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5：夜談

莉莉絲貼心的為一行人在宅邸中安排了住處，令安迪很驚訝的是，在這偌大，如同迷宮般的宅邸中，加上梅芙也只有三位傭人，但她們的動作卻十分迅速，很快便準備好了三間豪華的卧室。躺在床上，安迪根本無心入睡，他本以為見到莉莉絲，所有的疑問都會被解答，但卻恰恰相反，經過與莉莉絲的交談后，他反而更加困惑了。元素的秘密、威爾的行蹤、太陽圓盤、蒂亞·阿奎阿托斯，還有大撕裂——所有這些事情安迪都或多或少聽說過，但那些都只是冰山一角。在窺見了這冰山一角后，只引起了安迪更大的好奇心。利茲利婭和阿里薩知道關於蒂亞·阿奎阿托斯的事，但她們似乎都不太願意吐露事情的全貌，而莉莉絲似乎也認為這並沒有什麼解釋的必要。

「利茲……你應該沒睡著吧。」安迪敲了敲利茲利婭的房門，卻沒人回應。

「真是的……你不給我開門的話我可要自己進來了哦……」安迪話音未落，房門便被推開，露出了半精靈火紅色的頭髮和警覺的眼神。

「幹什麼！睡不著還要我哄不成？」半精靈沒好氣地說。

「才不是啊笨蛋……有事情想問你。」

「什麼事……」

「關於蒂亞·阿奎阿托斯的事……你和阿里薩都知道她，對吧？」

「知道是知道……」

「果然還是不願意說嗎……」

利茲點了點頭。

「那就算了……」

看著安迪落寞的神情，半精靈也有些於心不忍。

「嗯……真是煩死了！先進來再說！」利茲利婭一把將安迪拉進了自己的房間。

半精靈身著一套寬鬆的粉色睡衣，上面還有這瑞恩家的金色刺繡，絲綢的面料也光滑柔順，她費盡地從房間角落裡搬來一個實木凳子，放在了床的旁邊，示意安迪坐下。

「還愣著幹嘛？」

「……」安迪一言不發的坐了下來。

「那個什麼……什麼來著……總之！你可不要告訴別人是我和你說的，也不要跑出去到處和別人說！公會裡除了會長，應該只有我，斯萊德大叔，還有那個眼鏡女知道這件事。」

「眼鏡女是……梅芙？」

「不然還有誰？」

「我記得醫療隊的米拉小姐也戴眼睛來著……」

「這不是重點！你還要不要聽我說！」

「好了好了……你快說就是了。」

昏暗的燭光下，利茲利婭橙紅色的眼睛閃著奇異的光芒，她的神情認真而凝重。

「會長他——不讓我們告訴你！」

「啥？」

「反正我可不想和你說這些事情……想起來就煩！」

聽到來自利茲利婭的回答，安迪差點氣的暈厥了過去。

「我應該想到這傢伙完全是個笨蛋的……」安迪在心裡默默地想著。

「不是這個方面的事情，我是想問，在薩赫爾你們到底都幹了些什麼？為什麼蒂亞·阿奎阿托斯這個人那麼重要？」

「這個問題就由我來回答好了。」阿里薩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你們唧唧歪歪的太吵了……」

「伊思麥爾小姐……」

看到門口的阿里薩，利茲利婭再次害怕的蜷縮在了床頭的一角，緊緊地抱著懷中的的枕頭。而阿里薩卻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關上門直接坐在了利茲利婭的床上。

「別……別過來！」半精靈害怕地蹬著雙腿。

「白痴……我又不會吃了你！」

「話說，

我從一開始就想問……利茲……你到底為什麼那麼害怕伊思麥爾小姐？」

利茲利亞一言不發，只是把臉埋在枕頭裡，氣呼呼地看著安迪。

「關於這個嘛，我已經道過歉了，所以怎麼著她也應該原諒了我。」阿里薩雙拳抱胸，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才沒有原諒你！不要擅自決定好不好！」

「所以說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啊……真是煩死了……一直沒完沒了的問……」阿里薩雖然嘴上抱怨著，但語氣已經軟了下來，「總之就是——在哈斯洛那件事中，我把這個小姑娘狠狠地揍了一頓——這可不是我的本意……我當時也只是迫不得已才要和奧德賽刀刃相向的……」

「如果你對我之前的道歉不滿意……那我就再向你道歉一次好了……我可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利茲利亞還是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埋在枕頭裡，但安迪已經從她的眼睛中看不出先前的恐懼。

「總之就是……真的很對不起。」阿里薩起身，向床角的利茲利亞彎腰謝罪，「……這樣總可以了吧。」

「其實我也知道……你那時身不由己……但是……我只是不能接受那時候打輸了……」利茲利亞神情落寞，聲音因為靠在枕頭上而變得模糊不清，「就是因為我輸了……才讓會長也必須對你拔刀……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要和重要的朋友相互廝殺，他一定很難受才對……」

「『很重要的朋友』嗎……謝謝你說這些，利茲利婭，搞得我還有點感動。」阿里薩用安迪從未見過的溫柔語調說著。

「你感動個頭啊……」利茲利婭嘟囔著。

看著氣氛終於緩和下來，安迪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你又在笑什麼？臭小子？」

「沒什麼……只是頭一次見伊思麥爾小姐這樣的一面。」

「真是白痴……」

很快，阿里薩開始了她的訴說。

「怎麼說呢……這件事要從薩赫爾地區的一個民謠開始……我是不會唱，但是歌詞大意還是記得住的。」

在百年前的澤維爾，即薩赫爾地區之前的第二大城市，有這樣一位女巫，她似乎生來就是異族，有著一頭在薩赫爾居民中十分少見的金髮，但皮膚卻和大部分沙漠居民一樣，在太陽的光照下黝黑而健康，她還有著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相傳比所有綠寶石都更加晶瑩透亮，她的美貌令人傾倒，而她所經之處，原本荒蕪的沙漠都會生出寶貴的綠洲，從乾枯的死井中也能湧出清澈的泉水。

「等等等等，你是說，這個蒂亞·阿奎阿托斯是一百年前的女巫？」

「嗯，就是這個意思。」

「那既然是一百年前的人，那為什麼會和哈斯洛的叛亂有關……」

「想知道就別打斷我！」

在人們的簇擁下，女巫在澤維爾成為了神明般的存在，所有接受過她恩惠的人都成為了她的信徒，為她撰寫一個又一個傳說和股市，使得女巫的名聲和地位甚至超過了薩赫爾的統治者。當然，歌謠中所記載的往往都是故事中美好的一部分，被人操縱著的真相輕而易舉地就被埋葬在了薩赫爾的黃沙之下。

那廣泛的恩惠並非是女巫的本意，從她發現自己擁有與大漠格格不入，那操縱水流的能力后，她便察覺到了使用這能力的代價。儘管她可以憑空在乾枯的沙漠中創造出湖泊，綠洲，但它們的存在也只是曇花一現，緊隨而來的天氣反而會變得更加乾旱。但人們的期望淹沒了女巫，她無法拒絕人們的請求，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施展能力；一旦綠洲消失，人們又會滿懷憤恨地責罵她的殘忍。

「這聽上去簡直像是童話一樣……」

「算是有教育意義的童話吧。」

看到先前接受自己幫助的人們都紛紛轉而指責自己，女巫心灰意冷，打算離開沙漠，離開這個生她養她的貧瘠土地，並再也不使用自己的能力。就在她離開之時，一位商人——當然也有記載認為是盜賊們的頭領，決心利用女巫的能力推翻薩赫爾舊日王族的統治，夢想著建立一個更加平等、自由的社會。女巫被商人的理想所打動，於是決心加入他的隊伍。利用女巫的能力，薩赫爾舊日王族被輕而易舉的推翻，也讓薩赫爾地區失去了原本團結的架構，成為了一盤散沙。

成為新王的商人為了拉攏各個地區的氏族，利用女巫威脅著他們的水資源安全，並鎮壓所有的反對者。女巫見證了薩赫爾人民的忘恩負義，又見證了商人背叛自己的理想，她陷入了絕望之中，想要抽身離開。然而商人卻不依不饒，威脅女巫留在她的身邊，幫他完成統一。

最終，在女巫的憤怒下，他們當時所在的澤維爾城被徹底摧毀，消失在了歷史之中，商人和女巫也，不知所蹤。倖存下來的人們不願將這段殘酷的歷史流傳下去，便編寫了一首又一首的歌謠試圖保留那一開始美好的回憶。

「但真相總是要浮出水面的。」阿里薩的聲音十分低沉，「梅納德·哈斯洛，哈斯洛家族在薩赫爾的前內政官，他發現了真相。剩下的事……就是你所知道的哈斯洛動亂了。」

「那個噁心的傢伙想像那個商人一樣，利用蒂亞小姐的能力統一奧多拉斯，簡直是瘋了。」

「等等，你是說那個蒂亞·阿奎阿托斯就是一百年前的女巫？那她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準確的說，她並不是活到現在，而是一直從百年前澤維爾的陷落一直沉睡到了現在……直到我們把她喚醒。」

「真是難以置信……」

「就是很扯淡，聽完莉莉絲·瑞恩說的話之後，我只覺得更扯淡了……」阿里薩疲憊地躺在了床上，「那麼冠冕堂皇地說出那麼扯的事情……誰會隨便就相信你。」

「但是……太陽圓盤的確像她說的那樣，擁有能固定元素的能力，而在那之前的百年中沒人知道。」利茲利婭認真地說。

「所以說才很扯淡……她連這種事都知道……而且薩赫爾的事和她的描述也如出一轍，說出來你們可能會覺得好笑，薩赫爾的綠洲越來越多了，有的時候還會下暴雨，甚至偶爾還有洪災。但沙漠就是沙漠，那裡的生物，無論是人還是畜生，都是因為沙漠而掙扎，也只能依託沙漠而活。那貧瘠的土壤並不會因為下雨就變得富饒，只會給從千年前便紮根在沙漠中的生命們帶來災難。」

「如果莉莉絲小姐說的是真的，那麼世界的其他地方，也逐漸會失去它們原本的生態環境……變得像薩赫爾那樣嗎……但是生活在克萊蒙的我們從來沒有感受到如此劇烈的氣候變化。」

「你說得對，安迪……但我想這可能是因為克萊蒙在海邊……所以氣候一直都很穩定，或者說，元素的不平衡是以其他方式影響著克萊蒙，只是我們沒有發現。」

關於莉莉絲·瑞恩的討論一直持續到了半夜，本就昏昏沉沉的安迪已經躺在椅子上陷入深眠，半精靈的少女也開始沒完沒了的打著哈欠，只有阿里薩因為憂慮和困惑還清醒著。

「真是個白痴……我把他扔回房間吧。」阿里薩一臉無奈的看著流著口水的安迪。

「嗯……」

看著眼皮都快睜不開的利茲利婭，阿里薩突然有些欣慰，她其實有些沒想到，原本那麼害怕自己的半精靈竟十分輕易地原諒了自己，也願意和她在這夜晚毫不設防的交談。

「謝謝你能原諒我，溫德埃爾夫。」

微弱的燭光下，利茲利婭勉強的睜著雙眼。

「其實……我知道的哦……阿里薩小姐你也喜歡會長的對吧？」

聽聞此言，阿里薩沒有感到驚訝，反而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我們只是朋友。」

「說什麼胡話……明明一看就能看出來……會長他可……真受歡迎……」

「都說了只是朋友。」

阿里薩察覺到了自己的聲音充滿了憂傷，而半精靈已經趴在了枕頭上打起了呼嚕。

利茲利婭的話讓阿里薩更加確信了自己的這份感情。

但她從未打算告訴威爾自己的想法。

威爾，你究竟在做什麼？你為什麼會這麼相信莉莉絲·瑞恩？

可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考慮得比我更加周全吧？

阿里薩輕輕地關上了門。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拉開厚重的窗帘，皎潔月光透過窗戶映射到卧室的羊毛地毯上，讓那原本鮮艷的顏色也變得清冷。

在月下，阿里薩看到了穿著睡衣的莉莉絲獨自在花園中漫步，手中的飾品散發著淡藍色的光輝，照亮了她天使般的面龐；莉莉絲似乎是在與什麼人交談著，時而面露微笑，時而神色憂慮，時而又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一樣邁著歡樂的步伐。

「這傢伙在搞什麼啊……」

看著那樣的莉莉絲，阿里薩突然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她不像莉莉絲，生為王族，從小就住在這樣一棟豪華的宅邸中，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花園中奔跑，還有著超乎常人的心智，洞察著世界的一舉一動。她只是一個傭兵，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決定了，她必須依靠不斷地廝殺活下去，即便她後來有了沙蜥，認識了威爾，有了一群夥伴，也是一樣。

阿里薩感覺自己不像是一個人，而像是一個兵器，冷冰冰的沒有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