕動著包裹了自己的上半身,限制住了自己的動作,而且越掙扎纏繞的越緊。
「這什麼東西?什麼情況??」白舟的大腦還來不及適應這種極其突然的劇情變化。
而下方的地面上,則站著一個神色惶恐,外觀邋遢的男人,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
「夜遊者不準再靠近了,不然我就殺了這個人!我會比你們更快!」男人眼睛中充盈著血絲,激動地大吼,白舟感覺那些冰冷的觸手開始侵入自己的身體了,一股可怕的寒意滲透進來,彷彿自己逐漸沉沒在冰河之中,被寒冷刺骨的河水包裹著。
「他媽的……」白舟被這冰冷的感覺弄得渾身顫抖。
「嘿,兄弟,冷靜一點。」一個人從街道拐角處走出,身穿黑色風衣,一頭柔和飄逸的金髮,綠色的瞳孔宛如兩塊翡翠。絕對稱得上英俊。「我們夜遊者組織是很文明的,即使是像你這樣的違規罪犯,也不會當場處決。」
白舟心想大哥你不會說話就別說,這下子我感覺我會死的更快啊!
「少廢話!讓我安全離開曙光城,不,讓我安全離開古倫王國,我會一直帶著這個小孩……你們要是敢有什麼動作……」男人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前方的風衣男,一隻手猛地一抓又是幾根黑色的冰冷觸手從他的手臂中竄出,緊緊地纏繞在了白舟身上,白舟已經有窒息的感覺了,眼前的景物模糊起來,但卻只能發出咯咯的呻吟聲。
身披黑色風衣的青年臉色微微一凝:「你確定要這麼做嗎?如果就此放棄,按照你的罪行,還有轉圜的餘地。但如果你挾持了這名少年,意圖逃出這個國家,那很快就不只是我們來追捕你了,你甚至連王國都出不去就會被當場處決。」
男人聞言,忽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當場處決?哈哈哈哈!你以為我真的怕死嗎?」男人骯髒的臉上充斥著瘋狂的神色,又帶著不甘的憤怒。「我的女兒死掉之後,以前的我也已經死了!我現在只是一個復仇者!為了讓那個人渣得到千百倍的痛苦而活著!」
白舟的聽覺還沒有被那些觸手影響,他聽到了那個人說的話,但這種事情跟他沒關係,畢竟對方還準備挾持自己逃出王國,就算是這麼悲慘的事此時也很難引起白舟的同情。
「唉……」身披風衣的年輕人深深嘆了口氣。「羅道爾,上吧。」
男人猛地一驚,扯動著雙手中延伸出來的黑色觸手,白舟感覺到身上的觸手正在迅速滲入自己的身體,按這種速度,幾秒鐘之內,自己的身體就會被這種東西佔據。
「眠。」又一個聲音突然出現。
想進一步動作的男人,身體忽然猛地一顫,然後安靜了下來,就連黑色觸手也沒有再入侵他的身體。
「夢。」
男人頭髮雜亂的腦袋忽然低垂下去,就像真正的睡著了,時不時吐出模糊不清的囈語,就像在說夢話。
風衣青年打了個響指,青藍色的火焰忽然在觸手上冒出,旋即迅速蔓延,但是很詭異的是白舟並沒有感覺到那火焰的溫度。
但是那些黑色的冰冷觸手卻在那樣沒有溫度的火焰下抽搐起來,一根根的快速消失,了。白舟忽然又感覺身體一輕,然後被一雙大手托住了後背。
「沒受傷吧?」淺藍色的眼眸看著白舟。
「沒有,所以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這個姿勢我不是很喜歡……」白舟嘴角抽動著說,這個黑髮年輕人把他放了下來。
「抱歉,給您造成了恐慌,這個男人是一個殺人犯。我們隸屬於警察局特殊部門,專門處理這種有特殊能力的罪犯。」風衣青年甩了甩甩一頭金髮,微笑著朝他說。
白舟心想現在警察部門都這樣了嗎?還得會憑空放火……話說特殊部門就不用穿制服的嗎……
「蘭登,你負責把這個罪犯帶回去。我先去餐廳吃個早飯。」黑髮青年揮了揮手,又不經意的瞥了一眼白舟,卻忽然愣住了。
「昨天酒吧里那個男孩……」羅道爾心中微微一動。「他怎麼會在西區。」
「我就不去了,羅道爾你幫我帶一份燕麥三明治,最好還有一杯手磨咖啡。」蘭登.果戈里俯下身將那個男人背了起來,「記住,一定要熱的。」
羅道爾翻了翻白眼,又對那個東陸少年說道:「因為你涉及了了刑事案件,下午或者晚上找個時間做筆錄,不……不是進警察局……布羅埃爾教堂聽過吧?黑夜教會青藍月神的教堂,就在布羅埃爾街,對,一樣的名字。」
白舟應了一聲,但又總覺得這個黑髮青年的話里有什麼不對勁,疑惑地轉過身朝著好幾條街之外的學校走去。
等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處,蘭登.果戈里挑著眉看向羅道爾。
「這種程度的涉及,明明根本不需要做筆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蘭登.果戈里問。
羅道爾聳了聳肩膀:「我和隊長昨天遇到過他,在酒吧喝酒的時候,隊長覺得他有點不對勁,讓我找個時間調查一下,這下就名正言順了。」
「有什麼不對勁?迪菲克隊長怎麼說的?」蘭登有些好奇,一雙綠眸發亮。
「他玩擲骰子比你還厲害。」羅道爾撇了撇嘴。「要什麼點有什麼點,要大就大要小就小。」他故意地誇大了一些,笑嘻嘻的看著蘭登不敢置信的表情。
「那還真是有點期待,等他做完筆錄我一定要跟他玩一場,看看誰才是曙光城第一賭徒!」蘭登很快恢復過來,一副雄心壯志的樣子。肩上的男人還在說夢話。
「斯嘉麗……不要走……是爸爸沒用……」男人原本含糊不清的話語忽然清晰了一句,情緒激動了起來。
羅道爾和蘭登都沉默了一會。
「把這個給他吧,留個念想」羅道爾從正裝的口袋中掏出一個粉色的發卡扔給了蘭登。轉身便走向了西區外。
蘭登將這個發卡塞進男人手中,又把男人往肩膀上送了送:「你很可憐,但這依然不能成為你殺人的理由。」
教室中,午休時間。
「阿爾摩,阿爾摩!」洛伊.杜爾搖晃著白舟的肩膀。
白舟不耐煩地拍掉了他的手:「沒看見我在睡覺嗎?什麼事情那麼著急,國王駕崩了?教會分裂了?還是我們同學紀念日到了?如果是前兩個別來煩我,如果是最後一個,你好現在逃。」
洛伊.杜爾尷尬地笑了兩聲:「怎麼會呢?上次那真的是記錯了……」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晚上……又是一次晚會!」他興奮地說。
「你覺得上次我沒帶你去,這次我會帶你去嗎?」白舟冷冷地說。
洛伊左右張望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色的鈔票:「這次進去的的錢我付。」
這小子居然有五納銀的鈔票,那可是整整五十弗戈……
白舟微微咪起眼睛,嘴角翹起:「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