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自廳里出來,又去偏廳練琵琶,剛奏完《月兒高》,又和著樂師唱小曲兒。
練習完了一日全部的課程,已是傍晚,沈瀾筋疲力盡的回到房間。一回房,她顧不上歇息,忙問道:「畫屏,我還有多少錢?」
早晨才問了一回,這會兒又問,畫屏不禁心生鄙夷:「姑娘,你又要去賭啊?攢了七年也才五兩銀子,這一年來全都快賭光了。」
沈瀾只是笑,不答話。為何原身日日熬眼做綉品七年卻只攢了五兩銀子,只因畫屏的娘是守門婆子,原身的綉品要靠她們去賣,也不知昧了原身多少銀子。
「我馬上便要飛黃騰達了,誰還缺這三五兩銀子!」沈瀾抿嘴輕笑。
畫屏嘴角往下一撇,心裡發酸。若她也能這般好看,享受榮華富貴的便是她了。
「姑娘,只剩下二兩銀子了。」畫屏捧著一堆零碎的銅錢加上一個銀角子。
「夠了夠了。」沈瀾急急接過錢,叮囑道,「好畫屏,你可莫要說出去。」
畫屏點點頭,跟綠珠打馬吊的是她親娘,綠珠十賭九輸,最後這錢全進了她娘的口袋裡。
畫屏只恨不得綠珠再多輸一些呢!
沈瀾取了錢,待到夜深人靜之時,辭別了畫屏,穿著秋香色裡衣,白棱底軟緞鞋,為了防風又披了件大氅,提著一盞羊角燈,小心翼翼出了房門。
出了門,對出去就是東西廂房,住著瓊華她們四個。沈瀾資質最好,生得最美,於是她獲得了獨佔一間房的權利。
現在是三更天多一刻鐘,沈瀾不疾不徐地往後院的小角門走去。
這裡是距離內院最近的一扇門,出了這扇門,就是大街。
角門裡,兩個健碩的婆子陳荷花與王三娘正等著呢。
「綠珠姑娘,怎麼才來啊!」王三娘搖著把芭蕉蒲扇嗔怪道,一張老臉皺起來,如同風乾的橘皮。
沈瀾嗔道:「總得等瓊華她們幾個睡著了,我們房間離得近,萬一被她發現,非得去劉媽媽那兒告我一狀不可。」
「快快快!」陳荷花催促道,「莫說些有的沒的,這馬吊都帶來了!」
沈瀾吃吃笑起來:「陳媽媽這便說錯了,三個人玩的可不叫馬吊,叫蟾吊。」
「哎呦喂,綠珠姑娘書讀的多,懂得也多。」王三娘捧了她一句,就指著她一高興,多賭點,也好多輸點。
這兩人都是賭鬼,沈瀾這些日子晚晚都來賭,已經持續了一年,從最開始的一文到十文、幾十文,早把兩人的胃口養大了。
「今晚打一吊錢的。」王三娘提議道。
沈瀾驚訝之下不免猶豫起來:「這、這一吊錢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她為難道:「我身上攏共也不過二兩銀子。」
「哎呀,綠珠姑娘怕是一時想岔了!」陳荷花一拍大腿,勸道,「若輸了大不了寫張欠條,將來姑娘穿金戴銀,稀罕這幾兩銀子!還不是隨手便還給我們了!」
沈瀾想了想,也是,便點頭道:「陳媽媽果真才思敏捷,若是年輕些,也是個掃眉才子!」
陳荷花吃吃笑起來,被沈瀾哄得高興。
王三娘在一旁早已賭癮上頭:「快著些快著些!再不賭,天都要亮了!」
三人一起在小凳上坐下來,打蟾吊,沈瀾手氣差,技術爛,十賭九輸,不過幾輪,二兩銀子便輸的一乾二淨。
「哎呀,綠珠姑娘,這怎麼就輸了呢!」王三娘贏了錢,分明高興,還是佯裝懊惱道。
「不如不賭了?」陳荷花試探道。
「不成!」沈瀾賭性正上頭,哪肯善罷甘休。
兩人和她賭了一年,知道她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脾氣,便想激一激她,看看能不能榨出更多的銀錢來:「不賭了不賭了,綠珠姑娘都要輸光了!」
「那不成!我下一盤!下一盤便能贏回來。」沈瀾如同一個輸紅眼的賭鬼:「我房裡共計有一對玉鐲、三對耳墜子,四根牡丹吐蕊銀簪,兩根蝶戀花金簪,還有兩對銀臂釧。」
「我如今拿首飾抵,待我走了你們便去取了這些東西。劉媽媽必定以為首飾是我帶走的,見我攀上了高枝,必不敢來問我。屆時你們便偷摸把這些東西賣了換成銀錢,如何?」
王三娘和陳荷花對視一眼,只覺這法子倒比打欠條強多了。
方才說得欠條不過是拿來哄綠珠這傻姑娘賭錢罷了。畢竟綠珠將來攀上了達官顯貴,誰敢拿著欠條去問她要錢?還不如拿首飾抵呢!
「是是,綠珠姑娘當真是……」王三娘沒讀過書,勉為其難擠出一句「冰雪聰明!」
沈瀾頗為受用的抬抬頭,看了眼她二人桌上的錢數。
「只一條,我這些首飾可都是真金白銀,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三十兩,這還不算匠人的手藝錢呢!便是不賣,拿去給女兒當陪嫁也是好的。你們桌上加起來也不過七八兩銀子,這可不夠。」
王三娘咬咬牙,「明日!明日我多帶些銀錢來!帶個二十兩!」
陳荷花也盤算一番,就綠珠那賭運和牌技,閉著眼都能贏。她咬咬牙:「明日我也帶個二十兩!」
「二十兩?」沈瀾不滿道,「這麼點錢就想拿走我的首飾?」
王三娘苦笑道:「姑奶奶啊,你養在深閨不曉得,這二十兩都夠一家五口過個好年了,還能存下幾兩銀子呢!」
沈瀾蹙眉道:「你莫不是騙我?」
陳荷花連忙搭話:「我哪兒敢啊!」
「罷了罷了。」沈瀾擺擺手,「二十便二十吧。我回去好生拜拜易安居士,明日必殺你們個片甲不留!」
說罷,起身提著燈籠離開。
陳荷花和王三娘頓時美滋滋的點起眼前的銀錢。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倆人聯手,便贏了綠珠二兩銀子,傻子的錢真好掙!
沈瀾回了房,見她一臉怏怏不樂的躺上床,畫屏便知道,這是又輸錢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沈瀾煩躁道:「畫屏,去點支安神香。」
畫屏心知她是輸了錢心裡煩睡不著,也不想惹她,便乖乖起身點了一支安神香。
誰知她朦朦朧朧快要入睡了,沈瀾又道:「這大晚上的,開了窗還那麼悶,畫屏,你去把房門開了透透氣。」
困的迷迷糊糊的畫屏不想動彈,沈瀾便嘟嘟囔囔地自己起身開了門。
側耳聽著沈瀾上床的腳步聲,又見她放下紗帳銅鉤安生入睡,畫屏這才閉上眼。
夏季的晚風吹拂進來,吹散了室內的熱氣,沈瀾與畫屏兩人在安神香的作用下,迷迷瞪瞪地睡著了。
第二天,劉媽媽又叫沈瀾等人練習功課。
吟詩作對、吹拉彈唱,都是自小要學的功夫。到了晚上,更闌人靜,沈瀾又提著燈籠準時準點的出現在了角門。
「哎呀,綠珠姑娘可來了!」王三娘急忙道:「快快!我二人今日可都帶夠了錢!」
沈瀾聞言,便昂頭道:「這還差不多!」
三人也不多話,就坐在角門前的小凳上,打起蟾吊來。
沈瀾的賭技是真的爛,賭運也不好。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她竟將三支銀簪子全都輸了出去。
她咬著紅潤的嘴唇,有些猶豫要不要賭下去了。
「要不今兒就到這裡吧。」沈瀾道。
王三娘正贏得高興,哪肯讓她走,連忙嚷嚷起來:「輸了就要走,會壞了賭運的!」
陳荷花一邊盤算著自己將來能拿走多少首飾,一邊忙勸道:「是極是極,人總不可能一直輸下去。」
沈瀾想了想:「你們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罷了,今日我必要贏回來。」
說著,又是幾局,這下,全部的首飾都輸光了。
見她輸光了,陳荷花和王三娘強壓著喜悅道:「綠珠姑娘,你這今日的牌運不怎麼樣啊!不如咱們今兒就不玩了。」
「那可不行!」沈瀾道:「後天劉老爺便要來挑人,明天晚上要準備後天白天的見面,不能玩,今兒是最後一天了!非得玩它個痛快不可!」
陳荷花猶豫道:「可綠珠姑娘,你首飾都輸乾淨了,哪裡還有銀錢?」
沈瀾頓時氣道:「好你們倆個老虔婆!贏了錢便要走!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王三娘連忙道:「綠珠姑娘,我二人不是……綠珠姑娘!綠珠姑娘!」
綠珠已經提著燈籠氣極走了。
王三娘正要去追,被陳荷花一把扯住,「你追她做甚!渾身上下一文錢都沒有的窮鬼有甚好追的!」
「可、可她將來若是發達了,這、我們會不會得罪了她?」
聽了王三娘的憂慮,陳荷花拍拍大腿,笑得淚花都要出來了:「哎呦喂,我在劉媽媽這兒待了十五年了!送走了多少姑娘!說什麼攀上高枝了,那都是虛的,旁人捧她兩句姑娘姑娘的,還當真了。能出頭的瘦馬有幾個呢!還不是被賣來賣去。真要算起來,這綠珠還不如我們呢!我們好歹都是良籍,她被老子娘賣給劉媽媽的時候,簽的可是奴籍!」
說著,她對著綠珠離開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什麼東西!」
沈瀾渾然不知道自己挨了罵,便是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她一路順順利利回了房,照舊因為輸錢氣得睡不著,便點了兩支安神香,又開了門散熱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