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拜厄

我一直很喜歡坐在溪流旁的枯樹樁上，就這樣靜坐一整天，不去打獵而是在那裡看著溪水在腳底流過，於腦海中暢享河流上游與下游兩岸的美麗景色，不論是肅穆的深秋還是翠綠的早春，這件事情總是另我十分在意，我能夠感受得到風在森林中四處飄蕩，水草的芳香也在鼻尖縈繞，在偶然間的沉浸其中，我便能夠注意到一些不屬於森林的事物，就如此刻徘徊在村落外的霧氣中有著一道模糊的人影。

這看起來古怪極了，天邊光線自遠端射來在水霧間折射跳躍，晶瑩的流光與霧中邊緣的陰影一起組成了這幅絢麗婀娜的舞蹈。

我緊盯著那個方向，思索著腦海里所有生活在沼澤林海中的生物，卻沒有想到那是一個人，那竟然是一個女人！

我看到了她，她的面容很精緻，既帶有部落女人的野性，也存在著鎮子上酒館女人的嫵媚，起初我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幻覺，但當我注視她那紫水晶般的眼睛，一股不適感就籠罩了我的全身，這種感覺就像寒冷的冬季在野外生吞冰凌，腸胃與喉管都短暫失去了知覺，等待許久才能恢復。

可能是被我的目光吸引，我看到她在朝我緩緩走來，霧氣在她身邊舞動，就像一層輕紗遮掩，我這時才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女人是沒有穿任何衣服的。

我繼續盯著她看，透過薄紗彷彿藝術品一般的曲線展現在我眼前，那是如此的優美，是人間不應存在的尤物，只能於短暫的間隙自流淌著奶與蜜之地降臨，被我這渾濁的雙眼收入腦海，化作一篇不可忘卻的畫作。

短暫的走神讓我移開了片刻的視線，當我重新移回目光，她已來到我身邊，近在咫尺的距離讓我心神蕩漾，如有若無的馨香也撩撥著我的心神。

「你很特殊。」

聲音如想象中那般悅耳動聽，就像在教堂中聆聽來自天國的聖樂。

她一邊笑一邊說道：「這是次美妙的相遇，在這充滿靈性之地，你也是這樣認為嗎？」

我的腦海中突然多了很多東西，那些碎片化的記憶就像跗骨之蛆啃食著我的精神與靈魂，讓我頭痛欲裂。

我癱倒在地，感覺深處數不清的粘稠黑暗籠罩了我，這是一個巨大的繭房，一個屬於我的繭房，專為放置我的靈魂而存在。

我在悄然間發現一絲光亮透過阻隔照了進來，那正是我得以察覺自身處境的原因，我不知那是什麼，，是光，是救贖，還是天父的眷憐，我不知道。

我笑了起來，「很高興能夠遇見您，美麗動人的女士，在這乏味重複的地方能夠遇見您真是我的幸運。」

「花草，樹木，溪流與村落，我已經對它們厭絕透頂，您雖然是一個偉大的畫家，但卻一直沒有新的作品，此刻這些畫作在我眼中已經褪去了顏色，只有您的到來才能讓我灰色的生活中存在那麼一絲真實的光彩。」

「我懇求您，讓我離開這裡，這是個牢籠，不但囚禁著我的肉體，你甚至還想剝奪我的精神！」

我咆哮起來，用盡全力向著女人揮拳，但這凝聚著我全部信念的一拳卻被輕易躲開，她就像一隻精靈，飄浮著散發靈動。

「你是如此的特別。」她將雙手托住我的臉龐輕聲回道，並用獨特的腔調哼出一首小曲。

就在那無憂又無慮的地方，他等待的渴求的地方，他身懷思緒在此地徘徊惆悵，

我沿著溪流跟從風的憂愁應聲而來，響應他心底渴求與召喚，

你的靈肉都在向我傾訴，我便敞開心扉與你歡樂，引導你來到這處秘密所在。

你讓我傾心，也讓我著魔，我曾帶給你甜與蜜，邀你去往那浮現的屋舍做客。

我們纏綿而又悱惻，你健碩的軀體讓我留戀不舍，你是如此的特別，讓我因而為你起舞。

……

濃霧瀰漫的沼澤地中，凝如實質的霧氣化作牆壁遮蔽視線，視線的各處雲霧翻滾，就像潛藏著活躍的守衛，在游曳與觀察闖入者。

進入其中，感官與思維被極大的模糊，彷彿就連軀體的控制都被阻隔而無法進行，誤入其中者只能在逐漸喪失軀體控制權的巨大恐怖中精神衰弱進而崩潰，從而化作毫無智慧的行屍走肉。

這就是哈夫特學派的第六號「倉庫」，被專門用來存放最低級的素材，典型外貌就是一株巨大的榕樹生長在一處山包上，四周是一片枯黃色的草坪，再往外是數不清的蠕動黑影和幽深水潭，在不知曉整個監獄構造的情況下，貿然進入迎接的將會是提前準備的天大的驚喜。

藍洛當然不會像傻子一樣入侵這所「倉庫」，實質上這間倉庫正是由他主持在去年秋季動工建造，主材料是一顆生長了有將近一百天體年的巨大灰色異類榕樹，這所倉庫可以說是他對自身掌握技藝的一次實證，凝聚了他大量心血，為此他還專門製作了一份驚喜等待有緣人，既然是抱著看樂子的想法準備驚喜，自然不希望用在自己身上。

「拜厄法琉絲，出來一下，找你要個人。」

藍洛輕車熟路的繞過自己親手布置的陷阱和防護，再大步跨過枯黃的草甸，於在高大榕樹的樹肚下站定，在樹皮上輕叩兩下開口說道。

只見那樹皮正中心開始了快速的凹陷與變化，很快一個一人高的樹洞就出現在藍洛面前，他沒多做停留，徑直就走了進去。

進入樹洞，裡面的空間比從外面看起來要大的多的多，整體上是陰森黑暗的巫婆小屋樣式，布滿瓶瓶罐罐與草藥植物。

「要人自己去找，你還指望我去幫你這個人類混蛋，別做白日夢了。」

樹洞內榕樹枝條編成的搖籃上，一個不著片縷的女人正慵懶的側躺著，平淡且不經心的說道，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前方，似乎意識去到了另一個地方。

「你又在入夢，我提醒你，這裡的所有素材包括你自己，都是學派的所有物，你沒被徹底分解成材料還是我替你爭取的機會，不要以為其他人都像我一樣會對你的能力感興趣。」

藍洛雙手抱胸冷冷的看著這個渾身散發出誘人魅力的女人，腦海中沒有絲毫慾念，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眼前這玩意有多危險。

一名在大圖書館中只有少量文獻資料的傳說中的精類異態生物——「拜厄」。

在一個世代流傳在沼澤地中的古老傳說中，一種美麗的草木精靈居住在沼澤深處，她們會在臨近溪水的人類營地中尋找幸運兒，在找到心儀對象后顯露出身形作出指引，引導著青澀的少年或者鬱鬱寡歡的獵人前往澤中之國。

在那裡就像天堂一般美好，無憂無慮還有著美艷的精靈相伴，她們用珍貴美味的佳肴招待外界來客，在夜晚與其進行不知疲倦的狂烈雲雨，並在第八天的早上將選中者送回原地，沒有任何痕迹留下，只剩下那奢糜緋亂的見聞被口口相傳，使得未被選中的人們對沼澤深處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而實際上「拜厄」這種生物在書籍上的記載卻是另一種模樣。

「拜厄」是這一類生物的統稱，它們在許久前均為正常的樹木花朵，在經歷漫長時間的變化和生長后誕生微弱的思緒，本能的渴求營養與領地，少數天賦異稟者接觸到水面之下，進而催生軀體的重塑，有序被無序打破，並重新組合再次變化為有序的產物，一般生長在人跡罕至的邊緣或某些素材培養皿中，大多數時候會以智慧生物內心渴望的樣貌出現，具有很強的侵略性與攻擊性，極少數佼佼者能夠將根系深扎入水下，作為節點而維繫自身穩定，從而獲得更加劇烈且可控的進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