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趙歸雁大驚,昔年有些模糊的記憶也像是被撥開了濃霧,漸漸清晰起來。
那個曾在花燈下淺笑看著趙青鸞的男子,那個曾溫柔地替趙青鸞摘下肩頭落英的男子,那個曾於幽幽河畔與趙青鸞共放一盞蓮花燈的男子……
本來模糊的面容,經過何媽媽的提點,漸漸地,浮現在了趙歸雁的腦海里。
幼年她曾偷偷見到過的,趙青鸞的心上人,原來就是敬王世子,宋明翰。
趙歸雁心神俱顫,臉色更是不好。沒想到,趙青鸞竟然還與宋明翰有聯繫。
她心思敏銳,近來在宮中磨礪了一番,更是玲瓏七竅,想得比以往多很多。
她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宋明翰,趙青鸞在這宮闕里丟了性命,暴斃而亡,總充斥著陰謀。
宋明翰心機深沉,說不定,當初接近趙青鸞,也是預謀一場。
轉念一想,程景頤對敬王父子早有提防,敬國公封了王爵之後,本該安分守己下來,可風頭漸盛,隱隱想要蓋過天子,這是不是昭示了他們的狼子野心,王位封地尚不滿足,所以盯住了九五之位,無上之尊?
趙青鸞在其中又充當了什麼角色?
敬王父子的細作?
趙歸雁越想,心目中那個溫柔善良的阿姐形象便隱隱顫動,一如她如今的心緒。
趙歸雁無端紅了眼,她的阿姐,那麼善良嫻雅,被他們扯進這場骯髒的陰謀里,生生被人折下枝頭,隨意地踐踏,最後落得個零落成泥,凄凄慘慘的下場。
趙歸雁恨意涌動,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了,沒有證據,這只是她的猜測,她沒有經過證實,不能這樣惡意揣度別人。
可她忍不住。
何媽媽見趙歸雁的臉色有些蒼白,唇瓣更是緊緊抿著,成了一條薄細的線,心下大驚,連忙柔聲安撫:「皇後娘娘,莫要動怒,當心肚子里的皇子啊!」
何媽媽對於皇后,如今是忠心耿耿,以前還只是看在趙青鸞的面子上,多加照顧,可如今,她是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主子看待的。
她雖然也恨不能立刻抓到殺害趙青鸞的兇手,但是,她更希望,趙歸雁能夠平平安安地誕下皇子。
死者不可追,重要的,還是,活著的人啊!
何媽媽一陣手忙腳亂,也不敢再說出一些刺激趙歸雁的話了。
她喊了采月近來,添了熱茶,又是勸,又是慰,好一通安撫,才將人安撫下來。
伺候著趙歸雁躺在了床榻上,放下紗幔,屋內重新換了冰塊,待涼氣重新充盈了整個寢殿,她們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趙歸雁在幽暗裡睜開眼,她如今心神不寧,格外思念起遠在千里之外的程景頤。
程景頤走後,趙歸雁將殿內的雲水沉香換成了程景頤慣用的龍涎香,龍涎香清雅卻霸道地佔滿了整個寢殿,趙歸雁輕輕地翻了個身,臉頰貼在身側的枕頭上,聞著獨屬於程景頤的氣息,彷彿程景頤還在她身邊一般。
不知是不是孕期,她格外多愁善感,以前她不愛哭的,可入了宮,懷了孕,她總是很容易就會哭。
趙歸雁有些迷濛起來,若是程景頤在,若是他在,她此刻說不定又要投入他的懷裡,委屈巴巴地,哭個天昏地暗了。
趙歸雁緊了緊懷裡還沾著程景頤氣息的錦被,一如過去,她每晚都貼著程景頤溫熱的身軀睡覺一般,很快入了夢。
不知是不是臨睡前聽了大半真相的原因,夜裡趙歸雁便做起了噩夢。
夢裡是不見邊際的黑暗,耳邊烈烈作響的狂風將她吹得站立不穩。
趙歸雁仿若置身於一個幽暗潮濕的山洞裡,耳邊還有鬼魅般的滴水聲,一聲一聲,擾的人心神不寧,惴惴難安。
趙歸雁摸索著碰到了陰冷的石壁,雙手在黑暗裡探索,貼著石壁,一步步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趙歸雁感覺自己的腿都有些僵硬了,才看見不遠處有一絲天光隱現。
趙歸雁心下一喜,扶著石壁,加快了腳步。
天光乍現,豁然開朗。
趙歸雁環顧四周,發現這裡果然是一個山洞,只不過這山洞在山的腰腹,腳下,踏出一步,便是白霧繚繞,深不見底的山崖崖底,抬頭,又是一線之天的浩瀚蒼穹。
她在這個山洞口,頗有點上天入地,都無門的感覺。
趙歸雁嘆了口氣,好在是夢,這也太荒誕了。
不過她又有些疑惑,自己從未來過這裡,怎麼會夢到這個地方?
趙歸雁還在疑惑,想著坐下來等待,她走了那麼久,腳都有些酸了,等她夢醒了,一切都好了。
可她剛坐下,就聽到頭頂上傳來兵刃交接的聲音,刺耳地穿透雲霧,直抵趙歸雁耳邊。
趙歸雁挑了挑眉,她的夢境里還有人?
剛要好奇地探出身子,就看到了讓她花容失色的一幕。
對面的崖頂上,有一個人退到了懸崖邊緣,他的對面,有一群持著刀劍的人,兩方對峙,那人退無可退,就在對方猙獰著臉要砍殺那人的時候,那人愴然大笑一聲,清越的聲音傳至山谷,悠悠不絕,旋即他縱身一躍,跌落懸崖。
空中,趙歸雁與一雙漆沉沉的眸子對上了視線,那人面容那樣熟悉,是她午夜夢回,輾轉難眠都想要見到的人。
「雁雁……」那人無聲地蠕動嘴唇,吐出那個他輾轉多少次唇齒仍覺繾綣溫柔的名字。
程景頤!
「啊……」
趙歸雁驀地驚醒。
她猛地坐起身,眼淚沾濕了花容,臉上還掛著惶然驚懼的神色。
采月她們早就聽到了動靜,手忙腳亂地掀開簾帳,彎腰坐在了床沿,見趙歸雁雙眼無神,一頭黑緞子般的秀髮略有些凌亂地披散在肩頭,還有幾縷沾了淚,濕漉漉地粘在她臉頰上,明明場合不對,可還是有幾分惹人憐愛的嬌媚姿態。
她這樣惶然,只一雙美目不停地掉落珍珠,采月頓時心疼不已,柔聲安撫道:「皇後娘娘,可是做噩夢了?」
趙歸雁獃獃地轉過頭,看到熟悉的面容,頓時有了主心骨一般,她猛地點頭,哽咽道:「是,做噩夢了,只是夢。」
采月替她擦拭了臉頰上的淚痕,細聲細語:「對,夢都是反的,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趙歸雁只是默默流淚。
那個噩夢太真實了……
彷彿真的一樣。
采月好說歹說,又是一陣柔聲細語,才將趙歸雁還有些瑟瑟發抖的身子鎮定下來。
她見趙歸雁臉上還有些害怕,也不敢再離得遠了,她搬了被子,直接睡在了床榻下的踏板上。
趙歸雁不想讓采月擔心,沒了睡意,也逼著自己閉上眼,躺在床上。
艱難地看著窗棱爬上日光,暈得整座殿煌煌然然,煞是好看。
趙歸雁眼睛下有淡淡的鴉黑,不等宮女喚醒,就掀開床幔下了床。
趙歸雁總覺得心頭隱隱不安,她沒胃口,早膳用的也不多,草草喝了幾口甜粥,就喝不下去了。
采月還要勸,話還沒開口,就聽得門外急匆匆地跑進來一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是曹善來的義子,曹德。
曹善來跟隨程景頤去泰山祭祖,留下來曹德侍奉皇后。曹德深得曹善來的真傳,被他養得很懂臉色,知進退,是曹善來培養接替自己的人。
曹德衣帽凌亂,腰間的腰封系得鬆鬆垮垮,一絲儀態都沒了。
采月見狀,很是驚詫。
趙歸雁心頭的不安越發強烈,曹德這樣失態,肯定不會是小事……
曹德跑進殿,氣都沒喘勻,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聲音悲愴,「皇後娘娘,陛下,陛下在泰山墜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