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聚惡成海
「嘭!」另一邊,經過短暫鑿穿土層的黑暗,急墜而下的兩者,緊隨其後的羅薩終於見到了別樣的色彩,於是一種撞入水中的感覺傳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然跟著男人來到了被黑霧吞沒的區域,而此刻,隨著兩人來到地下,此處所埋葬的,所積壓的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地方,以一種巨大的斥力自四面八方壓來。
他看向四周,自他周身噴涌的色彩抗衡之下,滿是如游魚的漆黑人影,他們赤身裸體,又像死去般靜靜漂浮。
遠處,一個如心臟般的,巨大的,由無數屍體匯聚而成的產物正無聲的積聚,一點一點,將周圍的所有拽向它臨時拼湊的身體。
羅薩看見男人正朝著那聚合體衝去,斥力下,他的速度大受限制,沸騰的氣息令周遭如液體的東西沸騰,蒸發。
只是一念之間,忽的,盤旋的氣息猛地射出並飛速的結晶化,頃刻間便成了一個供羅薩穿梭的通道,而它的前端則尖銳的,徑直貫穿了男人的身體。
金屬無法阻擋哪怕片刻,即使分毫,如鐵水般的滾燙之物散發的危險色澤在他胸口開的大洞中綻放,猛地將他拽向身後的羅薩。
儘管突然上升的的暗流在瞬間便將通道沖毀,但當男人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胸膛,他仍是有些心慌,慢半拍的阻攔解決不了問題,他需要更多的力量——與他心意相通的力量。
下一刻,無數的暗流猛地向上,一瞬之間,彷彿是為了阻擋住羅薩而傾盡了全力,羅薩只見面前男人甲胄的缺口正不斷擴大,其中空蕩蕩的,只不斷有黑色的氣息一簇簇竄出。
暗流將羅薩緩緩抬起,卻對暢遊其間的男人毫無影響,心念一動,羅薩正欲故技重施,然而剛生成的晶簇在瞬間便被摧毀,他不死心的嘗試,同時迎著斥力追逐,但一時之間,任憑他的晶簇從何處生成,總會在頃刻間在被將周圍完全覆蓋的暗流摧毀。
兩者的距離隨速度拉大,盯著男人逐漸擴大的缺口,就像是在以生命為代價換取活下來的機會,短暫的拉鋸,男人終於如願以償的一頭扎進了那浮屍聚合體中,於是又在瞬間,上升的暗流忽的消失了,來不及考慮,羅薩下意識的,便也鑽了進去。
黑漆漆的一片,完全看不到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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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又在天穹之上,同樣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之處,唯兩道越來越相近的聲音與那越來越急的炸雷聲,伴著在雷光下亮起的,兩團逐漸交融的人形烏雲。
「已經過去多久了?」蒼老的聲音響起。
「記不清了,但,我只感到大限將至。」衰弱的聲音響起。
「咳咳。」咳嗽帶著笑聲,「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嗎?」
蒼老的聲音笑著,又帶著詢問開口:「那你...感受到了嗎?」
「....」,「沒有。」聲音沉默片刻后回答道。
「我也沒有。」蒼老的聲音說道,「看來,我們都失敗了。」
「........」,「他來了嗎?」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聲音轉而問道。
「他?」,疑惑及一瞬的遲疑后,回答的只有似無奈搖頭的笑,「沒有,我只是...再也堅持不住了。」
聲音始終在變化,將兩者的聲音如迴光返照般的,越來越像,又越來越憤怒。
一瞬,似蒼老已不再,似雲海積聚著,開始落雨:「我已經受夠了只是望著目標,卻尋不到路的孤獨與彷徨。」
「只是日復一日的徘徊著,徘徊著——只有痛!只有恨!這樣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
「輕紗拂不去污垢,我亦除不盡惡欲。」
「既然註定如此,那麼,只有殺,只剩殺...」聲音輕微顫抖著。
炸響的雷,光閃爍著,是一個長著兩個腦袋的人,而那兩個腦袋亦在飛快重合。古怪的是,分明是雲霧構成的頭顱,應著雷光亮起的眼眸,卻如著魔般,是攝人心魄的紫。
一連串的話語,借著短暫停頓,依舊在變化的聲音再度響起:「是的,殺。」
「你贏了。」聲音突然有些落寞的。
「不,我們誰都沒贏,永生的夢就和我們的賭約一樣——已經結束了。」
「而導致這一切的。」聲音咬牙切齒,「也該趁生命的最後,殺掉他了。」
雷響的越來越快,隨聲音一起變化的形體在不斷閃過的光亮間,兩者的融合也到了最後,只剩即將重合的腦袋,在最後一瞬,在雷鳴聲中,那雙眼似乎最後一次,隨那白熾,恢復了些微清明。
「他,難道不是你選擇的人嗎?」它突然真切的問道。
隨雷光暗下的雙眼閃過一絲詫異,而後,周圍徹底暗下。
「.......」短暫沉默,感受到力量正在恢復,雜音正在消去。
「當然。」黑暗之中,聲音笑著開口,已徹底從衰敗中脫出,「我讓他斷了你的後路,絕了你的前路,好讓你絕望的放棄掙扎。」
「這千年來我少有感悟,我也曾一度懷疑自己,直到此刻徹底吞下了你,重回巔峰,我才終於又感受到了幾分新意。」
「問題的根本並不在我,你說得對,我贏了。」
「而你,就作為失敗者,匍匐在我的腳下,隨我一起擁抱新生吧。」
雷光再度響起,雲海盤旋著瘋狂向中央的人影匯去,而那人帶著詭異的笑,隨刺破雲海的血色太陽一起,泛起猩紅。
雷聲不再,只有忽然下起的滂沱大雨,經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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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吱。」像是真的撞進了臟器之中,又像是...羅薩感到一陣祥和,就如同在子宮中發育的嬰孩那般。
與外面的暗流洶湧不同,這裡幽靜的,只有逐漸放大的自我,以及,他很快的感受到了另一個個體漲大的氣息。
「噗——」下一個,他被猛地從缺口處噴了出去,在倒飛的途中,他只見那聚合體飛快的萎縮,攀附在表面的浮屍如失去活性般不停下沉。
這一刻,羅薩的耳邊響起的不是水聲,而是無數的哀呼,直直沉下的黑影伸出的手彷彿正對著他頭頂的缺口,然而周遭平靜的,一點也沒有順著缺口涌至地上的念頭。
就彷彿是有什麼未知的東西壓制著他們的本能,他們的天性,只是本平靜的水面卻正因面前極速萎縮的聚合體泛起陣陣波瀾,然後,變得如薄膜般的聚合體悄然沉下,露出的人影不曾動彈,便輕易的破開薄膜,出現在羅薩眼中。
心突兀一跳,又歸於平靜,像是激蕩的氣息倏忽攀高,又歸於平穩,就像浪花那般。
心念一動,兩道尖銳的晶簇便從兩側猛地生成並刺向那男人,羅薩緊跟著猛地沖了上去,破開水面,擠入空隙,就像在肉體中穿行,擠壓感不斷,陰冷的氣息試圖澆滅他的氣焰,潮濕感緊貼著,於是在穿行間,仿若隔世。
一瞬愣神,有一種漫長的茫然,彷彿在他穿行的過程中嵌入,緊跟著,尾隨著,穿過。
似乎發生了什麼變故,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暴漲,引得周圍開始不安分起來,羅薩稍一定神,緊盯著他的目標,瞬間,數根尖刺便憑空的刺入男人的身體。
四溢的漆黑如鮮血,從各處傷口中漫出,被釘在原地的男人彷彿正被處刑,動彈不得。
只是突然,當羅薩不斷靠近時,他注意到了,那黑影只是黑影,鎧甲不知自何時開始,此刻已然盡數褪去。
明顯更黑更凝實的右臂抓著貫穿身體的晶簇,用力一捏,將之捏碎,但下一刻,無數的晶簇猛地插入,將之全身貫穿,沒有留下一點餘地。
「你怎麼不逃了?」羅薩問道,一邊問,一邊積聚著力量。
「哈哈?」聲音從被插的如海膽般的晶簇中擠出,「因為已經不用逃了。」
下一刻,猛地上漲的水流如無數鋒銳的平面,將傀儡師的線盡數切斷般,一瞬間,切斷了羅薩對周圍的所有聯繫。
天旋地轉,羅薩看著頭頂,那土層彎曲著,同時無數的水流順著兩人開出洞,更從無數在頃刻間被沖開的孔洞中噴上地面。
如果有人從外界眺望這顆星球,便可發現,此刻這星球就如同蜷縮的蟲般,而此刻,它正緩慢的舒展著,像是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輕易掙開無數釘死的尖錐。
晶簇在瞬間被沖毀,露出其中的男人,然後他看向羅薩,緩緩開口:「現在或許我們可以談一談。」
他抬頭看天:「趁它還沒有完全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