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相框里的男孩

四 相框里的男孩

冰冷的語氣,深淵的眼眸,寂靜的呼吸。

雙睫微顫,沒有迴避的慾望,冷白皮的膚色,愈加沒了紅潤的血色,眼底泛起一層冷色,下頜微微揚起,勾勒出一抹收斂卻捉摸不透的笑。

彷徨之間,向前走了幾步,直到雙手足以撐在Joe的桌面,身體幾近與槍口貼合。左手食指扣在板機處,甚至又向後扣了一點,細微的舉動被純優輕而易舉看在眼裡。

神色自若,淡定地握住槍口直抵自己的心臟,輕蔑地發出冷淡的嗓音:「懷疑我的話,子彈不應該從我的衣袖擦過去,應該從心臟穿過去的。」

「沒有人可以恐嚇我。」

「我可不敢,我想說,十歲那年我雖是被迫加入組織,但別忘了,沒有我,組織的計劃不可能推進這麼快。我的背景乾乾淨淨,有功夫懷疑我,你不如去考慮一下與此藥劑有接觸的人。」

緊握槍柄的左手倏地鬆開,失去支撐的伯萊塔耷拉下來:「我會調查清楚,別讓我失望,Jolene。說正事,伊藤倉彥,我對他的初步判斷是,他並不只是個出色的律師以及世界首屈一指的推理小說家。當然,我也不覺得他會是哪個國家的情報人員或是搜查官。這是我認為的矛盾,我可以接觸到他的個人信息很少,你在伊藤家卧底這麼長時間,難道就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心上悄悄鬆口氣的純優立直身子,在牆邊的沙發上落座,順勢翹起右腿:「畢竟伊藤倉彥很少回我現在住的家,所以碰面的機會也很少,這是沒辦法的事。從感覺上講,他比伊藤佐里要難對付的多。幸運的是,伊藤家和藤峰家一直很信任我,沒有對我產生過絲毫的懷疑。你要的情報,我爭取儘快幫你拿到。至於他為什麼去美國,等他回來,我會弄清楚。」

「你不知道他為什麼去美國?」

懶懶散散地瞥了一眼:「他的事,我怎麼會清楚。」

「我無力反駁,等他回來,把他的目的以及是否帶回什麼有用的成果,第一時間如實向我彙報,聽懂沒有?!」

「了解。」

心事重重駕車回去的路上,雙手握住方向盤的純優注意力是有些分散的,即使她一直注視著擋風玻璃前的路況。車速減緩,自然而然地倚著車窗,等待漫長的紅綠燈,電話鈴聲打擾了她的清靜。

「喂,伊藤,什麼事?」

「我現在在早稻田大學校門口,你知道我走路不太方便的嘛,所以我想問問你有沒有空讓我搭個順風車。」

淺淺一笑,說:「沒空,自己打車回來吧?」

「哈啊?我等上半個小時都不一定有車。」

純優知道電話另一邊的男孩急了,不過她單純想整整佐里的惡趣味目的也達到了:「騙你的,我現在過來。」

落魄的偵探上車后單手繫上安全帶,疲憊地癱在副駕駛,一點形象也沒給自己留,最後還是努力動了一下嘴:「謝謝咯。」

「順路。」

只是得到一句簡單回應,佐里下意識想把頭縮回衣領:「真不可愛。」

「再說的話,我不介意把你生病的事情告訴凌子。」

佐里被嚇得一哆嗦坐直了身子:「好好好,我怕你了還不行。」

「凌子呢?沒跟著你辦案?」

「下午去出版社了,聽說書已經被編輯看中了呢。」掩飾不住的喜悅早已在佐里的表情看出,純優也打心底里為凌子感到高興,手指情不自禁在方向盤上打起節拍:「真好。一個是偵探,一個能為偵探破獲的案子編成小說,堪稱絕配。可是,有件事情我還是想提醒你幾句。」

「嗯?哪件事?」

純優實在無語地看了佐里一眼,抒發內心地嘆口氣:「曾經你們是青梅竹馬,你沒什麼情商也無傷大雅。現在不一樣了,你是凌子的男朋友,不要總是因為案件話沒一句撒開她的手,知道嗎。凌子不是不會傷心,她只是不想惹你分心,雖然她會說你是推理狂,但她發自內心地尊重並支持你對推理的熱愛。」

「所以啊,嘗試著把你的推理能力放在推理女孩的心思上,行不行?」

佐里一時間被說得一愣一愣的,盯著純優的側臉過了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見佐里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純優眉頭一皺,幽幽地問:「怎麼,我臉上有東西?」

「啊,沒,沒有。」突然結巴:「我曉得了,曉得了。」

「到家還有點時間,你要是無聊就說說案件今天都有哪些進展。」

久保田夫婦家,早上9:50.

和子暫時擱下手中正在搓洗的內衣,聽到門鈴聲后在洗手池內甩甩手,水花濺在水池內,抽幾張紙巾擦乾手小跑著去開門。

嘴角逐漸下垂,側身請客:「是昨天來的警官,先進來吧,我丈夫一大早就去上班了,有什麼想了解的問我就行。」

「剛剛有一名叫坂井泉之的警官來找過你了對嗎?」井一問候道。

和子抿著嘴點頭:「嗯。問我早上7:20在幹什麼,後來她說有事在身先不打擾了。」和子從抽屜里準備拿出茶葉袋卻被佐里攔下:「不麻煩了久保田夫人,謝謝,我們還是聊聊正事。」

「好。」

「久保田夫人,昨天我和旗木警部來拜訪的時候,我記得您說過你們夫妻二人早已從女兒被害的陰影里走出來,抱歉,無意冒犯。」佐里為自己的不當言行道歉卻不得不繼續說下去:「明明是兩個人的晚餐,您準備了三副碗筷,恕我直言,是為您女兒準備的嗎?您還是無法接受您女兒被害的事實對嗎?」

作為一名母親,哪怕只是剛提到女兒,紅著的雙眼已經擺明真相,硬生生想把眼淚憋回去的和子一句完整的話都難以出口。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那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那是她捧在手心裡的孩子,要她如何接受殘忍的事實。正值花季的女孩,就這樣平白無故慘死,誰能甘心?!

「對不起,我那樣說是害怕警方認為我們夫妻在為自己的小孩復仇而犯下了兇殺案,我們是騙了你,可人的的確確不是我們殺的,我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求你們,不要再讓我回憶那段往事了好不好?如果人是我殺的,我就承認了,這有什麼好瞞的!」情緒幾乎決堤,嗓音也不可避免的帶著沙啞。

眼淚可以是真實的,也不可豁免是虛假的,至少此時佐里也辨別不出,他曾今被工藤千鶴騙過一次。也不能說是騙吧,那時的千鶴真真切切為自己的女兒哭喊,只不過,不是第一次看過那本日記。

「久保田夫人,您先緩和緩和情緒,是我們警方過激了,對不起。」井一安撫道。

和子閉上眼深呼吸平復心情,佐里很不好意思開口,但幾番糾結下還是問了:「久保田夫人,您女兒的卧室應該還保留著吧?」

視線越過佐裏手指著餐廳旁邊緊閉的門:「那間就是,我每天都會去打掃,我怕椰醬的卧室落下灰塵,她會不高興的。」

「我能去看看嗎?」小心翼翼提出隨時會被拒絕的請求。

「嗯,答應我,別把內室弄亂就行。」

「放心,非必要我不會去觸碰,哪怕是拿了什麼東西看看我也會歸還原處。」說罷,佐里行動緩慢地走進卧室。

一張靠牆小床,一張靠窗書桌,一排書櫃有序放置著弓椰身前的課本,一排書櫃塞滿著漫畫書和小說書,井然有序,整整齊齊。佐里伸出左手用食指輕輕掠過書封,沒有一絲灰塵,和子真的有每天打掃,而且很仔細。

書桌上有一張照片嵌在木質相框內,照片的背景好像是學校運動會,操場上的一家三口滿面笑容,幸福極了。女孩笑得那樣甜,父母很愛她,明明是令人羨慕的一家三口,為什麼淪落到這樣不幸的地步。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是被女孩的笑容吸引,單看這照片,佐里也覺得美好,想到現實,只剩一聲嘆息。敏銳的目光很快注意到照片的左上角,佐里認真打量著,是一個同齡男孩,只被拍到半張臉,但他的正在盯著誰看,如果不是久保田家前面還有其他人的話,那會是在盯著久保田弓椰?

佐里在心中默默打上一個問號,隨後轉頭看向久保田弓椰生前睡覺的小床,枕頭旁安安靜靜地躺著一本書。

「怎麼沒放在書櫃里?」不禁自問地走上前念著書名翻開:「格林童話啊,睡前故事嗎?」

帶上房門,聽到井一辛辛苦苦地解釋:「是因為我們警方還沒有排除二位的嫌疑,經過試驗,駕車經過法院在到您丈夫工作的公司,時間幾乎吻合。不過夫人請放心,警方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兇手。」

佐里看著井一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問:「夫人,我看到書桌上有張照片,左上角有個與您女兒同齡的男孩,您知道他嗎?我相信那張照片您應該看過無數遍了。」

和子喝了口大麥茶,脫口而出,思緒早已回到從前:「瀧澤將太,跟我家椰醬是青梅竹馬的關係,我看得出,他是喜歡我們椰醬的。五年前,得知椰醬的死訊后,他一直處於茶飯不思的狀態,他的媽媽跟我說,成績掉了不少,話也少了,整個人都變了。我也嘗試著去安慰他,畢竟我不能再讓一個小孩沉淪,在我面前故作堅強反倒安慰起我來了。」

「這樣啊,您方便告訴我他的家庭住址嗎?或者他在哪裡上大學?」

「早稻田大學。」

佐里若有所思向後靠去,又繼續問道:「您女兒生前愛看格林童話對嗎?」

「是的,她喜歡童話的美好,她小的時候我就每晚講故事哄她入睡,長大后,她就自己看,不厭其煩地看。」

津津有味地聽著佐里的一天回顧,又遇到了一個路口的紅燈,純優踩下剎車:「你懷疑那個男孩,瀧澤將太,所以你才會在早稻田大學門口。」

「不錯,而且他學的專業是臨床醫學。」佐里正想繼續分享案情進展,小心鈴聲從左兜里傳出,掏出手機,是旗木井一發來的照片和法醫鑒定報告。

閑來無事的純優發覺紅燈還有七十秒,瞟了眼手機上被佐里放大的照片,又重新靠在車窗上,說:「紡錘針啊,今早離屍體太遠我還真沒發現。」

翻到鑒定報告的佐里聽著純優無意間說的話又迅速翻了回去,放大后看到了不太清晰的針頭有著一個可用於穿線的小孔:「我當時在現場沒怎麼仔細觀察屍體就跟旗木警部去了法院,竟真是紡錘針,並不只是一般的銀針。」

為什麼,為什麼兇手要費心使用紡錘針?

「大量的紡錘針,如果不是裁縫,那就需要大量購買,查一查嫌疑人最近的消費記錄對於警察來講我想不難。」純優提議道,眼見紅燈跳轉綠燈,踩下油門。

逐漸駛向馬路中央,佐里轉頭望著純優誇讚道:「感謝啦,是我粗心大意沒注意。」

原本笑意滿滿的佐里頓時大驚失色,左手反應及時地抓住方向盤的右下角向右順勢猛打方向,破著嗓子大喊:「踩剎車!純優!」

砰!刺耳的剎車音,巨大的慣性和衝擊力,伴隨著金屬刮擦和撕裂的聲音,支離破碎。無法忍受的眩暈,世界猶如分崩離析……

來不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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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佐里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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