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坐在新幹線上,看著窗外飛馳的景色。
我捂住胸口。
感受著心臟的跳動。
一個小時前,高專的大家為我決定了一件事:
出門散心。
並將我手腕上的監聽器取下來,綁在了教學樓天台的欄杆上。
他們幫我重新準備了手機號和一張銀行卡,還幫我摸瞎似的隨便選了張車票,讓我外出散心一直到放鬆下來再回來。
他們雖如此決定,卻還有些擔心我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會遇到不安全的事情。
所以讓我在新手機里保存下冥冥學姐的電話號碼,遇到事情就聯繫她。
冥冥學姐和歌姬學姐再過兩天就要從高專畢業了。歌姬學姐因為不想看到五條大人的緣故,決定去京都校任教;至於冥冥學姐則打算先去海外出差個兩三年賺高工資,正好可以躲避五條大人關於我下落的追問。
但我還是很緊張。
如果五條大人發現我居然不聽他的話沒有繼續戴監聽器,還這麼大膽的一個人出門散心,會怎麼做?
可讓我現在回去,我也是不願意的。
我是真的感到了疲憊。
我閉起眼,腦袋抵著車窗,決定先睡一覺休息休息吧。
......
..............................
「這樣真的沒事嗎?」
高專。
訓練操場上,庵歌姬一邊吃冰棒,一邊皺著眉頭問,「萬一這件事讓五條那傢伙徹底發瘋,更加控制紗織的生活怎麼辦?」
家入硝子嘴裡叼著冰棒,攤攤手。
倒是冥冥回答:「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啊,萬一真的......我們豈不就是幫倒忙了。」
「你就是對五條那傢伙意見太大了,所以才會這樣想。」家入硝子將冰棒拿出來,嗓音輕漫,「你說的情況,如果是夏油倒是非常有可能,畢竟不管怎麼看,他在我眼裡都挺刑的。但五條不同。」
「他因為六眼的緣故,大腦時刻都在高速運轉,思維轉得比別人快,就會比其他人都要超乎尋常的冷靜。他雖然看起來經常發瘋,其實相當理智,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紗織的暫時離開,只會讓他覺察自己的行為是否太過火,而不會冒出什麼把她關起來啊這種挺刑的想法....吧......?」
看著突然出現在訓練操場外的高個子白髮少年,家入硝子的話開始打頓,猶豫:「應該吧......?」
五條悟雙手合攏在嘴邊,沖她們喊著:「你們知道紗織在哪嗎?我在寢室沒看到她誒——而且監聽器那邊好大的風聲——咦?等等,應該就在附近吧?我這邊聽到了我自己的聲音誒——」
庵歌姬、冥冥和家入硝子互相對視一眼。
異口同聲:
「沒看到,我們和紗織已經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沒說過話了。」
白髮少年嘟囔了句:「電話又不接,真的是……跑到哪裡去了啊。」
隨即不再搭理她們,開始圍著高專找人,直到看見他想去教學樓天台。呆在訓練操場吃冰棒的三人,立馬作鳥獸散。
因為天台的欄杆上綁著監聽器。
五條發現后,
估計要來找她們發個瘋。
*
我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車票是大家一起閉上眼抓瞎似的隨便選的。
但這裡的風景意外的很不錯,我拎著行李箱,順著道路往前走,就看到了車站。於是想坐在上面休息休息,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道路兩邊是一排排櫻花樹,雖然這個季節櫻花敗落了,但依舊好看。車站前面是個斜坡,風一吹來,草就成片地順著風的方向傾斜,白色的小花遍地都是。因為已經臨近傍晚,高校的學生三三兩兩結隊,騎著自行車歡笑著往家去。
偶爾間,有幾個學生看到了我在觀察他們,還會朝我笑一下。
我回之一笑。
他們就朝我招招手,繼續走。
還有些學生則來到我所在的車站等車,有幾名女生時不時就偷看我一眼,最後過來問我,「你身上的和服好好看呀,是在哪家店買的啊?」
我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服。
這身和服還是早上的時候,五條大人幫我搭配的。——通體是櫻花粉的顏色,但袖口、領口和裙擺處都帶著淺黃條紋。我今天是盤著發的,發間戴著的也是五條大人挑選過後放在衣服上的流蘇發簪。
我笑笑:「是在京都買的。」
我的和服大部分都是家中的傭人置辦的,我也不知是在哪裡買的,便只好如此回答。
那些女生眼睛微亮:「你是從京都來的?」
我猶猶豫豫:「算是吧。」
「看你的年齡好像跟我們差不多大誒,你來這裡是上學的嗎?」其中一名短髮女生自來熟般坐在我旁邊。
我搖頭,笑著:「不是,我是來散心的。」
「這樣啊。」
這時,電車來了。
學生們湧入車廂,短髮女生詢問:「你穿著和服不太方便,行李箱需要我幫你搬上去嗎?」
「......謝謝?」
反正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裡,便也上了電車。
座位上。
短髮女生坐在我旁邊,嘰嘰喳喳地詢問我關於京都的事情。在京都的那十多年,我也並未出過幾次門,所以回答的大多都是家中女傭閑聊時所說的。
短髮女生很快就下車了。
下車前還朝我揮了揮手,並把她在學校買的辣條分享給我一包。這件事使得我內心甜蜜蜜的,能夠明顯感覺到內心的鬱悶正在一點點消散。
我嘴角沒忍住上揚著。
沒有監聽器,沒有不管去哪裡、做什麼都要被綁在五條大人身邊的約束,好開心。
電車往前行駛。
我直至最後一站,才拎著行李下車。
看著車站外鬱鬱蔥蔥的樹木,和不是那麼平坦的道路,我隨心所欲般想到什麼就做什麼,順著道路往上走。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
我將手機的手電筒模式打開,照著往前走。
不多時,就看到了一處燈火通明的小鎮。大片大片的農田,和一排排二層小樓帶院子的住房。我想尋找旅館,卻找了很久都沒找到,直到看見一個老婆婆正在院門前擇芹菜。
我上前詢問:「請問,您知道哪裡有旅館嗎?」
「旅館啊,這一片沒有的。」她漫不經心應答著。
「那請問......您知道哪裡可以讓我住上一晚嗎?」
「你也是要去後山探險的吧?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能不能不要總對一些......」念叨著,老婆婆抬起頭,在看到我的臉那一刻,她的話瞬間卡殼住。
我尷尬:「我不是想去後山探險,就是隨便走走散心就來到了這裡。」
她盯著我的臉,渾濁的眼中出現一抹難以形容的複雜,但她很快就藏起來了,低下頭,「抱歉誤會你了,實在是最近來後山探險的外地人太多了。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在老婆子我這裡住一晚。」
「不收錢。」
......
我跟在老婆婆身後進了院子。
院子被收拾得很整潔,種植著香氣沁人心脾的花草,還有個涼亭。二層小樓也裝潢得十分雅緻,總有種復古感。
她將二樓的一間房讓給我,「你就睡這裡吧。」
我感激道謝。
她再次盯著我的臉發了呆,然後在我疑惑的時候轉移視線,轉身離開了。
我好奇地摸了下自己的臉,等老婆婆的背影在樓梯口消失不見后,才將卧室的門關上。
這個房間很大,乾淨整潔,不僅自帶浴室,還有一個放置很多花草盆栽的陽台。
我洗完澡后,仰躺在床上,感覺全身都很放鬆。
透過陽台門看向天空的星星。
就這麼保持了一會後,我才想起來拿出手機。
看著手機的開機頁面。
我的手有些抖。
直到開機成功,屏幕亮起,看著乾淨整潔的郵箱和未接電話欄,我才小小鬆了口氣。
對啊,大家幫我換了新手機,還換了新的電話號碼。
五條大人不會知道我在哪裡的。
只是......不知道五條大人現在在做什麼,不會是在找我吧?
我內心開始抓心撓肺般的愧疚起來。
甚至忍不住想給五條大人發個簡訊,告訴他不要擔心我,我只是外出散散心,過段時間就回去了。
最後還是理智把我拽了回來。
現在給五條大人發消息,無異是等著他來抓我。
等回去后。
就又要開始那種枯燥無味、不得不和大家遠離、不能跟陌生人隨意交談任何話的這種模式了吧?
我不想......
起碼在今天經歷了和陌生人的友好交談后,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回到之前那種生活模式。就......就讓我放鬆一段時間吧,等回去之後,如果五條大人不願意給我自由,那我就不要自由了,如果他不願意取下監聽器,那就一直戴著吧。
高專的大家很好,我很喜歡。但五條大人對我而言,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許多倍。
這種想法,
興許就是歌姬學姐口中的『戀愛腦』吧。
但追隨五條大人是我畢生的心愿,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這個機會,儘管我會疲累想要休息一段時間,但無論如何我都是不願意徹底放手的。
......
隔天。
我醒來后,就發現老婆婆已經幫我做好了飯,四菜一湯,很豐盛。
我十分感激,便主動幫忙澆花。
等處理好后,我就打算告辭了。收拾好東西下樓,跟她告別的時候,並不能做到真的不付住宿費,但她又不管怎麼樣都不收錢,我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時,她開口了:「我那個不成氣候的兒子喊老婆子我去北海道住一段時間,我院子里那麼多花草、還有很多中午來我這裡吃飯的流浪貓狗,我捨不得他們挨餓。如果你願意的話......能不能拜託你幫我看一段時間房子?用不了很久,我一個月就回來了。」
我有些糾結。
但看著在院子里圍著七八個鐵盆吃飯的貓狗,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好。」
反正我也是出來散心的。
這裡的風景不錯,又有這麼多貓貓狗狗,也不錯。
老婆婆露出欣慰的表情,將一把鑰匙遞給我:「這把是院門的,這把是院子里儲物隔間的鑰匙,裡面裝著貓糧狗糧......最後就是這把鑰匙了,是地下室的。」
地下室?
老婆婆將鑰匙塞我手裡,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老婆子這裡沒什麼貴重物品,地下室就裝了些古書籍,有很多高校的學生會為了社團活動來收集。到時候如果有人來,你若沒事就幫我遞給他們......」
我鄭重點頭。
「那就拜託你了。」
......
就這樣,我在這座小鎮住了下來。
每天早上去小鎮上唯一一家超市買菜,回來就開始準備午飯,一直準備到中午那些流浪貓狗來了,我都還沒做好。
手忙腳亂地給它們倒貓糧狗糧,
等它們吃好都開始在院子里愜意地曬太陽了,我才做好午飯。
午飯的味道一言難盡。
我是根據記憶中五條大人做咖喱飯時的流程來的,但我火候把控不好,水也總是不敢多放,以至於最後咖喱都糊掉了,我才盛出來。
秉著不能浪費食物的原則,我艱難下咽。
就開始坐在陽台上對著盆栽刺繡。
下午四點,我正慌手慌腳地準備晚飯。看著因為沸騰噗噗直叫的鍋,和大小不一才切到一半的胡蘿蔔,我顧不上剩下的,將切好的胡蘿蔔丁一股腦地倒進鍋里。
......鍋總算不繼續叫了。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正打算將教程翻到下一頁,看看胡蘿蔔倒進去之後要做什麼時,外面傳來凄厲的貓叫和狗叫聲。
好像是流浪貓狗。
我鍋鏟都顧不得放下,就去跑院子。
看到三個頑劣的十三四歲男生,正一邊惡劣嘲笑著,一邊朝貓狗扔石頭。
我立馬出聲:「你們在做什麼?!」
流浪狗們往我身後躲,流浪貓們則往牆上爬,想鑽進院子。可剛爬上去,就又幾塊石頭砸過來,把它們砸得掉在地上。
我連忙蹲下來查看流浪貓狗的傷勢,它們身上大多青一塊紫一塊。
我抬頭。
就看到那三個男生還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打傷這些無家可歸的動物對他們而言,好像只是一個用來取樂的小事。
莫名的,我就想起幾年前父親帶我去禪院家拜訪時,看到的那些因為主人不開心,就被用無法直視的手段欺辱懲戒的女性。在看到這一幕後,禪院家的長老還一副習以為常的表現,說:
「少爺不開心,她們卻沒有能力哄少爺開心,這就是她們的錯。」
我站起來,看著他們:「你們的家長是誰,我一定要把你們乾的壞事告訴你們父母。」
男生們對視一眼,然後就哈哈大笑。
其中一個穿著黃色短袖的男生則彎腰,又撿起一塊鵝卵石大小的石頭,眯起眼,瞄準方向,朝我的眼睛砸來。
我正想後退躲避。
那顆石頭就在半空中被一隻手抓住。
那隻手白皙、修長。抓著那顆石頭在手裡拋了下,就反朝黃色短袖的男生砸去,男生沒反應過來,石頭擦著他的臉,砸進了他身後的院牆,緊緊地嵌在裡面。
看著扣都不一定能扣下來的石頭。
黃色短袖男生捂著流血的臉頰,獃獃地癱軟在地上尿褲子。
其他兩個男生也都被嚇傻了,同樣癱在地上。
那人單手插著腰,背對我一會後,轉過身來,紫色的眸子里映著我,「你沒事吧。」
我還有些愣怔:「我沒事,謝謝......」
我們目光相對著,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直到他率先垂下目光,低聲:「有糊味,你廚房的東西再燒下去,鍋會炸掉的。」
我這時候才想起來鍋還燒著,顧不上看照受傷的流浪貓狗,就先跑回廚房關火了。萬一鍋炸掉了,房子會跟著燒著的吧?!
......
見穿著淺草綠和服的少女急匆匆跑回去,里梅轉身,冷冷盯著那三個男生。
男生們嚇得不行,互相攙扶、抖著腿站起來后,就踉踉蹌蹌地頭也不回往家的方向跑。
但三顆石頭卻兀地飛來,砸中他們的腿彎,使他們慘叫一聲摔在地上。
緊接著一隻腳就踩中黃色短袖男生的腦袋,白髮齊肩的少年手裡拋著石頭,微微彎腰,如寒冰凝結般的紫眸靜靜盯著他,「那兩個傢伙我不管,至於你。」
石頭猛然朝男生左眼砸下。
鮮血瞬間四濺。
伴隨著凄厲的慘叫聲,里梅冷淡的嗓音隨之傳來:「知足吧。」
*
等將一團糟的廚房收拾好。
我心裡念著那些受傷的貓狗,連被湯汁弄得滿身都是的衣服都顧不上換,就出去了。
結果就看到了剛才幫我的那個少年,正半蹲下來,在幫我查看貓狗的傷勢。
全部檢查完后。
他站起來。
鬱鬱蔥蔥的大樹下,他穿著黑白僧服,一頭白髮留長到肩膀位置,無論是紫色的眸子還是單手叉腰的動作都讓我感到些許眼熟,好像之前見過一次。
但我卻想不起來。
我的記憶力一向不太好,只要不是跟五條大人有關的事情,通常轉眼就忘了。當然,現在還得再加幾項,還有高專的朋友們的事情,我也會牢牢記在心裡。
他避開我的視線,偏著頭。
「它們大多受的都是皮外傷,這段時間修養修養就好了。除了那兩隻躺著不能動的狗,一隻左眼瞎了,一隻腿骨折。」他說話好像沒什麼情緒起伏般,低低的,「你需要我幫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