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謊言的世界

凱撒大廈整個第二十四層，是夏小滿的私人空間。

這裡太大了，以至於夏小滿用這一層三分之二的空間，建造了一個巨大的室內花園，有如畫的羅漢松，有造景的枯山水，但唯獨沒有一朵開花的植物，翠綠而陰幽。

花園中心處，還有一個被綠植包圍的泳池，可謂奢華。

夏小滿這裡沒有男裝，就在吃飯回來的路上給雲九童買了一套黑色運動裝，還買了一沓內褲，也全是黑色，夏小滿挑的。

回到家后，雲九童去客房的浴室沖了涼，換上了一身新衣服。

面相看起來一臉書卷氣的他，卻有著一身精壯的肌肉，尤其是身上的皮膚，白色之中，泛著一絲淡淡的金色，顯得非常結實。

但因為骨架小，所以穿上衣服后，顯得有點偏瘦。

洗漱完畢，雲九童溜達到室內花園區域，看到夏小滿正在花園旁邊的健身區域做杠鈴寬距深蹲。

肩抗60公斤杠鈴，曲腿伸直，讓那本就驚人的腰臀比愈加奪人眼球。

雲九童坐在一個藤椅上，看著夏小滿健身，腦子裡則在分析著這個女人。

「查閱到的資料顯示，夏小滿一直生活在歐洲，我雖然全世界跑，但卻獨獨沒有去過歐洲，所以我和她必然沒有交集，自然排除我們認識的可能，那麼她是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吃冷麵的呢？她調查過我？」

正想著，夏小滿已經做完這組深蹲，用黑色的毛巾擦著額頭的汗，向著雲九童走過來。

這是一個極度偏愛黑色的女人。

深黑色的墨鏡，黑色的衣服，就連毛巾都是黑色的。

看到雲九童在那沉思，夏小滿隨口問道：

「想什麼呢？那麼專註。」

雲九童這才發現夏小滿來到跟前，忙笑道：

「在想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冷麵的。」

有些事情想要搞清楚，最好的辦法就是開門見山，尤其是對著一個聰明人。

夏小滿一愣，似乎被這個問題問迷糊了，看著雲九童扶了扶黑色的墨鏡，道：

「我今天很想吃冷麵，所以就帶你去了，你...你的腦子不會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吧？」

雲九童這才釋然，罵自己想太多。

當下沉默了數秒后，看著夏小滿，道：

「是有想一些奇怪的東西。」

這句坦誠非常必要，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問出那句話，就證明自己有多想，這時候否認反而才是愚蠢，不如敞開了說，看看能換來什麼信息。

夏小滿淡笑一下，坐在雲九童身旁的藤椅上，翹起二郎腿，曼聲道：

「古人能夠畫地為牢，一言成契，說了便可信，你對他好，他必回之以報。現代人，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當成謊言，你去對一個人好，對方首先想到的是，你是不是對他有圖謀。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雲九童緩緩搖了搖頭。

夏小滿嘆了口氣，繼續道：

「因為這世道的規則變了，以前德在利益之上，而現在是利益在德之上，利益至上，則天下皆賊。」

雲九童感覺自己被罵了，被暗戳戳的罵了，當下很有些羞赧，撓著耳後頭皮，他確定自己說不過這女人，但內心裡又懶得和她耍賴，不如及早投降，於是忙道：

「對不起！」

夏小滿擺了擺手，道：

「不用對不起，事實上我就是那利益至上的賊，但你只需要明白，我把你當成同夥，

這就夠了。」

說完起身，向著自己的卧室方向走去，遠遠的扔下一句：

「早點休息，明晚就要出發去緬北，養足精神。」

雲九童目送那讓男人看了都會心跳加速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然後深深吐了一口氣。

他第一次遇到一個能讓自己的大腦和直覺吵起來的人，還是個女人。

大腦一聲一聲的提醒他，這個女人不是好人，對你必有所圖。

而只要這個女人在身邊，雲九童的直覺就會持續的告訴他，她對你很好。

雲九童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相信二元分析的大腦還是直覺的皮膚，這兩個人體最神秘的器官，似乎都有著屬於自己的獨立意識，吵個不休。

此時，夏小滿卧室中的浴室內，花灑如雨，貪婪的漫過下面完美白皙的身軀，留戀在那精美的凸凹之間，打著旋不肯離去。

在這裡，夏小滿終於摘下了那黑色的墨鏡，重瞳映著水霧燈光，散發著一股妖冶的魅惑。

而在浴室門外的牆壁上，一個大屏幕里，正是此時在花園發獃的雲九童。

這裡處處是監控攝像頭，夏小滿可以隨時觀察任何一處。

夏小滿看著屏幕內的雲九童，整個人好似靜止，漸漸地，她的目光開始迷離，雙目沒有了焦距，再次出現了初見雲九童時的眼球震顫，而她的思緒，已經回到了十年前，展開了一幅幅畫面。

那一年她十二歲，名字還不叫夏小滿，叛逆期剛剛開始，一個思緒最敏感複雜，卻又最單純的年紀。

也是那一年，她的腦垂體上長了東西，已經嚴重到不能自理。

貧窮的父母沒有錢治療，把她扔在醫院的角落裡走掉了。

她知道自己被拋棄了，但是卻已經無力哭喊。

腦炎引起高燒，她快不行了，雙手抓著生日時爸爸媽媽送給她的小公主玩偶，抱得緊緊的，貼在臉上，小聲的與這個世界告別：

「爸爸再見，媽媽再見......我厭惡這個世界，我恨這個世界！」

她的「天」塌了，黑暗化作漩渦將她慢慢吞噬。

然而就在那時，那是不可想象的一刻，一個高瘦的身影臉帶好奇的來到了她的身邊，衝進了粘稠的黑暗，將一米陽光照進了她的心底。

她記得他緊張的抱起了自己，記得他大聲的呼喊求救，記得他斬釘截鐵的那句「錢我出」。

她永遠記住了那張臉，刻骨銘心。

成功幾率很小的手術完美的成功了，她得救了，醫院的醫生護士不止一次的在她身邊感嘆「這孩子真幸運，遇到了這樣的好人」。

他很喜歡吃冷麵，經常打包一份在她的病床前大口的吃著，但每次都會把那僅有的幾片牛肉夾給她。

病癒了，父母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這座沒錢無法生存的海濱城市，她同時也知道，那個年輕人，為了救她，落魄到一無所有的離開，不知去向。

只留下了刻在靈魂深處的笑容和一個名字，雲九童。

父母的天在那一夜的醫院坍塌了，她的世界漆黑一片。

而他是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一道光。

良久，夏小滿眼球的震顫停止了，眸子再次泛起了水霧。

原來那水霧不是花灑的水，而是來自她的眼中。

「叔叔，你是為了救我，才落魄到不得不去非洲冒險賺錢吧！是我害得你得了這種病。」

霧氣凝結，化為水滴，與花灑的水絲融為一體，漫過臉頰。

「叔叔，你那麼善良，用你的全部救我，而我卻成為了你口中的「壞人」，你若是知道了，一定會很失望很後悔吧！不，我不會讓你知道的，永遠也不會。」

夏小滿看著落地鏡里，自己那完美的身軀，十二歲的醜小鴨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天鵝，他認不出的。

歐洲某國。

幾百年歷史的石頭城堡內。

一個東方面孔西方身材的嫵媚女人坐在壁爐前，赤腳踏在整張虎皮的地毯上，這恐怕是外形上最完美的女人，她叫羅琳娜，準確來說應該稱之為羅琳娜男爵。

她細膩豐潤的大腿上，坐著一個金髮碧眼的美麗少女，蛇一樣的抱著她的脖頸。

這時外面走進一個端莊的白鬍子管家，腰桿筆直，施禮道：

「親愛的男爵大人，小滿小姐今天做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她聘用了一個精神分裂伴妄想症的患者做為亞洲區總部的顧問，向總部申請薪資是顧問團中最高的。」

羅琳娜眼皮都沒抬一下，似乎根本沒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用慵懶魅惑的聲音淡淡道：

「我說過，小滿做的任何事，總部只需要同意，不需要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能理解她的人，只有我，因為她是另一個我，八年前我第一眼見到她擁有和我一樣的重瞳時就知道。

你無法想象，她還那麼小，就已經用無比厭惡的眼神看待這個世界，就像一個人生活在一群猴子之中的厭惡。

多麼慶幸，她那愚蠢的父母死在了給我的探險隊做嚮導的途中，讓我能夠領養她，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我，心狠、無情、厭惡現在這個世界。一個永遠不會動情的人，便永遠值得相信，因為除此外沒有力量能撼動目標一致的忠誠，就像我和你一樣，老漢斯。」

老漢斯感動的鬍子都在抖動，彎腰施禮，激動道：

「親愛的男爵大人，您的評價讓我無比榮幸。」

他這一施禮，響起了一陣紙張摩擦的聲響，羅琳娜下意識的偏頭看過去，問道：

「老漢斯，你的手裡拿著什麼？」

老漢斯急忙雙手捧著紙張遞過去，道：

「是小滿小姐新聘用那顧問的照片和簡歷，我擔心你萬一想看，就準備了一份。」

美婦接過那張紙，看到了上面雲九童的照片，迷濛如醉的眼睛不易察覺的亮了一下，轉瞬即逝，隨後淡淡道：

「你先下去吧。」

管家應聲後退出門，羅琳娜拍了一下金髮女人的屁股，朝著門外撇了撇頭，那女人才扭著水蛇腰站起來，搖著一步三顫的臀兒走了出去。

見門關好，羅琳娜起身打開書架上的機關，進入密室，從一個保險箱裡面拿出來一個檀木的匣子，打開來裡面僅有三張照片，與雲九童的簡歷照片對照細看。

第一張是在一輛車內的自拍，可以看到車窗外是無邊的沙漠，一個白鬍子老頭坐在副駕駛，旁邊司機很明顯就是雲九童。

第二張是兩個人站在一座巨大的石頭古建筑前，看不出古建築的輪廓，也是白鬍子老頭和雲九童。

最後一張，很明顯是一片坍塌的廢墟，在照片的中間有兩個淺坑，在坑內躺著的兩具屍體。

一具是那白鬍子老頭，另一具，是雲九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