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看破(上)
葶苧特意叮囑了陳耿家的回去傳話,林樂曦在維桑院里正看各處人事花名冊呢,菖蒲立在底下回話:「按著道理二姑娘身邊的女使婆子已然是按著姑娘吩咐添置過了的,雖則還是不曾滿,但足矣了。姑娘今日過問,可是想要將空缺都補足?」
林樂曦自然知道如今繁英閣的人手綽綽有餘,只是她近日也不知怎的了,總有些預感。說不出來是甚,卻總覺著哪裡不好。她是個敏感的姑娘,有些事情總要放在心裡想了又想,吃透了才肯放下的人,有了這預感如何不能好生琢磨。這不,又想起繁英閣的人手配置來了。
「我還能在這地方待上多久,自然是想著什麼便將什麼辦了。阿晴那能不添麻煩便不添麻煩的性子你們幾個會不知曉?在我還有些權力的時候,能多做些就多做些罷。」這是林樂曦的心裡話。
菖蒲頷首:「諾。旁的倒是能慢慢添置,唯獨這管事媽媽……姑娘可有主意?奴並不知曉二姑娘需要如何的管事媽媽,梁媽媽倒是好,可姑娘挑的太周全了些,奴瞧不出來二姑娘身邊還缺怎樣的幫手。」
林樂曦叫菖蒲這番話逗笑了,纖纖玉指遙遙點了點她,笑道:「你個小蹄子竟也知道賣弄自己的口舌了,變著法兒的奉承我。可是哪裡出了差錯?還是如何了,說出來讓你家姑娘好好聽聽,瞧瞧能不能給你把缺口補上,不叫簿姑姑訓誡你。」
「罷喲!姑娘您上回這樣說,奴叫簿姑姑多罰了五手板戒尺。你這哪是幫人,分明是坑害人來著。」菖蒲連連搖頭,簿穎才不是那等手下留情之人,鐵面無私得很。知道林樂曦偷偷幫忙,愣是每人又多罰了五戒尺,說是教壞主子的罰。她的掌心紅腫得很,差點失手跌了手裡的盅子又叫罰。
「胡說!」林樂曦才不會承認呢,「簿姑姑這不是不在呢嘛,你擔心什麼。有事你姑娘給你頂著不就是了。」林樂曦這些日子甚少盤算那些個朝堂之上之外的彎彎繞繞,倒是關注家長理短的多,這才活泛些。
水綠色交領琵琶襟綢衫,襯著薔薇紅的鏤花挑線裙。垂掛髻上金鑲倒垂蓮花步搖垂下來的流蘇一前一後輕微擺動,若是不仔細觀察幾乎瞧不見。銀鍍金穿珠點翠花簪跟在步搖後頭,前面是鑲嵌暗紅瑪瑙圓珠烏銀扁釵。另一邊只有一支金崐點珠桃花簪。
水蔥似的十指染了淡淡的茉莉花汁,戴了金鑲珍珠翡翠碧璽戒指的右手放在花名冊上,皙白嫩的皓腕上套了一隻紫羅蘭翡翠手鐲輕嗑在茶几的邊緣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林樂曦前幾日接了林樂旭送來的信,說是從林樘身上找著了線索,江北與西南可相互連接且林家或許能從江南全身而退,此後便覺著心底的大石頭搬走了,呼的一下便鬆快了許多。
「瞧得出來,姑娘這些時日確實有些七歲之前的模樣了。」樂姑姑與為人婦的薄荷咬耳朵,笑道。
原本薄荷得過一年方能再回來侍候,只是林樂曦如今缺人手缺的厲害便索性讓她回來了。簿穎不在,樂姑姑又是性子綿軟的,維桑院雖則規矩嚴謹,可耐不住有心人時不時的隔三差五的打擾,總是有些浮躁。薄荷從前便在維桑院很有些震懾力,有些婆子見了她板正的模樣到底是有些怕的。
「我聽艾草說是江北之事有進展。」薄荷梳著婦人髮髻,戴著林樂曦賞的新婚賀禮金鑲珍珠葉形手鐲,笑的時候發上戴著的鎏金穿花戲珠步搖隨著動作前後輕擺。
樂姑姑頷首:「如此便好,等了好些年才有如今這般進展。姑娘此前大費周章的部署也不算白費了力氣,老太太也算是安心。」
「任雋待你可好?」樂姑姑看著眼底有些許青的薄荷,皺眉問道。
薄荷頓了頓,她知道瞞不過樂姑姑的眼睛,無奈搖頭:「我也不知算好不算好,他待我倒是不錯,在裡外也給足了體面。可就是太好,反倒叫我覺著有鬼。」
樂姑姑輕嘆一聲:「你如今是良籍,可姑娘依舊重用你,怕是他忌憚罷。原本還是想著放你一年,好歹與你丈夫多多相處,可如今姑娘事兒多,到底還是要有心腹來掌管方才放心。你性子淡淡的,可夫妻相處又與掌事不同,該服軟還得服軟,不能處處由著性子來。這些話你母親定然也與你說過好些,只是你到底是我看著走到如今的,有些情分,還是忍不住要叮囑你。」
薄荷拉著樂姑姑的衣袖,還和從前一般無二的情狀,含笑道:「自然是知道姑姑疼我才不厭其煩說這些,我愛聽的,姑姑可莫要藏私不告訴我才是。」
「你個小丫頭啊——」樂姑姑忍俊不禁,指尖輕點了點她眉心,笑道,「放心,我與你娘交情好,你就跟我自家女兒一樣,能提點你的自然會提點的。姑娘眼明心亮,有些事心裡都一清二楚的,不說卻不代表她不知,多數時候不願破了那層窗戶紙叫大家都難堪罷了。」這說的不只是夫妻之間的相處,還有作為管事娘子的道理。
薄荷鄭重其事地頷首:「姑姑的話我都記下了,再不敢忘的。」
「簿穎尚未回來,有些事我也不欲多事多說。維桑院大局你總要看明白些。等老爺回了京都,太太也就跟著一道回來了,屆時事情愈發多了。咱們旁的管不了,自家屋檐卻得守好。雖不至於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可也該要謹守自己的本分。」樂姑姑一開始便想著這樁子事了,只是林樂曦不提她也不知該從何提起,更何況二姑娘黛玉如今還在榮國府里小住。若是貿然提起,憂心會引起不必要的姊妹嫌隙。
她這般一說薄荷自然就會想到賈敏身邊的那些個女使婆子的嘴臉,臉上不顯眼底的厭惡卻是實打實的。賈母想來還是瞧中了林家的底蘊,陪給賈敏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想來也是跟著賈母有些時候了,作風刻在了骨子裡,難以矯正。林如海倒是查過一回,只是治標不治本,下人換了一批又一批,那時還正是林府最為忙碌不堪的時候,事事都得林姚氏的人在中間斡旋,來來回回久了賈敏將人默認去了自家身邊,若不是林樂曦出手的快,只怕人都叫賈敏帶了去。到底林家下人的身契都在當家主母手中,賈敏自然有權利帶走人,只是林樂曦不願祖母留下的人手大材小用,放在處理后宅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故此都收攏了放出去。
說是放出去,實則都在外面做著該做的事,一個也沒落下,渾身的本事都用上了。
陳耿家的來時林樂曦尚且還在糾結給黛玉身邊的管事姑姑的人選,到底選用哪個好:「阿晴打發你回來有事?」
「榮府的珠大奶奶生了一子,姑娘遣奴回來報信,讓大姑娘備賀儀。」
林樂曦娟好的眉毛微微蹙起,身子往後一靠,扎紮實實落在了玫瑰圈椅的椅背上,她倒是也不急了,索性好好問上一問:「依照阿晴的性子,這點子事情想來是不會打發你回來的。說說罷,榮國府又怎的了。」
陳耿家的有些汗顏,果然甚都瞞不過大姑娘,低垂著頭小心翼翼地回話:「也不知道為甚,珠大奶奶找了璉二奶奶幫忙,查了二太太的事。後來如何奴並不知曉,姑娘也並不知曉,只是覺著珠大奶奶態度有些冷淡。好像心灰意冷一般,除非事關自己,不然不開一句口的。」
「事出必有因,誰會無緣無故轉換了態度,裡頭自然是有貓膩的。若是與賈珠相關,那便罷了,可若是別的,可得仔細打聽。」林樂曦皙白的手指轉著腕子上的翡翠鐲子,白的發亮,亮的人不敢直視。
「諾。」陳耿家的點頭,躊躇了一會子又道,「史家姑娘又叫榮府老太太接了來,倒是談不上與姑娘作對,只是時常給姑娘臉色瞧。奴看著姑娘臉上淡淡的,眼底卻是不耐煩。想問問大姑娘,何時能接姑娘家來。」
林樂曦支著額頭嘆氣道:「這丫頭認死理,非得將事情辦完了才肯回來。既然在榮府受了委屈,我這做阿姐的,倒是該給她撐個腰才是不是。」想著又接著看手邊的花名冊,來回看了許久方才敲著指節定了人選:「就這個唐嬤嬤罷。梁媽媽是周全妥帖,只是還是有些因循守舊、默守陳規,在榮國府那等地方,很該有個人鎮著才是。史家是侯爵不錯,可在京都這等遍地是皇親權貴的地方,他家可就不夠看了。」
這個唐嬤嬤年紀輕,卻本分。林福家的送上來的花名冊是經過好幾輪篩選的冊子,裡頭的人都是可靠的。她聽菖蒲回話時也談及過幾回,是個能幹的人物。在林府也許不顯,可在榮國府那樣欺軟怕硬的地盤上倒是能顯露出來本事了。
「菖蒲,讓林勇家的擬一份禮單來。讓唐嬤嬤來見我。」
「諾。」
林勇家的速度甚快,林樂曦剛與唐嬤嬤說完話禮單便送了過來:「因著是二房的嫡孫,還是與長房嫡長孫有些區別,故此賀禮還是有些許不同。姑娘瞧瞧,可有何不妥之處?」
林樂曦點頭:「這便很好,等那府里的璉二奶奶生了,這賀禮再換上一換。」
「諾,奴明白。」林勇家的點頭答應。
陳耿家的帶著人和東西便回了榮國府,正巧趕上周瑞家的過來送東西:「周嫂子怎的今日有空過來?二太太那邊無事?」
「嗐,我這不是給姨太太跑腿來了嘛。」周瑞家的看著陳耿家的身後跟著的人和物,眼眸閃了閃,笑道。
榮國府只有一個姨太太,薛姨媽。
陳耿家的微微一笑:「我還以為薛太太身邊缺人手使喚呢,倒是勞動了二太太身邊的得力人。」
「二太太和姨太太是親姊妹,幫著跑腿也沒甚。再者我也算不上甚得力人,你這話倒是抬舉我了。」周瑞家的笑的自在,眼底的得意如何也掩飾不住以至於沒察覺陳耿家的話里的另一層意思。
「既然如此……唐嬤嬤,這位是榮府二太太身邊的管事娘子,周瑞家的。周嫂子,這是我家大姑娘給姑娘新配的掌事姑姑,唐嬤嬤。」陳耿家的笑著介紹了,又接著說道,「正巧,大姑娘給府里的幾位姑娘也備了東西,待我回過了姑娘還得勞煩周嫂子帶著唐嬤嬤走一趟。」
黛玉一向手裡散漫,給下人的打賞從來都大方,尤其是周瑞家的這般位置的人。黛玉於這方面學的很是精通,知道該如何籠絡人心,寶釵會的她也會,只是目的不同罷了。林樂曦涵養功夫極好,跟著的人時間久了自然也養成了不差的養氣功夫。黛玉對這個被榮國府除大房外上下都珍視看重的寶貝疙瘩不甚在意,自然也不會下功夫去刻意討好與之相關的人或事。較之寶釵,黛玉多了一分恬淡自在,圓滑且知世故而不世故;比之史湘雲,她周身氣場隨性安然,清高卻不傲才視物。
好些時候下人都願意往這邊來,跑腿也勤快,閑話也很有分寸。因此,黛玉總能知道好些別的主子姑娘不知道的事情。有些時候連周瑞家的也願意往黛玉這邊走動。
「你家大姑娘倒是真看重林姑娘,身邊跟了這許多人還不放心這會子又特特送了一個掌事姑姑來。」周瑞家的不曾深究,想著等會子黛玉會給她多少的賞賜方配得上她這一番辛苦。
陳耿家的是多少年的老人了,多少的功夫一眼便叫看穿了,笑道:「不叫周嫂子白跑一趟的,聽說嫂嫂家又添了一位姑娘,可是添丁進口之喜啊。」
「不過就是個女娃娃罷了,值得特意說道。」嘴上雖這麼說,可臉上的笑如何也蓋不住。
穿著嫩黃色百蝶戲春襦裙的葶苧親自出來迎的:「喲,這不是周嫂子么,進來罷,姑娘剛小憩結束。」說著身後的幾個女使捧著漱盂等物從裡屋魚貫而出,鴉雀無聲,踏著自己的步子安靜地過去。
周瑞家的難免點頭,嘆一句好規矩。隨即又介面:「我去給二太太回話,卻不想在姨太太屋裡。這不,接了趟差。緊趕著給姑娘送來,到門口先捧著陳家妹妹。」
葶苧看了眼陳耿家的身後的人和東西,微微頷首,笑道:「進來罷,趁這會子精神頭好,將事情都回了。姑娘下午還有針線活要做呢。」
「大姑娘才說叫姑娘好好養著,那些個針線活放寬心緩了做,橫豎府里也不缺這上頭的人。」陳耿家的皺著眉頭轉述林樂曦的話語,「姑太太家的喜宴還有些日子呢,不必著急。」
「這話可得讓姑娘好好聽聽,除開大姑娘,姑娘可還聽哪個的話。」葶苧笑著說了一句,往裡傳了一聲,養的白嫩好看的手揭開身邊低垂的梅子青纏枝花帳簾幔,露出裡頭的光景來。
屋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為著看著開闊些並未隔斷。布局卻分成了書房、起座間、卧房三部分。屋中傢具一水紅木打造,過了晌午的太陽並不很曬,還有些舒服,透過窗戶照的鋥光瓦亮、熠熠生輝,隱有暗香浮動。進門處放著四開紫檀木屏風,綉著梅竹四君子。中間窗下有榻,鋪著錦緞褥子。榻中間擺設紅木炕桌,兩邊擺著小巧玉蘭花小炕屏,一樣是紅木架子,光是看著也覺著流光潤滑。
西邊牆角書架上一摞摞書籍,旁邊靠牆則是一個紅木花架,一盆弔蘭開的茂盛。書架前一方花梨木書桌,字帖棋譜擺了一摞,寶硯七八塊、四五個筆筒插滿毛筆。再有翡翠香爐,雕工精細、潤澤華美。
紅木雕花綉床對面設有貴妃榻,旁邊一張小几上立著美人寶瓶,瓶中菊花數枝。牆角博古架上頭各色寶瓶、寶盤、玉器,床頭的紅木小几放著一套胎白瓷填金茶具、多格茶點盒子。貴妃榻前一張紫檀木八仙桌,擺放著三寸厚紫檀木棋坪,黃花梨木圍棋罐子對角擺放,一顆顆翡翠棋子溫潤滑膩,上面擺了一局上尚未了卻的棋局。地上鋪著白居易詩中所言千兩絲織花毯,房中擺設無不精貴華美。
一進去,禮佛用的竹立香的香氣便娉娉裊裊的往鼻子里鑽。周瑞家的跟著王夫人久了,自然對這些禮佛之物有些了解:「姑娘年紀輕輕的,怎的倒禮佛了起來了。」
坐在八仙桌前的黛玉一身綉著蘇綉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逶逶迤迤的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腰間纏了一圈十二生肖的核桃大小的鈴鐺,一個刻有魚蟲花鳥的鈴鐺,上下各刻了吉祥話和祥雲如意。
滿頭青絲沒有綰著髮髻,只是用一根垂銀絲流蘇翡翠七金簪子簡單束起一摞頭髮盤起,跟著一支金鑲玉蝶翅步搖,簡單卻帶著不容忽視的華貴。鎏金點翠花籃耳墜安分地下垂,不見一絲一毫動靜,即便是它主人轉頭也並沒有變化。
套著百年小葉紫檀佛珠手串的柔夷白嫩細膩,看得人挪不開眼睛。纖纖玉手裡持著一柄象牙為柄生絲絹面的團扇,絹面素淡,淡淡幾筆畫的是一朵清約可人的白牡丹花兒,旁邊提著兩句詩,扇柄上是鏤空雕刻的「玉堂富貴」圖案,底部垂著一股子杏子色的流蘇,做工精巧雅秀。緩緩輕擺著,神情專註地看著棋坪上的殘局。
「姑娘新抄了一卷經文,這才點的香。」蔓渠笑著回答,手裡動作不停,給放在一邊已然涼了的茶水換上一盞溫熱的。
黛玉斟酌了許久,素手一翻,一顆翡翠棋子便出現了屬於它自己的位子上。「恕我寬待不周了,周嫂子請坐。」
周瑞家的擺擺手:「我不過就是來跑個腿罷了。」說著打開手裡的盒子,裡頭擺著整整齊齊的十二支紗堆的宮花,笑道:「這是姨太太讓我給姑娘送來的,說是今年宮裡新鮮的花樣,用紗堆的花。姑娘瞧瞧,可有喜歡的留下。」末了還特意補了一句「我特意留了好的給姑娘,姑娘可著喜歡的留下。」
這便是她頭一個往黛玉這邊來了,旁人都還沒去呢。
黛玉聞言一笑,宮花她不稀罕,家裡每年聞立哲往維桑院送的何時少了,便是再新鮮的花樣她也瞧過了。眼睛往盒子里一掃便明了了,說是進上的,可後宮裡頭嬪御品階嚴謹,便是天家也不能隨意冊封嬪妃。何況這一級便如同登天,上去了便是與眾不同,一輩子都是一個位分的也比比皆是。這宮花內行的人一瞧便知道是下等嬪御方用的,上頭高位嬪妃用的且不是這個呢。只是這地方許多年沒有往前走了,有些見識的偏與二房不睦,這不,便不知道了。
「辛苦周大娘為了這宮花特意跑這一回,如今雖不是酷夏卻也熱得很。白珉,去瞧瞧後頭茶房裡頭可還有新熬的百合綠豆湯。若是還有,給周大娘舀碗來去去熱意。」黛玉原本是想設個小廚房的,後頭一想她也不過小住,作甚弄這個來麻煩,便只留了茶房下來,偶爾熬個湯煮個燕窩的,綽綽有餘。笑著抿了口溫水,捻著棋子接著思索後頭去了。
葶苧見著,忙道:「周大娘略坐坐,白珉很快便回。姑娘,陳耿家的有事回。」
「阿姐有何叮囑?」黛玉眼角帶笑,不必轉頭也知道定然是林樂曦有話要陳耿家的轉達。
陳耿家的也未曾管周瑞家的在一邊坐著,自顧自說話:「大姑娘說姑娘身邊該有四位掌事姑姑理事,姑娘雖然省事,可該有的卻也不必刻意迴避。梁媽媽事事周全體貼甚好,只是怕底下女使們寬容久了將心思都放……」
「姑娘,寶二爺來了!」姜蕁在門口遠遠看著寶玉過了,連忙高聲通報,以免裡頭措手不及。
黛玉落子的手一頓,思路頓時成了一團亂麻,這殘局也便成了死局再解不開。「讓他進來罷。」
「諾!」姜蕁在外頭答應了一聲,才打起帘子迎寶玉進屋,「寶二爺這邊請。」
寶玉看著姜蕁垂著眼眸斂著神色躬身請他進去,忍不住道:「我又不是頭一回來妹妹這兒,不必這般拘謹。這些世俗的規矩不過是做了給外人瞧的,咱們是表親,不必守這些俗禮。」
姜蕁微不可覺地撇撇嘴:「便是表親也該有表親該守的禮,還請寶二爺見諒。林家規矩嚴謹,奴若是錯了,可該叫媽媽罰手板了。」
寶玉一愣,擺擺手往裡頭去了:「也罷,你們總有這許多奇奇怪怪的規矩要守,煩人得很。」身後寸步不離,穿著桃紅套衫玫瑰紅襦裙緊跟著的襲人歉意一般地朝姜蕁一笑,也跟著進去了。
姜蕁冷冷一笑:「果然是跟著主子的一個樣。」說罷,轉身回了茶房,黛玉的燕窩該好了。
裡頭葶苧與蔓渠已然將八仙桌上的棋局收拾妥當,黛玉也不似剛剛一般坐的慵懶隨性,而是端莊規矩。
「寶玉表哥這會子過來可是有事?」黛玉輕搖著手裡的團扇,禮貌而疏離的微笑問道。
坐下才發現陳耿家的尚且立在廷中,想是有事要回,略帶歉意地笑笑:「我並不知曉妹妹這時候還有正經事,擾了妹妹理事是我的不是了。妹妹不必理會我,將事情料理妥當了方是要緊。」
人都這般說了,她也不會真就因為這個不快,擺了擺手,搖頭:「表哥可是有要緊事?」
「不,不曾有要緊事。」到問起來了他竟還有些不好意思,看著皺眉的黛玉連忙解釋,「我是尋著了一個好玩的玩意兒,想著妹妹或許感興趣才過來的。」
聞言,黛玉無可奈何的搖頭。這個人要說不好吧倒也沒這麼絕對,只是心寬了些多情了些,本性倒也不壞。可要是說他單純罷也並不如此,他心裡清楚明白你的尺寸。在黛玉面露不耐時會識趣的避開,又會在她心情甚好時上前。唯獨在黛玉談起科舉八股時才有些煩躁,偏這人在自己跟前又不同,不會冷臉甩臉色也不會三言兩語敷衍過去,只是沉默寡言不大搭理罷了。過不得多久又仿若沒有這樁事一般過來湊趣說話。
可黛玉從來不在他身上花費一分一毫的心神,她知道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她也瞧不上這副紈絝子弟的模樣。也許是從小受熏陶罷,總覺著世間男兒該像她阿兄林樂旭那般,不說忠君報國有一番大作為,好歹也能頂天立地為妻兒撐起一片天。這寶玉……怎麼瞧也夠不上。這地方她也不願進來,那些事情她也從未想過要參與。她只是憑心,只做自己想做的,若是她不想不願,再怎樣她也不會屈服。
克己復禮,禮而待之,敬而遠之,便是她能給的全部了。再多,便也不能夠了。
只是為了一個有趣的玩意兒……呵!黛玉搖著頭,注意力也就不在他身上了。起初她是想叫寶玉迴避的,轉頭一想,也好,叫他瞧瞧自己本該是何模樣也好死心,便沒有開口趕人:「陳耿家的接著說。」
「諾。」陳耿家的看了眼坐的四平八穩的寶玉,不禁腹誹這是林家家事,你個外男坐在這裡聽著竟也不覺著有何不妥!可見這府里敗壞到了何種程度……心裡想著,臉上波瀾不驚,一如方才平淡回話:「大姑娘說梁媽媽性子好,怕鎮不住那些將心放大了的小鬼。也怕回府之後給姑娘惹麻煩,還是趁早將禍源一併掐了好。唐嬤嬤是林福家的挑選了許久才舉薦給大姑娘的,大姑娘說很好,便讓奴帶了來。往後與梁媽媽與奴三人各司其職,好生打理姑娘身邊事。」
黛玉頷首,接著擺著手裡的團扇,示意她接著說。她阿姐怎可能只有這些話與她,無需多想便知道後頭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