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二十年前，看到隔壁顧家的兒子總像小狗尾巴一樣跟在自家女兒的身後，夏家兩口子總是忍不住心疼顧澤這個爸媽沒時間照看的小可憐，並轉頭就對女兒耳提面命，要她這個當姐姐的好好照看顧澤。

一晃眼還是小豆丁的兩個孩子都到了青春期。夏家兩口子見兩個孩子的感情還是那麼好，忍不住感慨自家撞了大運——明明他倆只生了夏秋這一個孩子，顧澤卻讓他們兩口子過上了兒女雙全的日子。

又過了那麼兩、三年，夏家兩口子終於覺著有些不對了。

顧澤總是看著他們女兒發獃，女兒去看他他又彆扭地把頭擰開。儘管兩人還是和童年時一樣，不管去什麼地方都是二位一體，學校年級不一樣都分不開他們。可只要有人點破這一點，顧澤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瞬間炸毛。

都是過來人，夏家兩口子沒多久就明白了：敢情他們拿顧澤當親兒子，顧澤卻想做他倆的好女婿。

彼時，夏家兩口子那個焦慮啊，尤其是夏秋媽媽。

倆孩子還這麼小，萬一他倆情到濃時弄出個更小的孩子來……這，身為姥姥姥爺他們兩口子是分工合作一邊上班一邊幫兩個小的帶孩子啊，還是其中一個提前退休然後幫忙帶孩子啊？如果要提前退休，那他倆誰退休？如果不能提前退休，那是不是得辭職？

兩口子也不是沒合計過要不要分開兩個小的。

暑假裡，夏家兩口子給夏秋報了個野外生存夏令營，並且在夏令營開始的前一天晚上才把夏令營的事情告訴夏秋。晚上兩口子讓夏秋收拾行李，完全沒給她去跟顧澤說上一聲的機會。

第二天來找夏秋的顧澤當然沒能找見夏秋。夏家兩口子只推說最近他倆忙昏了頭忘了跟夏秋還有顧澤提前說這事兒。

顧澤是小輩，哪兒能指責兩個長輩？他只能形隻影孤地走回自己家。跟著夏家兩口子就看見顧澤天天失魂落魄地趴陽台護欄上，像等待主人的忠犬八公那樣始終眺望著小區大門。

不過一天的時間，夏家兩口子已經萌生出了強烈的罪惡感。三天過後，夏家兩口子相互埋怨對方都是出的什麼餿主意，竟然把夏秋送去不給帶手機的夏令營去，讓他們都沒法聯繫一下夏秋！五天過後，夏家兩口子已經想求神拜佛讓夏秋從夏令營回來——

不過是短短五天，顧澤的體重直接少了十斤。他眼底滿滿都是掩不住的憔悴。

看著瘦得臉上都掉肉、還強打起精神來夏家替夏秋做家事的顧澤，夏家兩口子心裡都不是滋味兒。

顧澤是不姓夏，可那也是他們夫妻一手帶大的孩子啊。孩子這麼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他們看著難受，想到害孩子變成這樣的是自個兒，他們更難受了。

兩口子又是一合計，決定再不管兩個小的如何發展。他們就是要結婚也隨便他們，只有一條，那就是大學畢業以後再生孩子，不能耽誤學業。

做了這個決定，夏家兩口子心裡都踏實了下來。

可晴天霹靂，兩個孩子不知道什麼原因沒在一起。顧澤留學去了，女兒還有了別的男朋友。

已經從小倆口步入老倆口的夫妻二人更焦慮了。

小澤這孩子靠譜，又是知根知底的，他們放心。這換一個人和女兒交往，女兒會不會被騙著早早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啊？她可才讀大三啊！

渾然不覺自身的雙標，夏家兩口子對於和女兒走得近的異性總是橫挑眉毛豎挑鼻，怎麼都看不慣。

霍江當然也不例外。

顧澤回國的時候，老倆口很是開心了一陣子。

聽到女兒開心的表示她和顧澤成為「閨蜜」了，老倆口疑惑但不說。或許是父母看女兒總是帶著「我女兒最好」的濾鏡吧，他倆總覺得顧澤應該還是喜歡他們女兒的。

後來顧澤親口向老倆口印證，他們的想法沒錯。

女兒來報告說自己打算和相親交到的男朋友結婚時，老倆口又是一陣吃驚茫然。

還好，顧澤對待二老的態度一點兒沒變，對夏秋的態度也一點兒沒變。這又讓夏家老倆口好受了些。

這會兒透過手機屏幕瞧著扭捏的女兒與安撫地一攬女兒的顧澤，耳邊響起「為所有愛執著的痛，為所有恨執著的傷！」的歌詞，夏秋媽媽已經在腦海里腦補了七十集狗血感情大戲：《竹馬的誘-惑》

其中包括什麼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他不惜化身閨蜜潛伏於她的身邊，用五年的時間終於得到她的人。

還有什麼他眼角猩紅，將她堵在牆角，說：「就算你肚子里有了別的男人的孩子也沒關係！跟我走，我把命都給你！」

夏秋爸爸更直接：「夏秋！雖然我和你-媽都不喜歡那個霍什麼的！可我和你-媽從來都沒有教過你歪門邪道！更沒教過你做對不起人的事情！你和小澤在一起沒關係！但你得先把別的關係斷乾淨了！否則你怎麼對得起等了你那麼多年的小澤！」

等了她那麼多年……？

夏秋本想細問一下，結果顧澤先她開口：「叔叔阿姨，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秋秋沒做錯任何事，是那姓霍的先對不起秋秋。他一直和人藕斷絲連，就算對方成了有夫之婦兩人還有來往。秋秋不小心撞破了現場，已經和那姓霍的分了手。」

「哦哦哦……原來是這樣。」

顧澤簡明扼要的解釋讓夏秋的爸媽都安下心來。

可顧澤卻神情嚴肅：「叔叔，我以前就想說了，您怎麼能隨便懷疑秋秋呢？秋秋是您的孩子，您還不清楚她的人品？您都沒把事情的全貌了解清楚，怎麼能在第一時間就怪秋秋？」

別家的女婿不說是見著岳父就點頭哈腰，起碼也該是恭恭敬敬。顧澤可好，一上來就說得夏秋爸爸面紅耳赤。

夏秋媽媽「噗嗤」一笑，幸災樂禍：「讓你武斷！被小澤說了吧？」

說罷夏秋媽媽轉頭湊到手機面前：「我和你爸早就跟你說過了，那個姓霍的從面相上來看就不是個好的！秋秋你看人的眼光確實得再磨練！」

夏秋爸爸的聲音從夏秋媽媽-的後頭傳來：「都有小澤了還磨練個什麼啊？」

夏秋媽媽頓時轉過頭去瞪了夏秋爸爸一眼。

「顧澤，你聽好，雖然我和你叔叔都相信你是個好孩子。可你要敢對不起我家夏秋……一準兒找地方藏好！不然我一定給你打得滿頭包！」

夏秋媽媽說著還衝著鏡頭鼓了鼓自己的手臂肌肉，儘管她那團軟軟的臂肉硬是沒能鼓起來。

畫面的角落裡，夏秋爸爸十分贊同老婆的地點頭：「是這樣的了。」

顧澤笑了一聲，剛想謝謝岳父岳母的承認呢，就見沉吟了許久，像是大偵探在腦內拼合什麼線索的夏秋抓到了「華點」。

「等等。」

「爸，媽。你們是怎麼看出這裡是小澤家的？」

「你們難道背著我，一直和小澤有聯繫？」

老倆口對視一眼。

「什麼叫『背著你』？小澤雖然沒從我肚子里蹦出來，可也是我兒子啊。」

夏秋媽媽理直氣壯道：「人可比你這女兒貼心多了！你爸去年摔斷腿住院的時候，也是小澤在忙前忙后。」

「阿姨！」

顧澤試圖制止夏秋媽媽，哪知夏秋媽媽非來一個白眼：「喊什麼阿姨？和去年一樣喊『媽』就行了。」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不論顧澤能不能成夏家的女婿，總之在是女婿之前，顧澤先是夏家的兒子。』」

自認已經把臉皮磨練得比城牆還厚的顧澤燒紅了臉：「媽！」

這下子夏秋媽媽心滿意足了。她樂呵呵一笑，還大聲「誒！」了一聲：「好兒子！」

顧澤脖子、耳朵上白皙到透明的皮膚都紅得像是要流出血來。

夏秋的反射弧艱難地轉了過來。

「爸摔斷了腿？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為什麼沒人告訴我？我——」

先不談夏秋是不是有種被父母還有顧澤排除在家庭之外的感覺，單說自己爸爸摔斷了腿、而自己渾然不知這件事情，夏秋是真的既不敢相信又后怕。

「那會兒是期中，學校又有運動會。秋秋你忙得飯都沒胃口吃，我就沒讓叔……爸媽把事情告訴你。」

握住夏秋握成拳的手，顧澤溫聲安慰：「爸媽不是有意瞞著你的。要怪就怪我吧。」

怪他？他沒告訴她爸爸住院的事情是看她工作太累。他還替她去照顧了住院的爸爸。她能拿什麼名義去怪他？

理性上道理夏秋全懂，感情上夏秋只想甩開顧澤的手。

顧澤瞞著她！他對她不誠實！

她對他掏心掏肺，什麼都老老實實地告訴他！顧澤卻隱瞞了她可能不止一件事！

那他現在還瞞著她什麼？

他未來還會用什麼名義去瞞她？

「放開！」

「我不放！」

手機掉到了一邊，夏秋媽媽和夏秋爸爸只能看到顧澤家的天花板。

耳邊再次響起：「為所有愛執著的痛，為所有恨執著的傷！」夏秋媽媽很自覺地掛斷了視頻電話。

「！？你掛什麼電話呀！」

夏秋爸爸著急地從老婆手裡搶過手機。

夏秋媽媽又是一個白眼飛過去：「女兒的瓜你也吃啊？放心吧，那可是小澤。我們對夏秋說十句，可不抵他對夏秋說一句的。」

「也對！」

夏秋爸爸點點頭，把手機放到了一邊，跟著去拿遙控器調台。他老婆愛看的電視連續劇要開始了。

夏秋媽媽在沙發上坐好，等夏秋爸爸挪坐過來，老倆口便十年如一日地依偎在一起。

其實，女兒的心思他們十年前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否則不論顧澤有多喜歡夏秋，兩口子都絕不會生出「就讓兩個小的在一起吧」的心思。

不談這十年來的種種跌宕起伏，只說如今那兩個小的跌跌撞撞總算撞到了一塊兒。他們當父母的別在關鍵時刻礙手礙腳就行，至於剩下的……就讓那兩個小的自由地碰撞去吧！

夫妻吵架，有時候也能越吵感情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