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兆
路易站到自己家門外,望著屋內一個中年女人正洗著衣服,雖然臉上有明顯皺紋,但依然不難看出年輕時美麗的輪廓,女人抬起頭看到了門外站著的兩人,沖他們招手:「小楠,小路回來了?」
路易什麼也沒說,低著頭徑直衝進了後面的房間,女人笑了笑似乎習以為常,路楠走到女人身邊一邊接過女人手上的衣服,蹲下來,挽起布衣的袖子,熟練的洗著衣服,只是看向房門的眼神總是若有若無地有些不忍。
路易蜷縮在床上,輕輕撫摸著筆記表面,眼中有些茫然,想起路楠之前的話,再想想母親疲憊的臉色,「或許真的該放下了吧。」,路易小聲地說道。
這時不知是從哪裡傳來的聲音:「你心情很不好嗎?」這是一個女孩的聲音,很好聽,只是此時整個房間只有路易一個人,倒顯得有些詭異,但路易卻沒有什麼感覺,抬頭看著低矮的屋頂,沒什麼感情地說:「沒什麼,只是有些東西想明白了。」「真是這樣么,其實你不用騙我的,我能看到。」聽到這句話,路易面無表情地回應著,「零,你說外面到底是什麼樣的,真有那麼可怕?父親是那樣,凱倫神父是那樣,現在連姐姐也變了。」對話停止了,路易仰躺在床上,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從手指縫裡彷彿能望到夢裡的天空。
路易沒有聽到回應,突然回想起和零第一次對話,「你去過外面嗎?」「沒有。」男孩有些沮喪地說。「那你是怎麼知道外面的事的?」「我是從這裡面看到的。」男孩瞬間振作起來,略帶炫耀地晃了晃手中的書。「不了,我看不到。」女孩的聲音很平淡,看不到嗎?男孩心裡瞭然,氣氛有點僵,「可以和我說說嗎?」「當然可以!」,那天男孩很開心他終於也有朋友了,男孩沒有去想女孩的身份,因為他怕一旦他問出口,他就會失去這個朋友,像是一種魔咒讓他遺忘了詢問。
.........
「對不起,我可能不能帶你出去了,帶你去摘那紫羅蘭了。」「沒關係,只是我真的很想出去看看,因為我可能永遠也不能看見了,永遠也走不出去了,我真的希望你能去看看,代我去看看。」「會的!不過我們要一起去」,路易在心裡下了個決定,一定要出去,哪怕一眼也好,不為自己,至少也為了她那僅有的心愿,男孩又重新笑了起來。
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大道貫通於整個城市的各處,彷彿這個鋼鐵怪物的一條條脈絡和血管,在DC區的路上,道路略顯昏暗,即便那座「斯格蘭之目」再怎麼偉大,再怎麼無私與慷慨,也終究有她無法關照的地方,也終究有她無法到達的地方。
路上來來往往的工人,臉上沒有什麼過多的表情,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所有人都明白,唯有這樣人們才能活下去,他們就像是這個巨獸的血液,使它能夠在這危險的地下庇護他們,那麼為什麼不出去?怪物真的那麼可怕?可能有些人會有這種想法,但沒有人會說出來,因為這是偉大的斯格蘭爾的決定,沒有人會去質疑什麼。
走出七號路段,就進入了工廠區,區別於現代的工廠,它並不需要考慮工廠冒出的殺人毒氣,這是斯格蘭人百年來探索出來的求活之法,所以雖然有些擁擠但並不讓人感到身體不舒服。
走進工廠,一座座巨大的機器運作著,一個一個工人各司其職,表情嚴肅且認真,沒人去偷懶,因為在他們的眼裡這些冰冷的機器卻像母親那樣讓人親近。
位於中央的那座機器是整個工廠的大腦,用來控制和調節,使機器能夠正常運轉,男人熟練地檢查著,檢查無誤后,吐了一口氣。
「路哥,休息一下吧,這邊看來是沒有什麼問題?」旁邊的一個二十多歲青年人說道。男人點了點頭,他的臉龐瘦削,看起來三十多歲,令人注意的是那道猙獰的傷疤橫在他的面龐上,像有一隻蜈蚣趴在臉上,如果觀察仔細,還能看出他左手的衣袖空蕩蕩的。
路庭想了想抬頭問道:「小何,【墨晶】還差多少?」「路哥,還是差了點,那些老傢伙可能起疑了。」「沒事,讓他們猜去吧,通知萊恩最近可以停一下,反正也快了。」路庭平淡的話卻讓旁邊青年一陣激動身體都有些顫抖,他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讓心再平靜下來了,彷彿那故事中的天空就在眼前。
下工后,路庭沒有回家,而是走向了DC區,走過一條條交錯的小路,在城區的邊緣找到了一個房子,推門進來,房子雖然簡陋但房內卻很乾凈,規則的布局會讓人猜測主人可能有強迫症。
「康森,你在找我?」路庭看向眼前坐著的男人。「想找你聊聊。」「我知道的都說了,我也很正常,你不用擔心什麼?」路庭平靜地說完,然後指了指臉上的傷口和自己的那條斷臂,之後便不再言語。
路庭一番話將康森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原本詢問的話也咽了回去,自己終究是欠這個當年的老夥計和那些死去的人太多了。
「如果你叫我來,就是問這些,那我就走了。」路庭不作停留,轉身就走。隨著關門聲的響起,康森整個人都頹廢下來,那個被人們視作領袖的男人,現在卻像一個戰敗的獅子。
路庭走出城區,仰頭看了看那深邃的天頂,連那座「斯格蘭之目」也無法照亮全慕,路庭呼出一口氣,短暫的停留了片刻,轉身又向著那工廠走去,遠去的背影逐漸變得模糊。
工廠區已經沒什麼人了,只有幾個特檢局的人在檢查機器狀況,路庭徑直走到七號工廠內,轉了幾圈,像是在找什麼?終於在工廠的角落找到了一個暗道,這種暗道其實任何一個工廠中都有一個甚至好幾個,原本是在工廠的生產體系尚未完全穩定,機器常常發生故障,特地為工人應對突髮狀況準備的,只是在三十多年前工廠徹底穩定下來,這種暗道也就荒廢了。
路庭緩緩地走在深邃的管道中,腳步踏在管道上發出陣陣回聲,終於有了亮光,盡頭是一個中空的洞穴,其中有一個顯眼水池,只是裡面的水卻是黑色的,路庭走到池邊,蹲下身,將手緩緩地放入黑色的池水中,路庭細細地感受著那種黏稠的感覺,原本那張一直保持平靜與冷漠的臉此時卻變得異常的狂熱與激動,布滿血絲的雙眼變得愈加的紅了。
閉上雙眼,十幾年前的一幕幕又重新浮現在腦海中,那巨大漆黑的怪物,那些年輕鮮活的生命被活生生地被他們咀嚼吞咽到腹中,眼前到處都是殘肢斷臂,一場毫無懸念地屠殺。
當年被機械協會的那群傢伙引以為傲的技術,那能把一個人的腦袋打爆的合金子彈,打在那些怪物上卻像打進水裡那般無力。
殷紅的血肉與黑色的怪物交織在一起,如同教堂中那部被斯格蘭人的祖先從地錶帶到地底的聖經記載的魔鬼,他曾無數次在噩夢中被驚醒,路庭的身體開始顫抖,一股極大的恐懼佔據了他的大腦。
但在恐懼過後,卻是渴望與狂熱,那群傢伙永遠不可能明白,這被他們稱為神給予他們的聖水,給予他們重建家園的火種,卻是被他們稱作魔鬼的血肉!怪物也一樣會死!如果被那群老傢伙知道了,那一定很滑稽。
他沒有騙康森,他確實將經過都告訴了他,但他並沒有問他們在最後究竟看到了什麼,那是一具屍體,一具「活著的屍體」!
火光映射著跪下男人的影子,像是最虔誠的信徒,火光搖曳,男人的影子彷彿在不斷放大,最終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