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夏秋把顧澤介紹給霍江認識的那天，顧澤穿得是John·Galliano為MaisonMargiela這個品牌設計的高級成衣。

時尚圈裡有不少設計師都不喜歡用「男裝」或是「女裝」去定義服裝。大師John·Galliano便是其中之一。在John·Galliano的秀場上，男女模特兒都是混合走秀，許多被認為只會出現在女裝上面的圖案、裝飾以及構造也會出現在男模身著的服裝上。

霍江對時尚圈的了解乏善可陳，他大致能看出一件衣服貴不貴，卻分不清這是成衣還是高定，也不清楚這是出自哪個品牌、哪位設計師之手。

想當然的，看到顧澤的第一秒，霍江以為這是個漂亮但過於高大的女人，他為這位美女有這麼一副完全不妖嬈的金剛身材感到惋惜。

等顧澤開口，霍江發現這是個男人，他的下巴差點兒沒砸在地上。同時，他也把「噁心」、「變態」之類的標籤貼到了顧澤的腦門兒上。

「夏秋你清醒一點好不好？這種變態怎麼可能會真心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

尖銳的刺痛從夏秋的指根上傳來，一直疼到夏秋的心裡去。

一團熱氣沖向夏秋的腦袋，讓她的身體跟著隱隱發顫。

「看看他的那張臉！長著那種臉的人能喜歡你嗎？你對自己的容貌心裡沒數嗎？還是說你買不起鏡子也不長眼睛？那我告訴你！他個娘娘腔變態接近你，就是不安好心！」

霍江口沫橫飛，大概是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吧，他還把手往夏秋的方向伸，試圖把夏秋拉到自己身邊。

「行了，快點跟我走，小心被變態傳染——」

手背上浮起青色的血管，顧澤是真的拳頭硬了。

霍江說他什麼他都無所謂，畢竟他頂著這麼張臉長到這歲數，該聽不該聽的話都聽全乎了。但霍江攻擊的不僅是他。

「霍——」

褐色的手包從顧澤的眼前飛過，正中霍江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夏秋的包裡頭的東西像天女散花一樣掉了個到處都是。

一包差點兒沒砸斷霍江門牙的夏秋像母獅子一般護在顧澤的身前，白生生的小臉漲得通紅：「你亂說我也就算了！你知道小澤的什麼你敢這樣說他！！」

霍江對著顧澤一口一個「變態」，夏秋實在是忍不了了。

顧澤在幼兒園裡每天都會被欺負。

原因也很簡單，就是他長得太好看了，以至於老師們都偏愛他，會喊他「天使」，會偷偷給他更多的零食，會在他完成作業與手工之後給他更多的小紅花與小獎品，還會對著每一個人誇顧澤最乖最好最聰明。

女孩子們全都跟顧澤玩，哪怕不是和他一個班的小朋友都要和他一起唱歌，一起玩丟手絹，一起做捉迷藏。

就連來接自家小孩的家長們看到了顧澤，都要感慨顧澤實在是好看，將來長大肯定是個人人都愛的大明星。

顧澤是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孩子。他是太陽，是月亮，是星星，是老師捧在手裡的珍寶，是小朋友們的偶像。所有人都圍著他打轉，他就是萬有引力本身。

然而，愛與恨永遠是一體兩面。顧澤有多被人愛，就有多招人恨。

嫉妒顧澤的孩子們不分男女。那些孩子們總是愛扯他的頭髮，把他推進泥坑或者水坑裡，又或是撕掉教室里貼在他名字下頭的小紅花，往他的湯和飯里丟蟲子。

從某個時間點開始，這些可惡的臭小孩學來了惡意滿滿的罵人辭彙，諸如「娘娘腔」、「娘炮」、「不男不女」、「奶拐兒」、「老娘們兒」之類的辱罵就成了顧澤一天里會聽到的最多的話。

幼兒園不分年級，只有小班大班的區別。夏秋只比顧澤大不到一歲，於是兩人都同在一個班裡。顧澤被人欺負、捉弄的時候，夏秋永遠護在他的身前。她總是很努力地替他打跑那些壞小鬼，也總是很努力地扶起顧澤要顧澤不哭。

但顧澤越是被她護在身後，她越是去扶起顧澤，顧澤就越是會被壞孩子們罵成「死娘炮」。

那段時間夏秋真的很痛苦。她不想再讓顧澤這麼被欺負下去，可她又沒辦法在顧澤被人欺辱時做壁上觀。她很矛盾，也很難受。所以她去問顧澤，是不是都是因為她多管閑事瞎出頭，事情才會越變越糟。

回答她的是顧澤真摯的眼神。

「才不是！秋秋你才不是多管閑事瞎出頭！你救了我！救了我很多很多次！你是我的英雄！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顧澤怎麼會是什麼「變態」呢？

顧澤明明有著最美麗的心靈。

——幼時的她之所以保護顧澤，並不僅僅是出於善良與好心。她是明確知道自己保護顧澤的行為會被大人誇獎，這才總是去替無法時時刻刻跟著顧澤的大人們保護如同玻璃工藝品般纖細、美麗又脆弱的顧澤。

但顧澤，他從不像其他小孩那樣拆穿她的本心。他總是用最大限度的善意去理解她的行為。

所以……她絕不允許任何人隨意攻擊顧澤！

絕不！

「滾！霍江你滾！」

夏秋說著又要掄起手裡空了大半的包。

霍江方才沒躲開夏秋的一砸是因為那一砸太突然，這會兒捂著流血鼻子的他已經有了防備，見夏秋還要用包掄他，立時就想暴起。

一雙手指修長、腕骨分明的手從後面伸出，把激昂的夏秋給摟了回來。

顧澤笑著低頭在她耳邊輕道：「後面交給我。」

他的英雄果然永遠是他的英雄。

哪怕二十年彈指一瞬，她的背影在他眼中變得如此嬌-小、柔弱、惹人憐惜，她背影里透出的堅毅仍舊沒有半分改變。

不過今時已非往日，如今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會哭著被夏秋保護的懦弱小孩了。現在的他也有充分的能力可以保護夏秋。

「霍先生，我真的非常感謝你。」

別說惱羞成怒的霍江沒想到顧澤張口就是感謝，就連被顧澤握住手腕的夏秋都帶著「小澤你在說些什麼？」的眼神掙扎了兩下。

沒放開夏秋，而是直接低下頭去親了親夏秋的頭頂，顧澤笑道：「謝謝你和人-妻出-軌在前，還讓秋秋親眼看到了你們不可描述的實況。這樣我才有機會卸下閨蜜的偽裝，像現在這樣大膽地追求秋秋。」

絲毫不介意說穿自己就是對夏秋抱著不軌的意圖和夏秋做「閨蜜」的。顧澤不著痕迹地讓手足無措的夏秋退到霍江暴起也傷不到她的安全範圍，接著拿出自己的手機，找到一段錄像。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明明知道我一點都不喜歡我老公，我嫁給他只是為了家裡，我真心喜歡的人只有你！我不離婚是迫不得已！你怎麼還能用我不離婚你就去結婚要挾我！」

「我……我不就是吃醋了嘛。誰讓你在人前一直對著那個癟三『老公』、『老公』的叫？」

熟悉的對話從顧澤的手機里傳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黑一陣的霍江指著顧澤的鼻子，顫聲道：「你、你怎麼會有這個錄像……！」

看到遠處自己姑母陳老師那張難以置信的臉，霍江連忙大聲道：「假的！這是假的！是合成的！」

「是不是假的，是不是合成的，送去鑒定機構鑒定一下就知道了。」

顧澤輕鬆地聳了聳肩：「相信姚小姐的老公應該已經在去鑒定機構的路上了。」

顧澤對自己哄騙夏秋的技術是很有信心的。

昨晚他對夏秋說「那秋秋，夢都夢了……不如你仔細想想要不要和我結婚？」這種話時也期待著能哄出一個美好的答案來。

結果夏秋一聲「不要！！」叫了出來。

醉醺醺的夏秋喊完之後還吸著鼻子哭道：「我不結婚……我這輩子都不結婚了……！反正結婚也沒用……該出-軌還不是出-軌……」

一段話的邏輯亂七八糟，不過這不妨礙顧澤理解。

「哦？秋秋說這種話是有什麼證據嗎？」

顧澤抱著稀里糊塗的夏秋繼續哄，哄著哄著，夏秋就把無意中錄下來的霍江出-軌現場給顧澤看了。

夏秋眼中的顧澤是純粹、正確、美麗的化身，和精靈、天使同屬於幻想生物。活生生的顧澤卻絕對不是一塵不染的仙人。

把秋秋抱回房間，讓秋秋睡下之後，他就去聯繫了自己認識的媒體工作者，俗稱的「狗仔」。

霍江不是什麼有名人，狗仔們不認識。姚真真多少去過一些名媛聚會，在一些名媛合照的邊邊角角上露過臉，顧澤點名問她的身份，沒幾個小時就有狗仔扒了姚真真的祖宗十八代給顧澤發來。

顧澤轉手就把出-軌現場的視頻發給了姚真真的老公。

「霍先生，你與其在這兒糾纏秋秋，不如去關心一下姚女士吧？說不定今天她就能簽字離婚，和你雙宿雙飛了呢？」

說什麼雙宿雙飛……

霍江的汗流過他的太陽穴。

打從三甲醫院不允許醫藥代表和醫療器械代表隨意出入之後，姚家醫療器械公司的經營狀況就每況愈下。姚真真之所以會嫁給比她大二十歲的老男人，就是為了讓對方出錢出力保住姚家的公司。

他霍江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姚家醫療器械公司的一名銷售主管。他和姚真真的事情敗露，姚真真不一定會有事，他被公司開除卻已是板上釘釘，絕無回寰的餘地！！

「放心吧，霍先生。秋秋我會好好照顧的。」

美麗的人帶著美麗的笑，然而對上那雙眼睛里比冰還冷的目光，霍江只覺得自己大中午撞了鬼，恐慌得險些跌倒。

「所以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面前了。」

一手摟過夏秋的肩膀，顧澤問夏秋：「秋秋，今天你可以下班了嗎？」

「呃？嗯……」

「那我們去看一下婚紗吧。定製是來不及了，只能買件現成的改改。」

讓夏秋坐上自己的車，顧澤關上車門，從另一邊上車。

瑪莎拉蒂MC20從霍江的腳前碾過，霍江被尾氣噴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