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幻陣
百靈山谷內,金獅門的弟子走在一起,互相警惕著周圍的異變。
「師兄,那有一位弟子。」
陸江聞言看去,確實有一位穿著金獅門道服的弟子躺在樹下奄奄一息。
「快去救人。」
三名外門弟子立即跑過去,檢查此人的傷勢。
「師弟,師弟。」其中一人探了鼻息,「還有氣,快抬回去。」
「好。」另一人使勁把人背在身上,卻轉頭髮現原地的陸江等人不見了。
「陸師兄他們怎麼不在了?」
「糟了!」背著傷員的弟子忽然感覺背上一輕,哪還有什麼同門師弟,竟然只是一根樹枝,「我們一定是陷入幻術中了。」
同樣被迷惑的,還有陸江等人。
「奇了怪了,他們三個怎麼過去那麼久?就不能把人背回來上藥嗎?」
「喂!覃師弟,何師弟,你們把人背過來啊!」
出人意料地,跑過去的那三人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一直在樹下交流著什麼。
過了一會,他們中的一人對著這邊招手,似乎在呼喚幫助。
「覃師弟在招手,他們可能遇到了麻煩,我去幫忙。」
「我也去。」
隊伍里又出去兩人前往那棵樹下。
陸江皺眉想了想,「我們也一起過去。」
眾人正小心翼翼地向樹下靠近,另一邊卻又傳來呼救聲,「師兄,救我!」
「那也有我們的弟子。」
「快過去看看。」
陸江阻止已然來不及,隊伍里又有三人離開。
「都別動了,此地有異常。」他目光沉沉,佩劍握在手中,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白楓作為傷員,被幾人護在中間,他看不到所處的環境,只能豎起耳朵聽周圍的異動。
「師兄!這裡危險!快離開!」模糊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語氣中儘是擔憂。
「陸師兄,那一定是我們的同門,到底救還是走?」身邊的弟子糾結地問道。
陸江拿出傳音石,卻發現傳音石失靈了。
「師兄別來!這是幻陣,我們都中了老頭的圈套!」
「救。」陸江一把捏碎了自己的靈牌,「內門弟子聽令,運轉功法,將所有人護在中間。」
「是。」
數位靈武師境界的弟子祭出自己的靈器,前後左右地將外門弟子護在身後。
「我來開路,跟著我。」陸江走在最前方,一劍劈向那棵詭異的大樹。
令人驚異的,靈力穿透大樹向遠方飛去,竟然沒有傷害到樹木分毫,甚至連一片葉子都沒有落下。
「區區障眼法。」陸江運轉金獅門的功法,氣勢瞬間暴漲,「不過紙老虎罷了。」
更加鋒利的劍氣帶著數倍的靈力劈向大樹,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樹榦劈成數截。大樹斷裂的瞬間,眾人眼前的畫面猶如水波一般抖動,數息之後,顯露出真實的樹木。
「覃師弟,何師弟,朴師兄。」金獅門的弟子看到樹下昏迷的三人,馬上跑過去把人扶起來,「他們好像被抽幹了靈力,就連境界都倒退了。」
「竟然如此歹毒!」
境界倒退?白楓想起來自己的境界不清不楚,若是他們有意探查,他可得想一個萬全的借口騙過去。
「把三位師弟帶上,我們繼續往前。」陸江繼續持劍走在前頭。
「紙老虎?」眾人離開后,一旁的草叢搖晃了兩下,眨眼間,草叢變成了一個老頭,他朝著金獅門的弟子的方向看去,「陸江,還有那個會變臉的小子,真是有趣。」
一念起,他幻化成蝴蝶,追上陸江等人的腳步。
「師兄,好像不太對勁。」
眾人走了一刻鐘,非但沒有找到之前呼喚他們的弟子,還發覺周圍安靜得可怕。
「我們應該是深入幻陣之中了。」陸江警惕地打量四周,「幻術分為幻目、幻心和幻陣三種,能習得幻陣術的人,必定是千幻宗的精英弟子或者長老級別的人物。各位,幻術的根本就是以假亂真,看似為真,實則為假,我們千萬要……」
「不——」隊伍中突然爆出一聲尖叫,一名弟子揮舞著短刀,瘋狂攻擊身邊的同門,「都給我去死!」
此人正是在白楓身邊,幸虧他在人群中也沒有放鬆戒備,才及時躲開短刀的刀鋒。
「快制住他。」
發瘋的這名弟子再次像白楓發動攻擊,不等其他人出手,他三兩下抓住此人的手腕,左手一擰,短刀便掉落在地。
「這是幻心術,大家不要被迷惑了,不要相信看到的一切。」陸江大聲提醒道,突然,一道靈力從他身側襲來,他轉身用劍格擋,卻發現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身前一臉慈愛地看著他。
「父王?」
「義德,與父王練劍,就不要分心了。」中年男子再次揚劍,聚起靈力向他衝來。
「幻陣……」陸江咬牙,義德是他的字,除了家人根本無人知道,而他的家人早在十年前就化為灰燼了,「不可饒恕!」
另一邊,金獅門的眾人都紛紛陷入幻陣當中,白楓也不例外。
他剛把發瘋的弟子鬆開,轉頭一看,其他人已經消失不見,他依舊在森林中。
這就是幻陣?白楓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不知道幻陣里的畫面是否會被其他人看到,所以他不敢拿出不屬於裴修的短劍,只是在森林中走著。
森林中的微風拂面而來,白楓腳步一頓,風裡有海水的咸腥味。
他不禁放緩呼吸,來到森林的邊界,一間間簡樸的黃泥房映入眼帘。
漁民村!白楓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來到村子里。
「說,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九歲大的陌生男孩?」
「大人,我們沒有見過。」
「說謊!」穿著長袍的神仆怒不可遏,一巴掌扇飛一位婦人,「黎神的神令指示,有一名通緝犯在你們島上出現過,怎麼可能一個人都沒看到?」
「大,大人,也可能是那個罪人躲著我們,我們發現不了……啊!」一位美麗的少婦被一腳踹在地上。
「你是從這間屋子裡出來的是吧?」神仆指了指旁邊的一間泥房,「羅盤顯示,在你的房間里,靈力痕迹最明顯!你還敢狡辯!」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劉老爺子跪著爬過來,抱住自己的兒媳婦,「她是我兒媳,她剛懷了身孕,動不得,動不得……」
「動不得?」神仆獰笑,一腳踢開劉老爺子,蹲下掐住少婦的脖子,「普天之下就沒有我們黎神教動不得的人。」
「不,不,求你……」少婦被掐著脖子提起來,缺氧使她原本乾淨漂亮的臉蛋變得紫紅,兩隻手無措地捂著脖子,卻絲毫撼動不了神仆。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神仆突然口吐鮮血,手上一松,她掉在地上。她劫後餘生地喘著氣,瞥見神仆的腦後插著一把鋒利的短劍。
一位五官陌生的青年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將短劍拔出,鮮血混著白色的腦漿從劍刃上流下,滴落在神仆黑色鑲金邊的長袍上。
「你,你是?」少婦恐懼地問。
「阿珍,阿珍。」劉老爺子立即將她護在身後,「肚子有沒有事?」
白楓閉了閉眼睛,緩解內心的痛楚。
眼前這位婦人正是劉叔的媳婦,他和林耀曾經使用隱匿術潛進劉叔家裡,偷走一件肚兜。正是他和林耀這個調皮的舉動,給劉叔一家帶來的滅頂之災——準確的說,是給整個金珊島帶來滅頂之災。
他不知道幻陣如何獲取他的過去,並且還幻化出他都未曾親眼見證的事實。但是現在,他不允許有人觸碰他心底的傷口。
「你是誰?竟敢傷我黎神教的人!」曾廣堂的身影出現在民房前,他一念間來到白楓身前,靈尊境界的靈力瞬間鎖定白楓,讓他無處可逃,「你身上有空間靈力的痕迹,你見過那個男孩!」
以假亂真,以假為真。白楓看著眼前的曾廣堂,不管是神情還是境界威壓,都與真實的曾廣堂無異。
但終究是假的。
金珊島是假的,漁民是假的,神仆是假的,曾廣堂是假的,我也是假的。
「你啞巴嗎?祭司大人問你,你竟敢無視?」一旁的神仆惱怒於白楓的沉默。
可是為什麼幻陣可以以假亂真?白楓目光直直地盯著震怒的曾廣堂,他的靈力一點點壓迫在自己身上,他近乎真實地感受到肋骨的斷裂。
「看來還是搜神術更方便。」曾廣堂不耐地運轉搜神術,就在這個間隙,白楓感覺身上的威壓有所鬆緩,他立即抽出短劍,用力刺向自己的心口。
「你!你瘋了嗎?」曾廣堂目露震驚。
白楓感受到心臟的劇烈疼痛,但是他笑了,真實的七虹神殿大祭司可不會露出這個表情。
幻陣能夠以假亂真的根本原因就是利用陷入幻陣的人的記憶,只要把陣眼毀了,那麼所謂的假又何以為假?
白楓的意識陷入黑暗,幻陣中的他死了,現實里的他醒了。
「竟然追過來了。」
白楓看向聲音來處,卻看不到什麼人,看來那人再次用幻術將自己偽裝起來了,並且就在他們身邊。
他環視一周,金獅門的弟子都還在幻陣中掙扎,各個神色猙獰,揮舞著自己的靈器。
「幻陣里的這位高人,老夫不管你是哪方勢力的人,我等已經將你包圍,你最好現在就放了陸江等眾位弟子,否則你定然逃不出這片森林。」
是金獅門的長老,白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檢查人皮面具無礙之後,開始尋找那個老頭的位置。
他當時殺了金獅門的三人之後,還漏了第四個見到他真容的人,就是這個會幻術的老頭。
若他想殺自己,早就在他醒來的一瞬間就動手了。也許是他對自己的幻陣過於自信,也許是他操控幻陣無暇分心,總之,白楓可以確定現在的危險不是來自於會幻術的老頭,而是來自於金獅門的長老。
如果這個老頭被金獅門抓到,那麼他極有可能會供出自己的身份,如此一來,他進入金獅門豈不是如鱉入瓮,自投羅網?
所以,白楓現在要找到那個老頭,若是能殺掉便殺了,若是殺不掉便幫他逃走。
幻陣之外,金獅門的長老還在合力轟擊,幻陣漸漸不穩,幾位弟子也隱隱有醒來的趨勢。
「夠了!」
一道陌生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白楓立即借著樹木掩蔽身體,慢慢向那裡靠近。
「你們最好收手,放我離開,不然每過一息我便殺掉一位金獅門的弟子。」
白楓藏在樹榦后,看到一位中年男子的側臉,分明不是陸江他們說的老頭。
「你還敢和我們講條件?」
金獅門的一位長老懸在空中,緊盯著身下的森林,雖然看上去空無一人,但是他知道他的幾位弟子就在其中,「這西海岸除了千幻宗,還有哪個勢力如此精通幻術,不管你用什麼作為籌碼,你都逃不出這山谷。」
「呵呵,原來護短的金獅門也不過如此。」中年男子冷笑一聲,一手將最近的一名弟子抓來,「我數五秒,你們若是不退走,我便取此人性命,就算是死,也要拿你們的徒弟陪葬。」
「你!」
「差點忘了,你們被幻陣阻擋,看不到這裡的場景。」男子伸手拿走靈牌,「我看看,這位是內門弟子何布,靈武師三階,可惜,可惜啊。讓我找找哪位是劍道天才陸江,想必他才是各位長老最為重視的弟子。」
說罷,他還真一手提著何布,走進人群中尋找陸江的身影。
「你,你,掌門不會放過你的!」何布被他掐著脖子,被迫從幻陣中醒來,面色漲紅地威脅他。
「太吵了。」中年男子一巴掌把人拍暈。
此時的白楓已經用隱匿術藏住自己,他在尋找機會。能不能一擊殺掉靈聖境界的男子,他心裡沒有一點把握,要是此人還有餘力反擊,那他當真是弄巧成拙。
幻陣外的幾位長老此刻也是萬分糾結,「這個幻陣是他的後手,早已在山谷中踩點布置,要想破開還得花上一些時間。」
「幻陣不過是靈陣中的旁門左類,其原理依舊是靈陣的基礎。」裘長老摸著長須想了一會,「吳師弟修的功法正是此類陣法的剋星,不若與我一起下去,找到陣點,一一破開。」
「就怕他有所察覺,一怒之下殺害弟子。」
「裘師兄言之有理。」吳虛認同地說,「各位就在此與他對峙,讓他無法分心注意陣點的變動。既然他能用幻術以假亂真,我又何嘗不可用靈術以真亂假?」
「就這麼辦。」
這廂,中年男子一邊抓著昏迷的何布,一邊查看陷於幻陣的弟子靈牌,試圖尋找陸江作為人質。
白楓趁著他的注意力分散,多次使用隱匿術接近。
中年男子似乎早就發現他了,但是只當他沉迷在幻陣中的假象,畢竟周圍都是胡亂使用靈器和靈術的弟子,只不過他們的殺傷力會大大減弱罷了。
「竊賊,你最好不要傷害我門弟子,若是他們有絲毫損傷,我定將你挫骨揚灰。」
「你在這裡與我們僵持又有何用,你要是敢開殺戒,我們更加不會放你出去。」
「宗門護法已經收到消息正在趕來,你一個靈聖大圓滿境界的修士,又能抵住我們數位靈聖多久?」
幻陣外,幾位長老不停叫嚷著吸引他的注意力。
「嗎的,到底哪個是陸江!」中年男子被那些言語刺激得有些心煩意燥,這個世界有誰不怕死?自然是有人給了好處,他才願意奉命行事來此行竊,既然有好處,那也得有命回去享受才行。
忽然,他感覺到幻陣的一處方向有所鬆動,他立即明白是金獅門的人破開陣點,即將來到幻陣中心。
「你們竟然真的不怕我與這些弟子同歸於盡?」
「轟——」
回答他的是幾位長老的合力一擊,白楓可以看到周圍的樹木、天空的畫面都在抖動,看起來幻陣即將崩塌。特別是西南方向的樹林幾乎是扭曲了,很快就會被人從外打破。
中年男子知道他難逃一死,便祭出自己的本命靈器想要自爆,與這些弟子同歸於盡。
這下輪到白楓罵娘了,你說你技不如人就算了,還想自殺。他好不容易偽裝成金獅門的弟子,若是在自爆中活下來,那肯定會被人懷疑,若是破開隱匿術,他又無法保證自己能否躲過自爆的傷害。
白楓咬牙,拿出空間靈符。
若不是他早有準備,恐怕還真是進退維谷的局面。
「誰?」中年男子當然第一時間發現有人在身後,但是他以為不過是個沉迷幻陣中的沒有神志的弟子罷了。
「是你大爺。」白楓低聲罵了一句,靈符一下貼在此人身上。
「你敢罵我?」中年男子驚覺此人竟然是清醒的,隨即一掌將白楓拍飛,「我堂堂靈聖大圓滿,就算將死,也不是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兒可以——」
白光一閃,中年男子原地消失。
「轟——」
幻陣被破開,幾位長老馬上尋找散落的弟子。
「咳咳——」白楓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嘴裡止不住地吐出鮮血,早知道當時先戳那個男人幾刀了。
「陸江,陸江。」
「何布,覃耀!」
耳邊傳來亂糟糟的聲音,那是幾位長老正在喚醒自己的弟子。
白楓,讓你亂來,這下要交代在這裡了。
白楓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模糊,原本就是受了不輕的內外傷,靈藥還沒有完全修復,又受了靈聖大圓滿的一掌,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五臟六腑都被震裂流血,鮮血湧上喉管,像是不要錢一樣,一股一股地從他的嘴巴里流出。
死了就死了,找爺爺喝酒去,他在昏迷前想到。
「陸江,你醒了?」吳虛的手在陸江眼前搖晃,看著他的眼神一點點恢復焦距。
「師父。」陸江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清醒了一些,「其他師兄弟在哪?」
「他們都在這。」
陸江向周圍看去,他竟是最早清醒的,其他人大多還在雙目無神的狀態。
忽然間,他看到不遠處的一抹紅色,「那是……裴修師弟!」
陸江急忙跑過來,把白楓扶起來,「師父,師父,快看看裴修師弟怎麼樣了?他怎會流如此多的鮮血?」
「先喂他一顆止血丹。」吳虛拿出一枚丹藥,然後用靈力探查白楓的身體,「他之前就受了傷,剛才應該是硬接了竊賊一擊,所以全身經脈盡斷,五臟俱損,現在還吊著一口氣簡直是萬幸。」
說罷,他拿出一枚固元丹,「我身上的丹藥不多,必須馬上帶他回宗門。」
「那就交給師父了。」陸江將丹藥給白楓喂下,他身上的傷口漸漸止住流血。
吳虛用靈器把白楓抬起,正要用靈符瞬移回宗門。
「等會!誰都不許走!」神殿的幾位神仆再次出現,「這裡有空間靈力的痕迹,你們在場的幾位都有嫌疑!」
「哼!老夫的瞬移靈符可不是什麼空間靈力。」吳虛冷哼,手上動作不停,他與白楓瞬間消失。
「你!好你個吳老頭!」神仆大怒,今天已經是金獅門第二次忤逆黎神教了。
「大人不要生氣,有什麼問題,問陸江即可。」陸江亮出長劍,慢慢向神仆走去。
現在幾位金獅門長老還在這裡,誰怕誰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