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口感酥酥脆脆的,嚼幾下會漫出一絲鮮味,沒有一點土腥氣。
雖然出乎意料的好吃,晏為熾卻擺出一副難以下咽的表情。
死要面子。
這就導致陳霧以為炸白條不合他的口味,自己一個人全吃了。
晏為熾做了一晚上噩夢。
夢裡的白條甩著尾巴,嘴裡發出陳霧的聲音,委屈哀怨地喊,「哥哥……嗚嗚……哥哥……嗚嗚……哥哥……」
醒來一陣惡寒,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而罪魁禍首在打鼾。
月光打在開了一條小縫用來通風的窗戶上,只有一小片尤為朦朧的光暈擠進來,什麼也照不亮。
不知不覺被生活氣息覆蓋的屋子陷在黑暗中。
小木床上的被子好好的裹在陳霧身上,他睡相老實,晏為熾看了一會,拿著煙盒跟打火機去了外面。
三更半夜,一個夜釣的瞧見忽明忽暗的星火以為是同道中人,他把自行車騎近點,張口想借根煙。
下一刻就跟見了厲鬼似的,拽著車龍頭就跑。
自行車踩得快要冒煙。
像是晚上一秒就會惹上無妄之災,不是車報廢就是人報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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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起早把一些蔫吧吧的鰟鮍炸了帶去學校。
到中午吃飯的時候,他把打熱的飯盒一開,香味就跑了出來。
同事們問是哪家店買的,他說是自己炸的。
「乖乖。」老劉用手捏住一條鰟鮍的尾巴,把它拎起來丟嘴裡,嘎嘣嘎嘣幾下,豎起大拇指,「你這手藝可以開店了。」
另外兩個同事也是對他讚不絕口。
陳霧擦著鏡片,謙虛地笑了笑。
老劉嚼著小魚嘬嘬,就小陳帶飯,認真生活不含糊。
不像他們幾個老爺們,隨便在學校食堂吃點打發肚子。
誒,魚是真的香。
「小陳吶,我再吃點兒啊。」老劉厚著臉皮湊過來。
陳霧全撥給他了。
老劉把自己的燒餅分他兩個,吃飽喝足后閑適的剔牙,冷不丁道:「跟校長閨女交朋友了啊。」
陳霧噴飯:「叔你知道了?」
「我在一個學生微信群里。」老劉順順自己的兩撇鬍子,「打進內部,掌握第一手資料。」
陳霧一臉「還能這樣」的震驚表情。
「想不到這點上吧。」老劉愜意的翹著腿抖動,「不是我不帶你進去,是你心思簡單,也不會騙人,不適合卧底工作。」
陳霧沒說話。
「不是說你蠢的意思。」老劉腿不抖了,嚴肅起來。
陳霧:「……我也沒那麼以為。」
「那就好那就好。」老劉繼續抖腿,「其實我在群裡頭當卧底是虎你的,我主要是為了預防跟社會脫軌,咱得與時俱進,不能被飛速發展的時代丟下。像你自己就是個年輕人,不用擔心這個。」
陳霧說:「叔懂的網路用語比我都多,心態是個小年輕。」
「是嗎?」老劉老臉一紅,「說回校長她閨女,朋友多了路好走。」他捧著茶杯,拿杯蓋在茶水上掠過,「人生長著呢,大坑小坑處處都是坑,說不定哪個哪天就能撈你一把。」
陳霧把剛才噴出來的飯粒一一捻起來,扔掉。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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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快化了就開始上凍結冰,水庫的冰層基本都很薄,面積也不大,多數熱門釣位都不受影響,卻有人非要搬石頭在冰上砸出個窟窿甩魚竿,直播冰河求生。
鏡頭一轉,男人把掛著四個鉤子的魚竿拿上來,手忙腳亂地從旁邊的桶里抓魚,掐著魚嘴硬往鉤子上套。
全套上了魚,他一抬頭,跟陳霧打了個照面。
「朋友,我混口飯吃。」男人抬抬滑下來的大墨鏡。
陳霧戴著口罩跟雷鋒帽,捂得嚴嚴實實,僅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也在帽沿的陰影里。他的視線從血淋淋的魚鰓移到打結的魚線上面:「四個鉤子都吃了,會不會有點假?」
男人恍然,他感激地做了個抱拳動作,蹲下來簡單粗暴地卸魚。
「我是第一次做……干這個業務,不熟練,朋友,你能不能幫忙指導指導……誒朋友!加個微信啊?!」
陳霧沒停留,石子路上的冰疙瘩被他踩得咯吱響,他老遠就發現看水庫的大爺逮著一個偷釣的收費,談得不太好的樣子。
對方一副隨時都會動手的架勢。
陳霧還沒靠近,大爺就把人擺平了,他見狀便掉頭。
「小陳!」
大爺邊向他招手,邊朝他這邊跑,身子骨比不少年輕人都要健朗,說話都不帶喘的,「有個事想讓你幫忙。」
陳霧拿掉口罩:「您說。」
「你能不能叫那個和你同屋的小伙大半夜別出來活動。」大爺說,「這眼看就快要過年了,誰也不希望出什麼意外。」
陳霧慢慢把口罩疊起來放進兜里:「他半夜去哪了,做什麼了?」
大爺乾枯的手一指:「就在那坐著。」
陳霧看過去。
平房的斜對面,出了門走個十多步就能到的地方。
「雖然一路都有燈,但是離水近的地方都沒什麼光,突然看到個人,能嚇掉半條命。」
大爺把夾在耳朵上的煙拿下來,捏捏扁掉的地方,稀疏的牙嘬住煙,他問過小陳是不是那男孩子的親戚,小陳說是以前認識,來借住些天,通過他這段時間的觀察,感覺兩人關係一般。
要不是沒別的辦法,大爺不會找小陳當中間人。
「鬼天氣夜裡也冷得很,不如在屋裡待著,別出來晃了。」大爺點著煙,「我就想叫你跟他說說這個事。」
陳霧聽完,為難道:「爺爺您看啊,他是在家門口,不是去別人家,也沒做別的事,只是坐在水邊,沒有打擾到誰。我們多多少少都有夜裡睡不著的時候,想出來走走,他也不例外。年紀小也有煩心事。」
「再說了,有夜釣的嚇到過我,那我能說不准他們夜釣嗎?」
他嘆氣,「不能吧爺爺,不在理。」
大爺「啪嗒」抽了幾口煙:「你說的也對,我晚上多跑跑。」
陳霧把大爺胸前的煙灰印拍掉:「辛苦爺爺了。」
大爺擺手:「你忙你的。」
等陳霧進屋了,大爺躲在窗邊,一隻眼湊在開著的窗戶縫上,偷偷摸摸地往裡看。
上學的沒回來。
書桌只放了個水杯,吊床上亂七八糟的丟著幾本漫畫書,沒見到一本跟學習有關的。
樹枝戳到腳把大爺嚇得夠嗆,他做賊心虛的匆匆離開。
那小伙剛來這裡的時候差點鬧出人命。也是幾個不安分的,不好好上學盡學壞的,想趁人睡著進屋偷東西,還偷那摩托。
他們以為這裡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好下手,結果踢到鐵板了。
看過現場的都寧願繞路也不往這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晚上寧願碰到鬼,也不想撞上他。
只有剛來水庫釣魚的什麼也不知道,還想上門討口水喝,借個廁所上上。
快畢業了吧,畢業了該搬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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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要買個魚缸回來養剩下的鰟鮍,晏為熾嘴上說養那玩意兒幹什麼,頂多活兩天,卻跟著去了。
魚缸也要來二手市場買,晏為熾一路都在吐槽,陳霧給他買了杯熱乎乎的奶茶,他邊喝邊在陳霧選魚缸時,發表鄙夷的意見。
明明陳霧問都沒問他。
魚缸買完了,陳霧說要回去,晏為熾抱著胳膊站在路邊:「就這樣?」
「謝謝晏同學陪我買魚缸。」陳霧拉著小推車看他一眼,福至心靈,「我請你吃飯。」
「我差你這頓?」晏為熾低頭把潤涼的佛珠往袖子里推推,撩眼皮警告,「再跟上次一樣要打包剩菜,你自己跟……」
「我去上個廁所,魚缸你幫我拿著!」陳霧快速將小推車送到晏為熾手邊,順著公共廁所的方向標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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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陳霧上好廁所回來,用力揮動手裡的宣傳單:「晏同學,附近有家新開的……」
「熾哥!」
街上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攔截了陳霧後面的話。
是黃遇。他邊上還跟著幾個名牌掛身的男女。
晏為熾只是朝黃遇的方向偏了下頭,等他再回去看陳霧,就只抓到對方狼狽逃跑的身影。
比小耗子還快。
身體力行的表達出一點,真的不想,甚至抗拒走進他的圈子。
晏為熾嗤之以鼻的劃開手機,看微信。
陳霧:晏同學,我先回去了!
陳霧:魚缸還要麻煩你保管一下!【抱拳】【抱拳】【抱拳】
晏為熾: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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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娛|樂|城,吃飽喝足的一群人在唱k。
黃遇窩在沙發里找晏為熾說話,一中校花喂他吃水果,別彆扭扭的樣子,他不喜歡玩強迫那套,揮手讓她走。
校花立刻就離開了。
「嘖,是有多看不上我?」黃遇喊了個人,指使道,「這兒不安全,你送她回去。」
他剝了個蜜橘,沾一手汁水,「熾哥,今年寒假還是老樣子?」
「嗯。」晏為熾靠著沙發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手上的打火機。
「又是沒意思的一年。」黃遇瞟角落裡的推車,熾哥說上面綁的箱子里是魚缸。
熾哥要養魚。
當時他還以為自己聽力出問題了。
一個天天都是睏倦樣,毫無生活熱情的花草鳥魚殺手,養魚?!
還用那土推車。
黃遇上網搜哪種魚堅強點,等會昭兒來了,他們商量商量,多買些給熾哥,不然都不夠死的。
包間里突地爆出一聲嘲笑。
「卧槽,魯冰花?哪個二逼點的?」
「我。」黃遇慢悠悠道。
那人是個心態強的,當場自然又迅速地笑著抽了自己幾下,恭維道:「黃少您請。」
黃遇右臂向左揚起,在半空劃了個圈橫在身前,微微欠身:「獻醜了。」
他坐在高腳椅上,拿把吉他擺好poss,撥兩下弦。
「夜夜想起媽媽的話……」
沒有一個字在調子上。
聽現場的瞬間失去表情管理。
「黃少這是……想家了?」
「可以理解。」
「聽得我都要哭了。你們不感動嗎?」
「感動。」
在哭了在哭了。
晏為熾的手機上來了電話,他出去接,包間隔音效果差,走廊被幾個歌神歌后的嗓音轟炸,吵得他頭疼。
「聽不清。」他的不耐從電話這頭傳到了陳霧那邊。
陳霧很大聲地重複了一遍:「晏同學,你還在西廣場附近嗎?
「幹嘛?」晏為熾往樓道方向走。
陳霧小心翼翼:「那你現在有時間嗎?能不能來西廣場後面……」
「你不是回去了嗎?」晏為熾眉頭一跳。
「是啊,對,本來是這樣的,」陳霧結巴道,「可是後來就,魚缸被你扔了,我想再買一個。」
晏為熾:「……」
陳霧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實情:「我太倒霉了,好不容易找到合適的,不小心碰碎了一個外國人淘的碗,他說的英文我聽不懂,你可不可以來幫幫我。」
晏為熾不冷不熱道:「你聽不懂,我就聽得懂?」
陳霧欲哭無淚:「那怎麼辦,我想問多少錢,好賠給他。」
「翻譯軟體,」晏為熾在樓道口撞見一對衣衫不整的男女,他黑著臉掉頭,「你說中文,自動翻譯。」
「哪個軟體啊,叫什麼名字啊,在哪裡下?需要會員嗎?」
晏為熾聽著陳霧的四連問,心臟受到了不小的暴擊:「我現在相信你沒讀過什麼書了。」
電話里安靜了,連呼吸聲都輕得像羽毛,撓在晏為熾的耳膜上。
「操。」
晏為熾低罵:「真是服了。」
他冷聲冷氣地吼:「在那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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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遇沉浸式唱完三首歌回來沒找著熾哥,他把橫躺在包間的眾人叫起來,從他們口中得知熾哥走了,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
「去哪了?」
「我們也不敢問啊。」
「那你們不知道喊我?」黃遇瞪了他們一眼,「沒一個有用的,我手機呢,廢物點心一二三四五,找下我手機,都他媽快點兒,我要打電話!」
手機被人從沙發縫裡撈出來,遞到他手上,他撥通號碼:「熾哥,這就走了?周末誒,不玩兒?」
「哪天不是玩。」晏為熾說著,視線里的粉紅色的大聖誕樹旁,陳霧跟個外國人站在一起,他在不停地用手比劃,從頭到腳都在詮釋什麼叫慌張無助。
「也是。那熾哥你,」黃遇「咦」了聲,「不對,我好像忘了一個事,熾哥你到哪了,我去……」
電話被掛了。
「熾哥搞什麼,」他撓撓頭,繼續玩去了。
另一邊,晏為熾攔下要拽陳霧的那隻手,對快哭了的他說:「別給我矯情,憋回去。」
陳霧吸了吸氣,垂頭看到推車不禁傻眼:「你不是說……」
晏為熾:「閉嘴。」
「所以你是騙我……」陳霧鏡片后的眼睛瞪大,「你騙我,我真的以為……」
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後面的聲音被悶在了乾燥又硬糙的掌心裡。
晏為熾:「看著。」
「唔,唔唔。」陳霧直直看向外國人。
「我讓你看我。」晏為熾攏在陳霧嘴上的手下移,摳住他的下巴,指尖掐著他的臉,將他扳向自己。
陳霧迷迷糊糊地望著他。
晏為熾撥開外國人手上的袋子掃了眼,從口袋裡拿出一百:「OK?」
外國人嘰里咕嚕。
晏為熾又給一百:「OK?」
外國人還是嘰里咕嚕。
晏為熾再加一百:「OK?」
外國人:「OK。」
「Good。」晏為熾,「Bye。」
他拿開手,睨向獃滯狀的陳霧:「學會了?」
陳霧:「……學會了。」
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