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瀛洲失利,花貓立功
魏徵告訴大家,眼下只有找到外出採買的黃老七,通過他手中的琉璃魚才能進入同福鎮,當即便領著眾人前往瀛洲館。
「這瀛洲館是個什麼地方?」蘇朗一面跟著魏徵往外走,一面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問。
「瀛洲館是倭國人在大唐新建立的會館,在金光門附近,位置挺偏的,一般沒人知道。」魏徵故意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為了不驚擾黃老七,魏徵建議不派大批人馬過去,免得再出現什麼意外情況。商議后決定由魏徵、蘇朗、金盛、皇甫璋征四人去找黃老七,同時在外圍布置機動巡邏士兵以防萬一。
事不宜遲,遲恐生變,這四人當即騎上快馬,無視宵禁,直奔瀛洲館而去。
到了金光門附近后,才發現這裡與長安其它坊嚴謹有序的格局相比,顯得異常雜亂無章。街道逼仄狹窄,巷子曲折迴轉,外來人很容易迷失在裡面。
魏徵領著大家四轉八回,彎彎繞繞,來到一處掛著一排白色燈籠的民宅。比起周邊那些殘破狹小的民宅,這處宅院佔地不算小,打理得也算規整,像是長安尋常富戶的宅邸,門口掛著一塊不起眼的木牌,上面寫著「瀛洲館」三個字。
魏徵上前叩門,裡面應聲開門,出來一個瘦小的青年。
「魏徵君,好久不見,這麼晚怎麼來了?」
「好久不見啊,小久利,我是來找你們大木君的。」
魏徵推門就往裡走,瘦小的小久利被他「熱情」的擠到了一旁,蘇朗等人也跟著進到了宅內。
「魏徵君,我們大木君正在款待客人,容我去通報一下,魏…」小久利恭敬地作揖言吐不便,可魏徵根本不理會他,照直往院里走。
「喲,有客人啊!是不是黃老七?!你們大木君太不夠意思了,黃老七來了也不說叫上我。」魏徵一聽更來勁兒了,邊走邊朝院里喊。
小久利對魏徵的為人和性格十分熟悉,這時也不再攔他,反而小步上前引路。
這處宅子雖是民宅,可裡面的布局卻如同驛站一般,迴廊下全是一間間房間。很多房間此時都亮著燈。院中其它布局倒是很是樸實簡單,除了嚴整的碎石路和零星的桃樹,並無其他裝飾。
「這些房間里住的都是倭國的生員、商人,長安城的倭國人差不多都在這裡。」魏徵見蘇朗好奇的打量那些亮著燈的房間,便介紹道。
「大唐的文化真是學不盡,我們求知如渴,只能多加勤勉。魏徵君,《禮記》我最近遇到了難處,你一定要教教我。」小久利對著魏徵又是恭敬作揖。
「小事,等我有時間的。」
說話間,里院突然傳來一陣桌翻屏碎的打鬥聲和哀嚎聲。
這番動靜,讓蘇朗一下想到了在鄭麻子家的遭遇,脫口驚呼:「不好!」
皇甫璋征心急手快,搶在蘇朗前頭,提著橫刀一個飛步沖了進去。其他人緊隨其後,拔刀尋敵。
誰知剛到里院,就有人從屋內被飛摔出來,滾在地上連連哀嚎。皇甫璋征沒做理會,直奔屋裡。
見有人摔在地上,蘇朗下意識跑過去攙扶,剛蹲下去就看到那人一張毛臉小眼尖嘴,嚇得他一仰身,摔坐於地上,屁股被碎石硌的生疼,驚魂之餘抓起橫刀就要刺那毛臉。
「住手!快住手!」魏徵一把按住蘇朗,不讓他刺那人。
「這就是黃老七,別傷了他!」
蘇朗悻悻地收起刀,壯起膽子細看,那人長著一張毛茸茸的黃鼠狼臉,是個妖族人無疑,不過看面相倒是和善,完全正經人模樣,跟之前那個蛇頭妖迥然不同,嘆道:果然是相由心生。
魏徵上前去扶黃老七,卻發現對方傷的太重,根本站不起來。
「老黃,老黃,到底發生什麼了?」魏徵焦急的晃著黃老七。
「琉…琉璃…魚,被搶了。」黃老七一連吐出好幾口血。
蘇朗一聽到琉璃魚被搶,心中大驚,這個線索可不能再斷了。正要去屋裡支援皇甫璋征,卻見又有一個人從屋裡被扔出來,看模樣是個倭國人。
小久利已經從前院喊來七八個幫手,各個都拿著橫刀,見他們的長官大木君被扔出來,一個個怒火沖頂衝進屋裡。
蘇朗和金盛見那幫瘦猴子似的倭人都沖了進去,臉上有點掛不住,不再遲疑,小心翼翼的也跟了上去。
屋裡皇甫璋征正跟黑衣人打鬥,蘇朗一眼便認出了那黑衣人正是昨夜逃走的蛇妖。還沒等他動手,那幫凶神惡煞般的瘦小倭國人已經廝喊著沖了上去。
本就不寬敞的屋裡,一下子湧進去十多人,瞬間便打成了一團。那些倭國人雖然武力不行,但打起來不要命,一時竟將那蛇妖壓制在一角。蘇朗和皇甫璋征以及金盛,站在外圍一時竟然插不上手。
蛇妖似乎不想跟這幫人糾纏,一把提溜起兩個倭國人朝其他人扔去,趁屋內亂作一團,蛇妖破門而出。皇甫璋征第一時間追了出去,在黑夜中跟著蛇妖翻牆跳房。
蛇妖因為腳上有傷,跑得不快,被皇甫璋征緊緊咬住,一時脫不了身。只能憑藉體力優勢,專挑高房窄梁的地方跑,意圖甩開後者。
皇甫璋征雖然身手敏捷,卻因為身上穿著短甲,且體力不如蛇妖,勉強追逐了一陣后,體力難以支撐,便放慢腳步,掏出短弩,從箭筒中取出一隻箭,這隻箭與尋常箭不一樣,它的箭頭是一段比手指略粗的竹節。將箭裝在短弩上后,取出火摺子引燃了竹節上的捻子,火星子嗤嗤開始燃燒,接著對準夜空扣動了弩機。
弩箭嗖一聲飛入夜空,蛇妖以為後面有人放箭,下意識躲閃,卻發現並沒有什麼箭射來。反而頭頂的夜空啪的一聲炸出一團小火球,心疑之餘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因為發射弩箭的緣故,皇甫璋征的速度慢下來不少,他已經看不到蛇妖的身影,只能通過對方踩瓦踏梁的聲音繼續追蹤。那隻火雲箭發出去后,第一時間內遠處也有幾隻火雲箭升空,表明在外圍巡邏的士兵已經收到了他的信號,正往這裡趕來。
蛇妖一路狂奔,將皇甫璋征遠遠甩在了身後。正在得意之時,迎面被一支箭射中,蛇妖瞬時一個翻滾,跳到另一處房上,接著不斷有箭矢射在他身邊。
射箭的正是趕來支援的劉校尉,他見蛇妖跳轉了方向,趕忙分兵幾路從不同方向圍堵。
蛇妖繞了一圈,發現合圍的士兵並不多,便找准士兵最少的地方沖了過去。那些士兵倉促之間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幾下便被衝散,蛇妖旋即消失在黑暗的小巷中不見。
皇甫璋征追上來后,帶著劉校尉等將士,向四周搜索了一陣,卻再也沒發現蛇妖的蹤跡,無奈之下只得回瀛洲館找魏徵。
回到瀛洲館時,皇甫璋征只見到了魏徵,兩人等了一陣,不見蘇朗和金盛回來,覺得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帶上黃老七先回秦王府去了。走時叮囑大木對今日之事保密云云。
到秦王府後,黃老七傷勢穩定了下來,就對魏徵說了今天的事。他今天買完糧食等日常用度回清平觀時,發現那裡被朝廷士兵團團圍住。因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帶著車隊來瀛洲館再做打算。晚上和大木喝酒時,蛇妖突然闖了進來,他沒見過這蛇妖,不料對方上來就要琉璃魚。他聯想到今天清平觀的士兵,猜測這其中肯定有什麼事就沒給。誰承想那蛇妖直接動手來搶,就有了後面的一幕。
「這麼說來,叔堯確實在同福鎮。蛇妖殺鄭麻子、搶琉璃魚都是為了保護叔堯的行蹤和安全。」魏徵分析道。
「目前看來,事情確實如此。當務之急就是找到蛇妖,搶回琉璃魚。」皇甫璋征仍因剛才讓蛇妖逃走而悻悻不快,聽見外面有動靜,便起身查看。
「好傢夥,你們先行回來也不說一聲,害的我倆又回瀛洲館找你們。」蘇朗人未到聲先到,一進門就開始埋怨。
皇甫璋征見蘇朗和金盛面帶喜色,忙問他們是不是知道了蛇妖的行蹤。
蘇朗端起桌子上喝剩下的涼茶,也不管是誰的,脖子一仰咕咚咕咚喝了個乾淨,抹了一把嘴說道:「找到了!該死的蛇妖就躲在胡坊!」
原來,蘇朗和金盛,還有那些倭國人追出來時,已經見不到皇甫璋征和蛇妖的蹤影,只能朝著大概方向去追。追了一陣,就看到了皇甫璋徵發射的火雲箭,這才確定了蛇妖的所在。他們心知追不上,體力更是差的不行,靈機一動想到了讓花二哥去追的辦法,畢竟房頂屋樑是貓的天下。
於是,他們當即通靈,讓花二哥朝火雲箭的方向去追,仗著速度敏捷,嗅覺靈敏,果然讓他們追到了,一路跟著蛇妖到了胡坊。不巧的是,途中遇見一條惡狗,無奈就給跟丟了。
「但我倆覺得,蛇妖肯定就躲在了胡坊,胡坊那地方太適合藏身了!」金盛狼吞虎咽往嘴裡塞小點心,憑著他常去胡坊的經驗得出這番判斷。
「小將軍趕緊點兵,咱們殺他個措手不及,決不能再讓他跑掉了。」蘇朗從金盛手裡搶過一塊點心,邊吃邊催大家行動。
「可……」皇甫璋征面露難色,見大家都疑問地看了過來,便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可胡坊佔地極大,分佈散亂,且人員流動複雜,想要短時間找到蛇妖並不容易,如果直接派兵搜查圍捕的話,以目前我們在長安城可動的兵力來看,十分捉襟見肘,反而會打草驚蛇。」
胡坊,其實不屬於長安正規坊市。只因前朝大隋以來,來長安學習交流和做生意的西域胡人越來越多,慢慢就從胡人聚集區,演變成了生活商業區,其繁華熱鬧程度在長安數一數二。但有個不好之處就是,此處沒有坊牆,導致人員流動複雜且語言混雜,朝廷嫌麻煩歷來管理不深,致使胡坊成了長安城中一個小小的逍遙法外之地。
「依我看,找人這件事不難,至於抓捕所用的士兵,皇甫將軍也不用擔心,我來搞定。」魏徵拍著胸脯向大家保證。
「不過,我需要一個人的幫助。」魏徵賣官司似地說道。
「誰?」眾人異口同聲發問。
「就是他。」魏徵用手指了指正在狂吃點心的金盛。
蘇朗和皇甫璋征頓感疑惑,金盛則是一頭霧水,硬生生咽下滿嘴的點心,訕笑著推託說他可沒抓人的本事。
「不是讓你抓人,準確地說,是需要你的父親,金大富~」
魏徵見眾人更是不解,就說出了自己的計劃:胡坊有個西域大食國的商人叫納賽爾,專做香料生意,在胡坊地位極高且很有勢力。此人早年和金大富合夥兒做過生意,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就鬧掰了。據他所知,金大富生意遍布大唐各地,納賽爾一直想藉助金大富的渠道銷售香料,可幾次找上門都被金大富給罵了出來。如果能牽頭促成這件事,那麼就可以讓納賽爾幫忙找出蛇妖!
蘇朗聽完魏徵的計劃,覺得十分可行。納賽爾在長安城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通吃黑白兩道,連朝廷都要靠他去聯絡西域各國,而且這個計劃比直接派兵到胡坊搜捕更隱蔽和穩妥。他不禁感慨,好一個借力打力,怪不得李世民這麼看重他。
皇甫璋征也覺得十分可行,藉助納賽爾的勢力,既可以解決目前兵力不足的窘況,又能解決他們對胡坊不熟悉的問題,暗自對魏徵刮目相看。
不過,金盛卻是一臉難為情,連說幾個不行。他從小就和金大富不對付,爺倆之間一兩句話就能吵起來,後來乾脆就很少說話,偶爾迎面碰上,都得躲著對方。這種情況下,讓金盛去求金大富,肯定沒戲。
蘇朗對金盛家的情況略微知道一些,現在也覺得有點難辦,自從金盛來到明司府後,基本就沒回過家,連吃穿用度都不從家裡拿,也很少跟人聊起他的父親。後來他從金盛的隻言片語中判斷,父子倆關係僵持的根本原因,很可能因為金盛的母親,據說在金盛很小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原因離開了,從此倆人就不對付了。
眼下魏徵的計劃確實最合適,可蘇朗想到金盛的難處后,不忍心勸他,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經其中苦,不勸他人善。
皇甫璋征自是不解其中緣由,疑惑地看向蘇朗,見蘇朗輕輕搖了搖頭,他也就沒再說什麼。
魏徵倒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走到金盛跟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小金公子不必感到為難,我跟老金也算是熟人,你只需要帶我們去見他,剩下的話由我來說。」
金盛見魏徵這樣保證,又看到大家滿是期冀的眼神,便勉強答應。
眾人不敢耽誤時間,立刻鞭馬奔金府而去。
金府十分氣派,寬闊的門前置有兩排石燈,燈火璀璨如南海明珠,燈柱精刻蟠龍金鳳浮於其上,栩栩如生,鎏金大門輝映白牆墨瓦,即樸實宏達,又奢華富麗。
金盛叫開大門,一位老管家出門迎接,一見面便老淚盈眶興奮地拉住金盛的手,邊走邊朝宅子裡面大呼:「公子回來了!」裡面下人們應聲起伏,一聲聲高呼公子回來了,不多時便傳遍金府。
府邸內處處溪水環廊,花木繁茂,一棟棟房屋錯落有致,雕樑畫棟,一會兒富麗堂皇,一會兒古色古香,把蘇朗都看呆了,心中直呼皇宮內也沒有這般精緻,果然是長安巨富派頭!
皇甫璋征雖然常在皇宮和長安貴戚高官府邸走動,可也沒見過如此氣派奢華的地方,也像蘇朗一樣左顧右看。
魏徵依然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對周圍景象絲毫不關注。
轉過幾道迴廊,眾人被領到一處燈火輝煌的房間,正廳坐著一個體型微胖的中年男子,長方形臉略顯圓潤,身穿緋紅圓領袍,模樣盡顯富貴卻也十分隨和。
此人正是長安巨富金大富,金盛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