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色高塔

房門關閉的震顫，讓冰始覺的父母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舒軍微微探出身，確定自己的兒子已經離開，便伸出手，輕輕地放在冰財的手背上。

但冰財，卻移開了手。

「重要的事情。」舒軍轉過身，看著身旁陪伴自己將近三十年的丈夫。

「……」片刻沉默后，冰財的手沒有再蜷縮，而是任憑自己的妻子觸碰著。

舒軍觸及到冰財手的剎那，眩暈感在頭腦中翻騰，約莫幾秒鐘后，她才重新熟悉這種難過的難受。

「你為什麼不勸他？」舒軍晃了晃腦袋，輕聲說道。

「勸不住的，而且比起讓他為了賺錢走上岔路，不如去野餐區碰碰運氣。」冰財的聲音沒有從喉嚨傳出，而是微弱地在自己腦海中回蕩，「況且，去了野餐區后，他也就不能販賣自己的器官賺錢，也不能去賭場。做其他工作的話，酬勞也會多一點。」

「但……那是野餐區啊。」舒軍皺起了眉頭，面容上滿是無奈。

「但至少是能夠安全地回來，而且也能夠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賺錢。」冰財的手開始從舒軍手中抽離，那回蕩在腦海里的聲音也變得更加輕柔，「軍，你也不想用覺賣血賣肉的錢治好病吧。」

「嗯……」舒軍鬆開了冰財的手，那房間里的聲音也一點點彌散，些許的溫熱和殷虹從她的鼻腔內流淌而下。

在一聲微弱的嘆息中，冰財費力地抽出紙巾，遞給了舒軍。

「希望他能安全回來。」舒軍擦拭著鼻腔內流淌的鮮血，重新靠在了床上。

————

冰始覺有些忐忑地行走在路上，在這些繁華的街道上，偶爾還能瞥見些許沐浴在光芒中充電的機器人。雖然這些機器人長相併不光鮮亮麗，但足夠承擔生活中一切瑣碎的事情，比如外賣，或者是簡單的重複勞動。

但就是因為這些機器人，他才面臨失業危機。

所以在等待一些公交車，或者是車輛經過時，也能看到和自己父母差不多年紀的人舉著牌子在抗議。他們大部分都坐著輪椅，面色蒼白。身旁是那些漠視他們，前去工作的年輕人們。

「打到機器人主義！」

「還我們工作！」

諸如此類的吶喊聲在耳畔回蕩，冰始覺稍微有些心煩意亂。

本來去野餐區的決定就稍微有些魯莽，但思來想去，自己似乎只有那麼幾條路可以走了。

要麼，是和曾經一樣，在這個被庇護的城市裡隨便找一個工作，不在乎工資多少，只要自己能夠活下來便足夠。

反正父母那邊有退休工資，以及官方每個月都會發放的補償金。

對於冰始覺父母那一代的人來說，他們沒辦法和現在的孩子一樣生活在安全的保護膜下。他們得參與那些黑色高塔的建設，得穿著幾乎沒什麼用的防護服，在野餐區內進行探索。

所以有太多的人得了疾病，身體變得脆弱。

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野餐區內能夠發覺到一些外星文明的碎片和垃圾。

靠著這些垃圾，地球的科技水平也在迅速增長著。最先使用的，便是機器人技術，至少在那個疾病到處傳播的世界里，在許多人只能卧床休息的世界中，機器人能夠承擔一些瑣碎，重複性的工作。

有了機器人的協助后，許多城市的黑色高塔也建立了起來。對於新生代的孩子們來說，這就是安全的象徵。冰始覺在還沒有失業的日子裡，便是帶著這些孩子們來到高塔遠處參觀，告訴他們曾經的歷史。

在那段完全紊亂的歷史之中，這些高塔被修建而起，庇護城市的肥皂泡開始膨脹。

同時為了讓老一代人脆弱的身體不再受到工作的影響，機器人幾乎遍布了城市的任何角落。

所以失業潮也在所難免。

雖然官方也提供了一系列崗位，比如城市的日常維護，亦或者是最近在新聞上沸沸揚揚的地下城擴建計劃。但真正等待實施，就不知道要多少時間了。

「所以，還是得去野餐區。」冰始覺站起身，看著好幾班公交車載著匆忙的上班族和學生遠去，他有那麼一絲羨慕地，看著他們還能夠在平常的世界之中生活。工作日，學習時間兩點一線，周末還能放鬆。

但冰始覺不行。

除非他想看著自己父母再過幾年就死去的話。

前行中，冰始覺發現身旁有和自己類似的，邁著有些沉重的步伐，朝著黑色高塔前進的人。對於普通人來說，黑色高塔象徵著安全，但前往黑色高塔，則意味著進入危險的區域。

所以，冰始覺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一個邁著輕鬆腳步的男子身上。他約莫三十多歲，嘴裡叼了根煙，目光滴溜溜地滑過那些路旁的女性們，最後，這有些猥瑣的目光停留在了冰始覺身上。

「喲，去野餐區對吧。」那自來熟的男子走向冰始覺，看到冰始覺後退幾步的姿態后，反倒是笑出了聲。

「對。」冰始覺點著頭，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這個人，近距離觀察下來，在戲謔之中卻帶著一絲他有點無法理解的謹慎感。

就好像，擔心有什麼事情突然會發生的感覺。

「第一次？」男子將煙一口吸干，徹底掐死後扔到了垃圾桶內，「沒錢的話，我可以推薦一些渠道。」

「不了。」冰始覺搖著頭，帶著一絲困惑凝視著面前這個男子，他無法猜測出他行為背後的動機是什麼。

「我的動機么。」男子笑了笑，好似讀到了冰始覺內心的想法，「野餐區危險，我看你手腳健全，年紀也小，沒必要去野餐區冒險。」

「這是你見到想要外出的年輕人都會說的話嗎？」冰始覺詢問道。

「沒錯，如果你是單純想搞點小錢的話不推薦。」男子的聲音並不大，但讓那些周圍一同邁步的人都停下了腳步。這時候冰始覺才發現，他們已經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黑色塔樓下。周圍除卻一些工業維修的車輛，還有滅火設施之外，幾乎沒多少人了。

這冷清的氛圍，和原本滿是煙火氣息的住宅區，完全不同。

「我是有真正的需要。」冰始覺簡單地說道，便微微點頭，朝著那黑色的高塔走去。而周圍的那些年輕人則是思考了片刻后，有幾個轉身離開了。

「嗯……」男子看著冰始覺的背影，沉思了片刻，再度從口袋裡抽出一根香煙，點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看來又是一個有決心……但也很猶豫的普通人。」

「不想這個了，還是先享受享受。」男子長長地從口中吐出白色的氣流，「進了野餐區，就沒這個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