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相信我

「一號、二號目標匯合……交流……正在接近。」

衛祈的聲音剛剛消失，一名穿著黑色羽絨服的男子便攙扶著一位棕色呢子大衣的女人踉蹌著走過來。

「哎你幹嘛插隊啊。」

「抱歉抱歉，我老婆受傷了，麻煩您行個方便。」

「行吧，那你倆先走。」

「太謝謝你了。」男人頗有禮貌地點頭道謝，雙臂吃力地扶起女人的腰，一臉焦急地往路口走，「讓一讓，醫生，護士！快，我媳婦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暈倒了。」

「別急，先把她放在擔架上，救護車就在旁邊，馬上會進行治療。」寧玉毫不費力地從他手裡接過裝作昏迷的女人，還能騰出一隻手擋在他身前，「您如果沒有傷情，麻煩先進行人臉識別。」

「不是，我擔心我媳婦啊，你不讓我跟上去，我怎麼放心她一個人意識不清地被抬上車！」

「先生，請您配合。」一旁的武警伸手拉住他，反被他掙扎著推開。

「不行不行，我媳婦剛有一個月身孕，她最近情緒很不好，醒來看不到我，她會有過激反應。」

「先生，進行人臉識別之後，您可以坐上疏散專用的巴士，乘坐二十分鐘后達到市醫院，就可以進去看望您的家屬。」

等寧玉把二號目標放在擔架上，那邊還在爭執，由於上一次武警槍支被劫，所以這次行動中近距離配合的武警並未持槍，所以作為一號目標的男人倒也有恃無恐，甚至數次衝撞軍方人員。

「讓開，你能不能小心點！我媳婦身上還有我孩子，要是她娘倆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又想拿什麼捂嘴！」

「03轉移三號目標。」

衛祈剛說完，傳訊機便響起吳連長的聲音，「衛隊長，兩個目標身上沒有明顯金屬反應。」

「把押送車稍微往前開。」他的手指在儀器上操作著，將一份對比圖發過去，「無人機已掃描到準確面部信息，擔架上的女人是最近刑滿釋放的罪犯，讓一位醫護人員配合你們把她抬走。另外，讓你的人繼續疏散群眾，快速與目標男子保持距離。」

「收到。」

軍用卡車的車窗是特製的單面玻璃，他傳達完指令，再轉眼看向路口關卡處，寧玉已經開口勸說那名黑色衣服的男子。

與閉眼裝暈的二號目標相比，他顯得主動很多，並且靈敏地注意到無人機的攝像頭，刻意做出幾個遮擋面部的動作。

他們不會放過一個不法分子，但最近正是敏感時期，他們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把人押走。

更重要的是，他們不能確定這人是否是精神系異能者，而如今還有不少人排在他後面等著疏散離開，所以必須先把人群引到路邊的人行道上，防止他近距離精神控制無辜之人。

「先生，請您給予最基本的信任。」寧玉看著比他瘦弱，但手上的力氣絲毫不輸壯年男子，「只需要將臉對著鏡頭兩秒，您就可以坐上巴士去往您夫人所在的醫院。」

「信任？信你個鬼！」男子試圖推開她，但毫無效果，只得退開兩步，大聲嚷嚷道，「各位評評理，前段時間獵鷹特戰隊槍殺自己的隊友，卻謊稱是恐怖分子，這樣的軍隊，我敢把媳婦交到他們手裡嗎？」

「嘖。」江媛媛從耳機里聽到那邊的對話，忍不住腹誹道，「哪壺不開提哪壺。」

偏生他嚷嚷的是最近一個傳播廣泛的話題，即使人們知道他有無理取鬧的嫌疑，也忍不住放慢腳步觀察獵鷹隊員的舉動。

「下雪了？」有人感覺到雪花打在臉上的微涼觸感，但是抬頭一看，天空依舊是蔚藍色。

「你們不就仗著手裡的子彈才敢那麼蠻橫？你們不就仗著體內的異能才那麼囂張？這樣的特戰隊和那些反社會的異能者有什麼區別？甚至比他們還過分！」

「說完了嗎？」

「讓我去看我媳婦！」男子見周圍不少人都被吸引了視線，正想再鬧大點，眼前的女人卻忽然扯下面罩，冷眼盯著他，「你，你不是被打死了嗎……」

「感謝你的關心。」寧玉將面罩摺疊，慢條斯理地放入胸口的布袋，「最近執行任務捉拿生物基地那起惡性事件的幕後黑手，對於網路上的謠言無暇回應。現在我四肢健全地站在這裡，您可以相信獵鷹特戰隊了嗎？」

「原來是謠言……」男人狀似窘迫地低頭，那位偽裝昏迷的女人是這次行動的精神系異能者，如果她被帶走之後，他的磁場很快就會暴露，所以他才死咬著要跟著救護車離開。

他的這些小動作致使無人機攝像頭所拍攝的面部再次模糊，卡車裡的衛祈將屏幕上的數張對比圖放大，一目十行地看完匹配到的五條身份信息，依舊不能排除此人的危險身份。

今天事發突然，他們沒有攜帶備用設備，唯一一台可以進行3D人像模擬的電腦在易江手裡，可疏散工作不停，人臉識別的處理工作就不能停。

如今僅有的一台無人機攝像頭還要實時監控第三個目標男子，於是他看了一眼儀器上的畫面，三號目標似乎與另一個人匯合了，「注意三號，注意三號。」

「先生，請您正對攝像頭。」寧玉看上去很有耐心地勸說他，但他仍然拒不服從。

「你怎麼那麼耽誤事啊？掃一下臉不就完了？」

「這男的肯定是有前科什麼的……」

圍觀的群眾也緩過神，總覺得這人反抗太明顯了，多少有點奇怪。

「先生，您要是再……」

「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男人突然將矛頭指向身後的行人，「剛才你們各個有怨言、人人有訴求！難道是我一個人把這條路堵住的嗎？」

「這……」旁邊的行人立即心虛地撇開眼睛，剛才大家都有發泄的舉動，現在誰也不好說誰在鬧事。

就在他再次醞釀一些挑動情緒的話語時，江媛媛敏銳地鎖定了他的磁場。

「一號目標磁場暴露，四階木系，注意保護群眾。」

「特種部隊又怎樣？做過什麼貢獻嗎？讓你們去德明市……」作為一號目標的男人忿忿不滿地叫囂著，轉眼看到寧玉淡笑卻冰冷的面容，「你，你想對我動手？」

「我認為你應該說夠了。」

「什麼？」男子立即感知到危險的來臨，十幾條藤蔓從周圍的空地鑽出，全部襲向眼前的女人，但全部被冰牆擋下。

三階異能的差距致使他感受到寧玉身上的壓制力，他轉而用藤蔓將自己護住，不管是腦袋，還是雙腳，青綠色的枝葉將他密不透風地包裹在其中，同時還生長出分枝想要勒住幾人作人質。

然而，還沒等枝條舒展開，便被冰霜凍結在半空中。

「……雪，雪花？」原本藤蔓鎖定的受害者心有餘悸地盯著身前的枝丫，明明一切不過發生在幾秒間，嫩綠色的枝頭已經堆滿了積雪，呈現枯萎的褐色。

「什麼雪？」被藤蔓包裹的男子還沒反應過來，他只是在冰牆出現的瞬間意識到她是冰系異能者，卻不知道雪與冰已經同生。

即使微小的冰晶落在人身上就會融化，滲入衣服、毛髮、皮膚，但是雪花再次綻放也不過一個念頭的時間。

他很快親身感受到這一恐怖的變化——渾身各處出現冰冷的觸覺，裸露在外的頭皮、臉頰、脖子如同遭受冰針的刺入，伴隨著密密麻麻的痛覺開始重新凝結出雪花。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雪花綻放著，連成一片冰霜，繼續入侵他的身體，滲透厚厚的羽絨服。微晶化的冰雪毫無阻礙地滲透他的毛孔，再深入、再深入地闖進真皮層、毛細血管、肌細胞、動脈……

死得悄無聲息。

雪變小了，寧玉戴上面罩，示意一旁的武警人員繼續進行疏散。

「這都贏了？這人是不是把自己憋死了？」

「不知道，看這氣勢，她好像是碾壓的那一方……」

確實是碾壓的對局，但她現在並沒有放鬆，而是躍上卡車車頭，盯著僅剩的三號目標。

「我是06，三號沒有暴露磁場，不排除精神系的可能。」

三號目標是一名身穿深灰色夾克的青年，而他身邊多了一位年輕的女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被衛祈定為四號目標。

「四號目標疑似人質，無法明確三號目標的危險性。」衛祈的眉頭攏起一座山峰，「01，你有幾成把握？」

雖然兩位專長狙擊的隊員已經同時瞄準目標，但是現在的顧忌是不清楚對方是否有威脅。

更何況現在街道上人頭攢動，不管是何菀寧還是杜章言的射擊位置，射擊精度都非常低，即使他們想要更換射擊位置，也必須離開現在的建築，花費兩三分鐘轉移射擊點。

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一擊斃命，那麼槍聲響起的瞬間，三號目標可能引爆什麼大規模殺傷武器，造成慘烈後果。

如果不能絕對地保證所有人的安全，那麼他們只能讓三號目標離開，再伺機尾隨追捕，但是這樣又會造成人質落單，出現殺人滅口的危險。

「雪花覆蓋的面積越大，我的把握越大。」

雪是冰的微晶形態，新的異能能力可以讓寧玉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形成寒冰領域，她不僅可以從地面凝結冰錐、冰牆，還可以讓天空中落下的雪花在瞬間綻放成冰刺。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只要是沐浴了落雪的人，都可能死在她的手下。

「03留在原地，05轉移射擊位置。」衛祈相信她的判斷，所以兩套應對方案立即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吳連長，四號目標身穿深灰色夾克，疑似有危險手段威脅人質，麻煩你的人假裝攝像頭損壞，放寬盤查，讓他離開。」

「收到。」

疏散的隊伍加快，配合的武警士兵故作驚訝地拍了拍攝像頭，「是不是壞了？」

擠在人群中的三號目標咬了咬牙，將口袋裡的雷管抓緊。

「抱住我的手臂，像樣點！」他低聲威脅身旁的女人，不容置疑地將雷管的另一頭塞進她的手中，「你敢搗亂，我只要輕輕一擰，咱倆就只剩半邊身子，死無全屍……」

「你要我做什麼，我都聽你的。」女人被嚇得汗毛立起，想遠離身邊的魔鬼，卻又被他強行抱在懷裡。

「儀器壞了。」路口的士兵有些煩躁地說，「人也疏散得差不多了，你們做個登記，留下電話號碼就走吧。」

「哎呦，謝天謝地，總算能趕回去吃個晚飯。」

「你們這效率還挺快，感覺也就十分鐘不到就快疏散完了。」

由於人臉是被改為登記，前面的人群越走越快，沒過多久，三號目標便拉著人質走到登記簿前。

他急著離開，儀器損壞自然是最好的，不過留個身份證號碼和電話這點小事，隨便亂編一串數字就能應付，但是身旁的女子卻預感到自己一旦離開軍隊的視野，很可能會被滅口，忍不住掙扎了一下。

「怎麼了親愛的？」男人目露警告地盯著她，「有什麼不舒服嗎？」

「我，我……救……」女人心底的恐懼越來越濃，被炸死也是死，被他單獨帶走也是死，她還有什麼退路？

正當她準備來個魚死網破時，一隻手按住她的肩膀。

「既然你的配偶已經登記，你身體不舒服，可以直接離開了。」

「我……不……」女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寧玉。

「今天的危險已經結束，不需要再害怕了，相信我。」

「……好。」她看到她身後那團詭異的藤蔓，她意識到眼前的女人就是異能部隊的一員，她選擇相信她。

「乖一點，回去給你煲湯。」男人心中略感奇怪，但他無暇思考其中的疑問，因為只要再往前幾十米，他就離開軍隊的包圍。

只要把這個女人拖進角落裡殺掉，他就可以安然脫身。

五米，十米，二十米……

他發現異常了，為什麼原本封鎖在此處的卡車、接送群眾的巴士、治療傷者的救護車都遠遠離開了這段路？

只有飄落的雪花在地面上鋪出幾個白點，又很快融化成透明的水液。

身旁的女人隱隱顫抖著，如果他將她的手抽出來就能看到，她的手腕、指尖爬滿了冰霜，她以為是死亡的前兆，抖得更加厲害了。

「05到位，精度0.9。」

「計劃有變，01給信號。」

話音剛落，冰霜便蔓延進入電雷管，將電熱絲與炸藥之間空隙填滿。

三號目標若有所覺地摸了摸雷管的中部位置，果然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冰涼，當他擰動腳線的瞬間，寧玉按下耳機收音，「完成。」

「砰——」

「啊——」

作為人質的女人驚叫著捂住耳朵，抱頭蹲在原地顫抖，直到身旁的男人直愣愣地倒下，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體完好無損，那一聲不是爆炸，而是槍擊。

「沒事了。」寧玉上前將她扶起來，擦去她手上的冰霜，「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女人愣了愣，眼眶的淚終於落下，一把抱住她。

「謝，謝謝你……」

她感受到懷裡熾熱的溫度，雙手有些無措地蜷縮，最後輕輕落在她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