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訊

昏黃色的燭光四下飄蕩，壁爐內的火焰噼啪做響，散發出的熱量如觸鬚般舔抵著臉頰，在無形的世界中張開鰲型瓣膜口器，似要擇人而噬。

「安靜點。」

比洛夫斯大師敲了敲椅子的把手，躍動著的火苗似是受到了什麼劇烈的驚嚇，在壁壘內連續閃爍，最終重凝成一個小點縮在角落，縈繞四周的熱量也隨之散去。

「嚇到你了吧，這些玩意即使是被關起來也很不安分。」

院長笑著開口道，威儀的面龐上充滿了對爐中事物的不屑。

「您的興趣可真是一言難盡，比我們高級多了。」

從差一點動手的條件反射中回過神來，藍洛鎮定的說到，比洛夫斯大師的房間里有幾隻異類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那些實力強大的教授私底下也豢養有不少的「寵物」，只是都遠比正常異類還要弱小許多，基本沒有傷害到講師的能力，更別提像剛剛那樣讓他在生死間走一趟了，由此可見比洛夫斯大師實力確實強大。

蘇醒過來的藍洛已經在某種如鳥糞般味道的藥劑作用下恢復了狀態，新生的粉嫩肌膚取代了密集細小的疤痕，殘留的藥力會持續發揮作用，使他的身體漸漸脫離虛弱，回歸健壯。

此刻他正受比洛夫斯大師的邀請，以一種閑適的狀態倚靠在壁壘旁閑聊，探討一下學派對他遭受襲擊的補償。

「給，昂薩特還剩下的東西都在這兒了，我做主把這東西划給了你，就當是受到傷害的補償。」

接過院長遞過來的包裹，打開后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雖然有些價值但也不是什麼稀罕物，真正讓他在意的卻是包裹正中間一個盛滿深綠色液體的透明玻璃小瓶。

「這莫非是……」

藍洛帶著詢問的表情看向一旁，他對這個東西有一定的猜測，但需要得到進一步的確認。

院長也沒遮掩，點了點頭大大方方的說：「這在學派部分成員中不是什麼秘密，不久前我們引進了其它學派的一些先進技術，在對高級素材的利用率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突破，這正是一瓶濃縮過的生命之物，大概是四個學徒一年的標準產量，取材來自昂薩特。」

藍洛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這些濃綠色物質，一名強大且危險的學者全身上下最精華的產物，此刻被另一名學者握在手中。藍洛感受到了學派對他沉甸甸的「注視」，這麼一瓶生命之物拿出去賣至少也能換三個普通素材或者一般等價物回來，對他而言算是很龐大的一筆財產，自己全部身家加起來估計都沒有這個有價值。

「您還有什麼吩咐，若無必要，我就回去了，還有一個涉及廣泛的課題等待著我完成，我的同事兼摯友胡西不久前被您排出去執行學派任務，這導致了我的工作量成倍增加，休息時間嚴重縮短。」

藍洛臉色如常，沉聲說道，他對學派的補償很滿意，在他眼裡這瓶綠色液體不只是一瓶用途廣泛的藥劑，還代表著自己偉大事業的開始，是自己與摯友踏上更高路途的開端，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購買學徒素材的門票。

他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呢，無非就是身體與精神會有一段時間的虛弱與磨合而已，這是可以承受的損失，他甚至還要感謝為此而死的昂薩特，他那間接性無私奉獻的精神令藍洛十分欽佩。

「稍等一下，我有個不幸的消息要傳達給你。」

在藍洛即將起身離去的時候，院長出聲叫住了他。

「就在你遭到異類襲擊的那天晚上，

留守在檔案室的教授察覺到了燈火熄滅以及導軌移位的異象。經過多次確認后，我們斷定外出的灼熱與運動系講師胡西·拉布巴依遭遇了不測。」

「他的肉體被確認為徹底死亡，他的精神也已經停止了活躍，我們此刻都願他的靈去到天上，匯入永不停息的知識洪流，回歸到真理長河之中。」

比洛夫斯大師不知從何處再次掏出了一個包裹，與之一起的還有一封蜜蠟封邊的信件。

「這是在昨天由信使帶到的學院的東西，也是他寄回學派的最後遺物，我想這對你很重要。」

藍洛一眼就看出了這是他的摯友兼同僚胡西的信，也只有他會在蜜蠟的邊緣點上少許價值不菲的磷石粉末，這是一個只有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

「這怎麼可能！」

藍洛情緒猛然間變得十分激烈，他下意識否定這件事。胡西·拉布巴依，來自邊陲地的無歸者，他生死與共的兄弟，也是引領他繞過牆壁進入真實世界的引路人，更是一起共鑲偉大道路上相互扶持的同行者。

對藍洛來說亦師亦友的存在，他無法接受那個樂觀豁達的邋遢男人死去的事實。

他懷揣著希冀的眼神看著向比洛夫斯大師，但當他從那雙棕色眼眸中只看到安慰時，心中便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的任務是什麼？」

藍洛克制著出聲問道，學派任務是每兩年一次的強制任務，可以主動申請也可以等到學派統一安排，他去年參加過一次，在沼澤巫地中收割了一株放養多年的異化榕樹，那神出鬼沒的根須以及強大的異化感染能力令他印象深刻。

「去往諾斯王國東部收集一種材料。」

比洛夫斯大師緩緩說道，語氣平淡。

「只是去收集材料？什麼材料，一般的材料根本不可能對抗一名講師，除非已經脫離了第一階段的異化而進入了深處，就像那株榕樹一樣。」

「等等，就像榕樹一樣……」

藍洛語氣一頓，陷入了沉思，學派一直都待在諾斯王國西邊的沼澤巫地之中，幾百年來不輕易與外界交流，就連素材的補充都是十分嚴格而謹慎的行動，至少就他所知外界的普通人社會對他們的存在所知甚少甚至幾乎沒有。

但這次卻一反常態，不但放寬了對成員的出手限制，還前往的是學派影響力近乎不存在的王國東部。藍洛曾聽胡西在做實驗時偶然提過幾嘴，那裡已經十分向北，跨過茫茫海域便是有著寒冰地獄稱呼的極地冰原，而冰原上只有少數如沼澤地中未開化部落一樣的野人部落分佈在其中，資源十分貧瘠。

「我為這件事單獨做了一次占卜，確切的說，胡西講師並不是死於對材料的採集與爭鬥，他的死亡另有其因，但這個成因我卻不知為何沒能夠得到。」

「我剛剛叫住你便是為了這件事情，學派的任務必須繼續進行，胡西講師的死亡也需要人去調查，考慮到你與他的關係，我認為由你來接手是十分合適的事情，如果你同意，不久后檔案室會把這件事的信息全部移交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比洛夫斯大師開口打斷了藍洛的思考，他也曾為這件事情費解，甚至為此想要花費代價獲取相關信息，但得到的卻是斷斷續續模糊不清的啟示，彷彿老舊的收音機信號，一層迷霧籠罩在了東方，令他十分不安。得不到自己需要的材料是小事，對未知的恐懼才是讓他心中煩躁的原因，這種情況下派個人去探路是唯一的選擇，從各方面看藍洛都是最優解。

「我同意。」

「不過除了那些信息外，我希望能夠得到額外的薪資，這應當算作對我課題暫緩的補償。」

藍洛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下來，摯友的死亡是自己必須探明的，無論是替他報仇還是完成遺願，亦或者是遵循他生前的意志將軀體投入到偉大事業的踐行當中，自己都必須答應下來，與摯友的死相比借口課題被耽誤而討要的薪資就顯得十分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