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塵埃落定(下·上)

第 160 章 塵埃落定(下·上)

艾草托著汝窯天青柚茶壺續茶水,武夷大紅袍出色之後的橙黃色茶湯注入天青釉茶盞,帶出一股子清香來,一兩片茶葉隨著水流打轉,幾經起伏最終沉寂在茶盞底。

紅木几子上頭放著一碟子紅豆軟香酥,一碟子麻仁栗子糕。獨這茶盞如同鶴立雞群,引人注目。

林樂曦垂眸,視線聚攏在手中的那本冊子,染了茉莉花的長指甲一寸一寸地劃過上頭的字跡,薄唇緊抿,不發一語。

「姑娘,這是奴在江南採買的東西。最不好處理的木料奴已經吩咐下去了,除去都中庫房所儲,餘下的江南能運來的分批次送來。」上位者這般神情,帶動的林勇家的心頭打鼓,不知自己遞上去吧是否合心意。

林樂曦仍舊不說話,艾草與菖蒲茱萸等人對視一眼,亦不敢輕易開口。

林勇家的小心翼翼抬眸,往她方向看去。咬咬牙,心下一橫,硬著頭皮說話:「可是奴辦事不妥?還請姑娘給個準話兒,若是不好,趁著這會子尚有時間,奴好重新準備。」

「上頭有家鋪子,很是眼熟。」林樂曦沉默良久,倏而開口,聲音輕輕柔柔,淺淺淡淡的,卻聽得人莫名心頭一痛。

旁人或許還疑惑著,林勇家的如何能不知曉。那家眼熟的鋪子何止眼熟啊……

「今時不同往日,姚家從前便已有些沒落的勢頭了。自老夫人出嫁,母家那頭的聯繫便很不緊密,一則是怕舊事重提。二則,也是老夫人父親的意思,畢竟從前做的事兒就算奉命,只要天家一日不認,這事兒總是姚家自個兒的主意。」

林勇家的長嘆,那些從前提起總是傷感居多。

「這家香料鋪子是姚家老太爺給老夫人的陪嫁,連著揚州近郊的一處小山頭。後來姚家人日子不好過,家主吩咐不可隨意打攪,還是耐不住有人鑽空子。老夫人便將鋪子送了回去支應。」

天昊帝登基,很是大張旗鼓地動了許多官員。姚家受其影響,又兼折損骨幹多人,家主早已沒了心力。天昊帝亦不曾鬆口,也便只做不知,打落牙齒和血吞,受了這虧。

經年累月下來,經營不善之下,早已不堪重負。

「這地契如今在我手中,若是有心好生運作,即便是當中千難萬難,也總是能成的。」林樂曦眨眨眼睛,用睫毛抿去那層濕意,含笑看著林勇家的眼睛,意味不明地道。

冊子叫隨手擱置去了几子上,碟子卻叫移了位子。

無人說話,一時間屋子裡落針可聞。

艾草垂眸,半晌開口打破寂靜:「寧國府的那位少奶奶身子骨愈發不見好,說是恐難熬過今春。」

這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一直上鎖的箱子。

林樂曦薄唇微抿,細長的食指打著拍子落在手爐上,似是在思索些甚。良久,開口:「不必局限於江南一處,都中富貴權重之地,多的是為了面子棄了裡子的人家。若是鐵了心做這門生意,便不能一直將心思落在同一處,得去瞧瞧別的地兒才是。」

林勇家的心頭一跳,似是明白林樂曦這話裡頭的深意,竟隱隱生出些興奮來:「姑娘,往西北處可有好些好東西……」話說到一半,抬眸觸及林樂曦的目光,霎時間靜默下來。

茱萸聞言,眉毛上挑,上前說話:「自曲將軍紮根北境后,北部邊境貿易這幾年有復甦的兆頭。粵嶺之地天家一向頗多關注。只是姑娘,咱若是將目光移到了邊關境地,朝中需得有人推動才是。」

「可不是,咱得找個可靠的幫手了——」這下子動的不再是食指,林樂曦覆在手爐上頭的五指尋著調子,按著規律依次打在上頭。

從曲家舉家往北境去,東粵嶺南叫聞立驍聞立哲走過一趟之後,朝野上下不乏重開邊貿之聲。只是不知天昊帝心中有何顧慮,對此言論一直只聽不語。

關雎瞧著林樂曦的意思上前來,將紅木几子上的兩碟子點心撤下去。悄沒聲息地去了外頭交給蓼莪,低聲叮囑:「帶話下去,格外留意都中權貴於重開邊貿一事的風聲。還有,寧國府那頭的消息若是送來了,即刻來報。」

蓼莪伸手接了托盤,道:「我正要回呢,榮國府送進宮裡頭的那位姑娘告知了天家,方才才來的口信兒,說天家望底下臣子能替主分憂,防患於未然。」

「這意思,留不得?」關雎一愣,這便要了結掉了?

蓼莪不敢深思裡頭的奧秘,只能說出個揣測來:「怕是擔心別有用心之人藉此機會捲土重來,乾脆一了百了來得乾淨。」

呵,九五之尊也難逃人心算計,不過如此。

「我明白了,你去罷。但凡有些意思冒頭的,不可耽擱。」

蓼莪不敢耽誤,立時答應了往外頭去。

「菖蒲,去取祖母留下來的冊子,上頭記錄了從祖母出嫁至今所留的鋪子的那本。」林樂曦將手爐交給茱萸拿著,起身簡單理了下綉了金線鑲邊的裙擺,搭著艾草的手往書房去。

經過林勇家的身邊時,輕飄飄地瞥了一眼。林勇家的會意,上前拿了方才林樂曦隨手擱在紅木几上的冊子。見著時一頓,緊抿著嘴唇,不動聲色地將几子上頭的東西盡數拿在手中。轉身跟著林樂曦的步子往外頭去。

菖蒲動作麻利,不過片刻功夫,便將簿冊尋了出來放置在案頭。按著林樂曦的習慣,鋪開宣紙,開始磨墨:「姑娘,東西已準備停當。」

林樂曦點頭,褪了腕子上的赤金絲鐲,並不急於著墨,彷彿只是為了換個地方說話。漫不經心地翻著簿冊,隨口問道:「玉香村可有意嚮往都中或者他處落腳?」

「姑娘的意思,恕奴愚鈍,並不明白。」林勇家的抿抿唇,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低垂著頭說話,「玉香村這些年入不敷出,奴將其收入其中是想著到底是老夫人留給姑娘的鋪子,不好就這般輕易沒了用處。」

她既開口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並非隨口。只是瞧著林勇家的模樣,倒像是不願多說些什麼。人不願說,卻不代表她不知道。

「祖母做事向來有理有據,心性堅定亦不會有心血來潮之舉。這鋪子從前就在祖母手裡過過一遭,只是不知為何竟還是不如從前。這簿冊上頭香料鋪子不少,可叫我一眼瞧中的,唯有這一家。」

這邊說著,林樂曦並不往底下瞧。視線似有還無地在手中的冊子上劃過,翻動紙頁的速度並不快,動作時發出的聲音也不大。可落在林勇家的心頭就像是行軍鼓,每一下都擲地有聲,響徹耳際。

「天家對從前助他一臂之力的功臣優待有加,我查過,除開曲家,幾乎每一家都有不同程度的賞賜。或加官進爵,或提拔賞金等等不一而足,即便是曲家,在去北境之前,在都中風頭也是一時無兩。可唯獨姚家不同。」林樂曦說到此處,才動了動眼皮子,抬眸看林勇家的。

她一直垂頭,並不言語,可緊緊攥著手中那本冊子的手背上青筋迭起,一看便知是用力了的緣故。

因著後頭要說起的事兒不好叫人知曉,在聽見林樂曦那番話時艾草便自覺去開了窗,帶著菖蒲、茱萸兩人下去守在外頭。

艾草親自守在門口,菖蒲借口倒茶於廊沿處走動,茱萸瞧著庭院的花圃開得好,往外頭再走了走,好看著院子中是否有人妄圖接近書房四周。

「若我所知不假,這間香料鋪子的用途並非用作區區買賣之行。姚家借著這家香料鋪子到底結交了多少關係?」林樂曦目光灼灼,盯著林勇家的頭頂的碧玉梅花攢金髮簪,沉聲問道。

入耳的聲音低沉有力,卻還是帶著少女特有的嬌纏。想起紅木几上冊子底下壓著的字條,林勇家的眼睫微顫。

現在還不是時候,有些事兒要說,得不緊不慢,隨著時機來。

滄桑溫厚的嗓音帶著時間積澱出來的沉靜吞噬了一切聲音,林勇家的用力吞咽了幾下才壓住內心不自覺生出的幾分臣服來。

「姑娘說笑了不是,鋪子做的是香料的買賣,自然是與香料商人打交道。那些個商人,唯利是圖是本性,若是不好生周旋,哪裡能用好價錢拿到好香料……」

「大晉賣得最緊俏的幾味香料無不來自西北邊兒和東南邊兒,天家前幾年盯得最緊的也是這兩處。生意人做的生意自然是對自家最有利的,既然你咬緊牙關不肯吐露一字,那你倒是來告訴我,為何祖母會在『玉香村』這三個字下頭劃線。」

林樂曦將手中的簿冊攤開的那頁至於林勇家的眼皮底下,只見玉香村底下靠近玉香二字最後一筆的地方連上。兩個字底部的空隙因為那短短的一橫而顯得與眾不同,與其他的所有格格不入。不明顯,可一旦發現,就不是那般簡單的事兒了。

「穀雨姐姐,你還打算瞞我多久。難不成非要我一個一個將裡頭所有帶了特殊記號的鋪子田產與你看,你才願意告訴我原委?」

穀雨是林勇家的本名,出嫁之後隨夫姓,慣常帶了林勇的名號。若不是此刻林樂曦喚她,連她自己都快要忘了。原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名號,老夫人親自為她取的名字。

哪怕只是一個代號,卻是唯獨只屬於她自己的東西。

呼——

林勇家的深吸一口氣,再長長地吐出來。緊閉著的雙眼因為用力,眼皮有較深的褶皺,像是在做什麼為難的決定。

「這些事兒原本不是該我這樣一個小人物知道的,只是事發突然,那時只有我在老夫人身邊,才有機會知道當中的些許辛秘。」

林勇家的最後還是做了決斷,說出來:「姑娘聰慧有加,能從如此難以發現的蛛絲馬跡中察覺當中端倪,穀雨心悅誠服。玉香村的確不完全是做香料生意的,不,準確來說是一開始建立這間鋪子的本意確是香料買賣。」

當年天昊帝尚在潛龍之時,姚家便為其效力。要知道取得先帝信任,奪大位除開朝臣的擁護、軍中的效力、人心的項背,還要有與其他殿下一爭的砝碼。天昊帝那時的砝碼,便是姚家以江南為中心,向整個大晉江山擴散的關係網。

「香料生意可走水路,亦可走陸路,東來西去、南來北往,只要用心經營,便能打下極為深厚的人脈關係。利用這些人脈關係探聽其他殿下的動向,監視權貴們的動作,只要天家需要,姚家就能為天家剷除其中障礙。這本該是莫大的功勞,可惜……」

說到此處,林勇家的忍了又忍,仍舊不曾忍住喉間的酸澀,說不出之後了。

林樂曦自己悟出來了:「可惜天家憂心反噬,怕以己之矛攻己之盾,最後落不到個好下場。所以,那些功臣節節高升,獨姚家一落千丈。」

「老夫人說,那幾年的姚家就像是前朝的死士。為主家辦事,最後註定沒有好結果。可在穀雨瞧來,這怕是來死士也及不上。姚家為了天家,幾近折損了所有的成年男丁,能撐起門戶的就只剩重病纏身的老夫人的父親和尚未婚配的兩位姑娘。」

林勇家的並不曾親身經歷,說起當年往事,光想象就能知道這其中的艱難。「在姚家大姑娘出事之後,老家主怕護不住剩下的幺女,唯恐天家遷怒。便將人手一個不留地盡數折變為陪嫁,隨著老夫人進了林家的門。哪知曉日後老太爺叫人算計沒了性命,老夫人不敢再耽擱,將當年留下的人手隱三分露七分地上繳給了天家,這才保住了後面幾十年的太平日子。可笑老夫人以為這便當真太平了。」

最後兩句話語帶著的深意震得林樂曦身心發麻,料到了不會是個好故事,萬萬沒想到,竟是個刀刀見血、苦苦掙扎的泥垢沼澤。

林樘遭算計為何要讓林姚氏交出手中的名單,那些人是如何知曉其中的關聯,又是如何知道這些名單在林姚氏手中的,林姚氏扶柩歸鄉后林氏族人為何那般幸災樂禍急於欺辱並爭奪家財,背後到底何人推動……當中樁樁件件俱有隱情。

「祖母這些年一直獨自在查當中關聯吧,我竟過了三四年方有察覺……」

是丫兒的錯,讓您獨自一人在黑暗中獨行許久。身邊沒有幫手,身後沒有退路,身前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猛虎,連引路的燈也不見得有一盞,或是有一盞卻照不見任何腳下路。

這些年您碰了多少壁,吃了多少苦頭,遍體鱗傷,落得一身的病,才摸著點門路。您總說時間能解答一切,可您花費了多少的精力和歲月才換來了一句「當年事實確非如此」。

林樂曦不自覺攥緊手,長長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肉里,滲出血跡來。眼眶通紅,固執地不肯落下一滴眼淚。嘴唇咬得慘白,下唇處刻了個深深的牙印,絲絲甜腥通過舌尖往喉嚨深處涌。

窗外陽光晴媚,下仆井然有序、各司其職,若是她此刻轉頭,還能瞧見花圃里那尚未化盡的白。

屋子裡燒了炭盆,紅彤彤的,偶爾滋啦噼啪響上幾聲隨即寂滅。論理該是暖烘烘的,可現在無論是林樂曦還是林勇家的,無不是冷的。

「穀雨姐姐,讓玉香村做它本該做的吧。」林樂曦緊閉雙眸,暗下決心,聲音顫抖卻一字一句清晰異常。

「姑娘,您,想清楚了嗎?」

想清楚與天家抗衡,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想清楚此事的後果了嗎?

「玉香村一旦重新開張,未必不會引起天家的注意。若是因此引來禍患,姑娘,這不但是玉香村的事兒了。老爺、太太、您、二姑娘,就算是沒了的老夫人,都會……因此受難。您,當真想清楚了嗎?」

林樂曦仍舊閉著雙眼,臉頰沒有淚痕睫毛卻沾有濕潤,嘴角扯了又扯,強忍著腮幫子的酸疼,勉強揚起了嘴角:「祖母一生未完之事,總要有人來完成。我那卦語,怕是的確並非空穴來風。林家要更上一層樓,曲家要平安順遂,祖母夙願亦要完成,若不冒險,哪個能做的了。」

聞言,林勇家的陷入了意料之中的沉默。指腹摩挲著手中冊子的封面,細膩的觸感像是一種踏實感,從指腹源源不斷往心臟里去。

良久,林樂曦從情緒當中脫離,鬆開攥緊的拳頭和嘴唇,毫不在意掌心的血痕和嘴唇的印記,伸手取了兼毫下筆:「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我既背負了祖母所有的期待和重望,自然要想她所想,憂她所憂,做她所做。穀雨姐姐,不能再等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無人能精確知曉日後。我能等,有人不能。」

天昊帝年歲日長,林樂曦卻是青蔥年少,總有一天他會比林樂曦先走。若是借新帝之手將一切歸位,於她而言,於已逝之人而言,總是缺了些甚。

俗語云:解鈴還需系鈴人。又云:冤有頭債有主。誰人惹下的禍端,自然該親身來還才是。

「玉香村本名與香榭,為避有心人耳目,老夫人改名換姓、重新打造,如今的玉香村就是一家簡單的香料鋪子。」

與香榭,玉香村,沒有了身。不要親身入局,方為上策。

林樂曦手下一頓,筆尖所及之處多了一點墨團,不大卻顯眼。

「你說過西北有好東西,西北如今坐鎮的是史家。若是我極力主張重開邊貿,他家該是欣喜還是后怕?」

心緒穩定之後林樂曦的聲音一度冰涼冷淡,若是定力不足者立於下位,只怕腳下不穩。

林樂曦左手微動,換了張乾淨宣紙,重新下筆。她聽了大悲之事,心下酸澀苦痛隱隱帶著些空洞,急需做些什麼來填補,好讓自己定下來。

林勇猛然抬頭,紅著的眼眶依舊不見消減,聲音帶著分明的不可置信甚至因此提高了好些:「事關重大如何妄言!」

言畢她自覺失言,頓了頓,忙壓低了聲音再度開口:「姑娘,此事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您沒有萬分把握,也無法確保能全身而退,還是循序漸進得好。旁的也就罷了,這背後還牽扯個甄家,甄家連著江南,環環相扣之下想要破局難上加難。」

「不難,只要有破綻,就能破局。」

林樂曦正要說些甚,外頭茱萸便叩響了屋門,進屋回話:「姑娘,二姑娘身邊的陳耿家的回來報信兒。說榮國府的璉二奶奶誕下一子,請姑娘準備賀禮。」

話落,林樂曦與林勇家的視線相交,片刻,道:「這孩子,是個聰明的。」說完,垂眸看了眼已近半的《滕王閣序》,最終還是擱了筆:「傳話下去罷,到底是喜事,不好耽擱的。」

「諾。」

看著林勇家的應聲,躬身退出屋外,林樂曦長嘆一聲:「請樂姑姑來說話。」

自她在都中安定之後,德信便回了聞立哲身邊。林家女眷多,他在其中分外惹眼,說話做事總叫人注意。後來薄荷出嫁,林樂曦身邊又多了張嘴巴,便也不在意這些了。

林忠家的是老手了,賀禮準備的又齊全又周道,便是挑剔的人也不見得能尋出甚瑕疵來。

「這便夠了,忠嫂子跑一趟吧,順道接二姑娘回來。要年關了,該回來幫幫她阿姐這把懶骨頭了。」

「姑娘說得這是什麼話,如何就是懶骨頭了?奴倒是要姑娘好生歇歇,也不見得姑娘聽上一句。」林忠家的從艾草手中接回賀禮單子,說道。

「如今這不就是聽忠嫂子的話,要鬆快鬆快了嘛。二姑娘回來,我好將好些事兒託過去。」

「滿都中也就姑娘能說出這些話。」林忠家的恨恨道,分明就是鍛煉二姑娘的意思還說些有的沒的。

只是主家這般說,她也不好駁,順著話頭便下來了:「奴會接二姑娘回來的,姑娘放心。」

林勇家的過去時林忠家的尚在門口未動呢,笑著上前說話:「忠嫂子辛苦了,大冷天的又要往那地方走一趟去。後頭這馬車是要接二姑娘回來?」

「可不是,將近年關的時候總不好還住人家家裡頭。雖是外祖家,可到底不好。咱家又不是沒人,哪有主子姑娘過年在外家過得,自然該要回來才是。」林忠家的看著底下人往馬車裡放坐墊,頭也不轉地接話,「你這時候怎生出門了?姑娘有事交代你去辦?」

「還不是我家那丫頭,跟著鄰里的孩子瘋跑,不知怎的就跌了個大口子,看了大夫仍是哭著鬧著不安生。家裡那口子正忙著辦事兒呢離不得,只好我告個罪回去瞧瞧。」林勇家的苦笑著搖頭。

林忠家的回身看她,見她神情不似作假,才嘆息著說教了兩句:「嗐,孩子嘛,正是好玩的時候。你們倆口子也要看顧著些家裡,孩子最是明白的,可莫要傷了心才是。」

「嫂子說的是。」林勇家的只應承,不再多說,「那嫂子慢行,我這便回了。回頭請嫂子吃酒,家裡新做了鴨肉,大冷天的身上熱乎乎的才好。」

說起家常,林忠家的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他家的醬鴨肉,也不知道放了些甚佐料,格外有滋味。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你家旁的不說,鴨肉滋味最好。上回嘗了嘗,回家還記著那味道呢。可惜我沒你那巧手,做不好這些。只好腆著臉來你家蹭了。」

林勇家的不在意似的擺手:「這有什麼,不過些鴨肉罷了。我家那丫頭哪回來你家沒吃那酥糖,吃了不少還拿了好些。有來有往才好。」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便各自告辭,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等走到僻靜處,林勇家的方打開紅木几上壓著的字條:

寧國府秦氏可卿

短短七字,沒頭亦沒尾,沒有緣由也不講結果,端憑拿到這字條的人兀自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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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林氏長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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