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038章
雪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頂府,她只覺得世界都是昏天暗地,往前邁出的每一步都是無盡深淵。
雪嫣迷惘發怔的走在顧府內,連下人何時奔至的身邊都沒有察覺。
「四姑娘。」服侍顧崇文的老管事對著雪嫣叫了一聲,見她沒反應,接著提了提嗓門兒,「四姑娘。"
雪嫣倉皇回神,黑眸顫晃不定的看向身旁管事,半晌才翕動唇瓣,「吳管事找我有事?」
「欸。」吳管事弓了弓腰說:「老爺正找姑娘呢,請姑娘去書房一趟。」
雪嫣眸中露出一絲困惑,父親找她會是為了何事?
吳管事拾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雪婿勉強整理好那些要將她壓垮的思緒,跟著他往顧崇文的書房去。
顧崇文背著手站在書案前,聽得雪嫣叫自己才轉過身去,眉眼間沉著如臨大敵的愁色,雪嫣心裡驀然升起一股不安。
顧崇文擺手示意吳管事退下。
「父親,出什麼事了?」雪嫣蹙著眉心問。
顧崇文眉心緊鎖,抬手虛點了點桌面,「你去看看那個。」
雪嫣目光猶疑的順著顧崇文指的方向看去,桌上擺著的是一道摺子,雪嫣更為困惑,走上前拿起摺子打開。
隨著目光看過上面的一行行字,雪嫣指尖綳的發白,眼裡滿是震驚,這上面參得是竟是父親在歷來籌備禮宴時候私吞銀晌的證據。
雪嫣大慌,父親為官清廉守舊,又怎麼會做出此等事,她直直看向顧崇文,「父親可查清了,是不是手下的人所做,亦或是被人構陷。」
顧崇文撫額搖頭,他也是才拿到這份摺子,什麼都還來不及去查,但這條條列列如此清楚,絕非空穴來風就算真是其他官員所謂,他身為寺卿也脫不了干係,甚至牽連整個顧家。
雪嫣亦知道嚴重性,盛緊眉心,神色焦灼忐忑。
「這是世子命人送來的。」
顧崇文的話讓雪嫣呼吸驟然停滯,顧崇文一門心思都在那摺子上,沒有注意雪嫣的異樣,繼續道:「想必是世子看在兩家或許要結親的面子上將這事壓下了。」
寒意直衝上雪嫣頭頂,她沒有像顧崇文那般暗幸,只感到萬念俱灰。
謝策是在警告她,不要等到他親自出手。
「我叫你來,是想問你謝大公子可有跟你提及過什麼?」顧崇文看向雪嫣。
雪嫣面無血色,良久目光空洞緩慢搖頭,「不曾。」
顧崇文愁容不展,世子雖將這東西送了來,卻沒有表態,實在讓他心裡難安。
思來想去,顧崇文道:"此事可大可小,我要趕回去一趟太常寺府衙,你切勿聲張。"
雪嫣提了提沉重的嘴角,只這一個動作就用盡了她所有力氣。
謝策當真是計算了好了每一步,連一絲喘息的機會都不給她。
「女兒知道了。」雪嫣聲音輕如煙霧,「父親放心,一定不會有事的。」
顧崇文看了她一眼,「但願。」
從顧崇文的書房出來,雪嫣用力深吸了口氣,緊閉上眼睛,瘦削的肩頭不住顫科。
謝策竟然卑鄙到用顧家來威脅她,把她最後想要向謝珩坦白的念頭都給徹底掐熄。
或許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她和時安不可能有未來,三年前是如此,現在亦是,有得只是一場空。
悲慟糾在心上,痛得雪嫣幾欲昏厥。
幾番喘息,雪嫣才睜開眼睛,渙散的瞳眸里不見光亮。
*
謝策與謝珩一同回到府上,衛蕭自一頭走來,向謝策行了一禮后對謝珩道:「大公子,四姑娘派丫鬟來傳話,請您前去一見。」
謝珩聞言彎唇一笑,托起在他掌中酣睡的小兔,「正好,將這小東西拿去給她解悶。」
謝策看著他眉眼間灼灼情綣,但笑不語。
謝珩轉頭對謝策道:「我先走一步。」
謝策頷首,意味不明的揚唇,「大哥請便。」
雪嫣邀謝珩在一處茶樓相見,茶樓雅緻,伴著琵琶女彈唱的清詞小調,清雅中又不失趣味。
此刻天色已漸昏暗,雪嫣所在的雅間卻沒有點燈,她垂眸枯坐在灰濛濛的屋內。
身後的門應聲被推開,雪嫣閉了閉眼,雙手緊緊揪住裙擺,不敢讓悲戚泄露。
「怎麼也不叫夥計點燈。」謝珩在光線昏暗的屋內尋找到雪嫣的身影,「來人。」
「不要點。」雪嫣急聲制止。
暗了好,暗了就看不見她此的悲痛欲絕,而她也看不見時安的模樣了,有些話也更容易說出來。
謝珩稍愣,擺手讓夥計退下,縱溺應允,「好。」
他走到雪嫣面前蹲下聲,神秘笑說:「將手伸出來。」
溫柔的嗓音敲在雪嫣心上,讓她險些控制不住哭出聲,喉嚨里乾澀發疼,她捨不得,真的捨不得。
雪嫣鬆開攥緊到生疼的掌心遞上前,謝珩反托住她的小手,將手裡小兔放了上去。
毛茸茸還在跳,將雪嫣嚇了一跳。
「別怕,是兔子。」謝珩抓起她另一隻手,帶著她摸了摸兔子的耳朵,「我今日與二弟去狩獵時見到了,還是只幼兔,許是和母兔走散了,在野外也活不了,雪嫣來養好不好。」
雪嫣掌心托著小小的兔子,淚水一滴接一滴無聲砸落,她知道,那時,她在謝策的大鱉之下。
「雪嫣?」察覺到雪嫣情緒不對,謝珩輕暨起眉。
雪嫣猛然起身,黑暗中她看不清東西,幾乎跌跌撞撞的退到了窗子邊。
謝珩緊跟著起身,「小心。」
悲傷凄戚的情緒彌散開來,謝珩亦感覺到了,他肅斂起容色,聲音依舊輕柔:"出什麼事了,雪嫣?」
雪嫣將指甲掐進肉里,用疼痛逼自己冷靜,"時安,我們的婚事,作罷吧。"
謝珩靜默而立,沒有憤怒,亦沒有激進逼問,他聽到了雪嫣聲音里夾雜的細微哭聲,有得只是不舍。
「雪嫣,告訴我出什麼事了。」
溫柔關切的聲音,催得雪嫣眼淚掉的更凶,她用力吞下哽咽,「什麼都沒有,只是這三年,讓我覺得我們之間隔了太多。」
謝珩鎮定的神色出現一絲裂痕,"雪嫣,我們失去了三年,但會有無數個三年來填補。"
雪嫣在黑暗中不斷搖頭,不會有了,怎麼還會有。
「你能平安回來,我比誰都高興,可經過這些時日,我發現回不去了,無論我怎麼假裝和過去-樣,可變了就是變了。」
雪嫣每呼吸一下都像是有刀子在割著她的心,她手心壓著心口,以此來遏制如絞的疼痛,強忍著如絞的疼痛,「況且你是侯府長子,侯府還需要你來撐起,你不該娶我一個小官之女,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這三年便是證明。」
她知道謝珩從來不會勉強她,她這麼說了,就是親手將他推開。
謝珩心中又疼又不舍,他不信對他眷戀深愛的雪嫣會無緣無故說出這番話,定是出了什麼事。
他更在意的是,究竟什麼事是對他都不能說的。
「雪嫣。「謝珩跨步上前,欲將她抱入懷中。
雪嫣慌不擇路的退開,腰側撞在桌沿,聽到她悶哼出的痛吟,謝珩壓低的眉眼間終是慍了薄怒,又不敢再上前,唯恐她再磕碰。
「時安,就當是我們緣淺,總是錯過。」雪嫣不敢再多留,哪怕再多一瞬,她都會堅持不住。
「時安,我們就到這。」
說完雪嫣疾步朝門口走去,推開門,光線印照出一張淚水斑駁,滿是湊楚的臉龐。
謝珩站在原地,身後門板晃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他視線明明滅滅的落在某處,輕聲低語,「不行,雪嫣。」
*
冬夜肅寒,下人從院中走過都是腳步匆匆,謝策卻饒有興緻的坐在水榭內溫酒賞月,白瓷的杯盞托在玉指之間輕轉,一派風雅隨性。
月華鋪照的石徑上有人正走來,謝策眯眸看去,薄唇恣意的揚出一抹笑,鳳眸輕睇青墨,"去請大哥過來小酌一杯。」
青墨想勸阻,不敢,只能硬著頭皮應是。
謝珩聽過青墨的話,抬眸朝水榭著去。
青墨暗自打量著他的神色,眉眼間雖不顯什麼情緒,但分明不見了往日的平和溫煦。
謝珩斂目略作思索,提步朝水榭走去。
謝策笑看著謝珩落座,「大哥去見過四姑娘了?」
謝珩沒有做聲,拿起爐上溫著的酒給自己斟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后看向謝策,「怎麼這時候還沒睡?」
謝策輕描淡道:「不倦。」他抬指摩掌著杯壁,看向謝珩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大哥好似心緒不佳,可是遇著什麼事了?」
謝珩壓了壓唇角,又飲下一杯酒,勉強挽出的笑容透出幾分氣怒不得,「是有些棘手。」
小姑娘不願嫁他了,連個原由都不肯與他說明,讓他又氣又心疼。
「大哥不妨與我說說。」謝策曲指點在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做傾聽之姿。
謝珩確實心裡煩堵,沉默須臾,言簡意賅的把事情說了。
謝策眼底劃過一道莫測,低眸提起酒壺斟酒,唇畔勾出若有似無的笑意,「我覺得四姑娘說得不無道理,三年的光景早已物是人非,總不能守著過去的記憶過活。」
「不能。」謝珩眸光不動,「二弟,我與你說,不能。」
謝策斂起笑意,意味不明的抬起眼帘。
謝珩兀自輕笑搖頭,「我了解雪嫣,那絕非她心中真正所願,即便是。」謝珩頓了頓,浸了些酒色的黑眸里多了一份從前不曾有過的強勢,「即便是,我也是不能同意的。」
謝策驟然眯眸,危險涌動在眼底,一瞬即逝。
他捻磨著指腹,散漫的語調在夜色下顯的詭異,"大哥就沒有想過,那或許只是顧雪嫣的託詞,三年會改變很多,她是否還對你一心一。」
謝策平視向自己兄長,言語戲謔,"亦或許,這三年裡她與旁人有過首尾,大哥就不懷疑么?"
謝珩素來喜怒不驚的眉眼間透出些些冷意,定定看著謝策。
「雪嫣將來會是我的妻子,也是你大嫂,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詆毀她的話。」
氣氛在瞬間凝結,微妙、緊張,隱隱有劍拔弩張之勢。
片刻,謝珩喉中嘆出一聲笑,「許是歷經過一遭生死,讓我明白對於想要的珍寶,必須緊緊握在手中。"
「這三年無論發生過什麼都不重要,所以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即便是你也不可以。」
謝珩自斟自酌又飲下一杯溫酒,輕撣衣袍起身,"也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衣袍浮動,謝珩從水榭走出。
半彎冷月印照進謝策手中的杯盞,一雙黑眸沉斂,緊凝著那抹皎然,眸光比著沉涼的月色還要寒。
謝策袖手擲了杯盞,碎瓷迸裂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