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苦戰得勝
老兵營中的老兵並非年邁無力之兵,而是在相定年齡未達到相應境界的武者,被視為喪失前途者而發配至老兵營。
常勇年輕時也曾天賦卓絕意氣風發,二十五歲時突破至武宗境,雖不算天才也並不平庸,三十七歲突破至武王境,但最終五十歲之前未能再進一步被劃為老兵,發配至老兵營任千戶一職。
寧哲和吳萬與常勇的狀況類似,曾是一同征戰沙場的親密戰友,因其三人戰場中的勇武被稱為龍虎豹三雄,可最終難逃被發往老兵營的命運。
手下也都是曾隨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兵營弟兄,均是在達到相應年齡未突破境界被發配至老兵營的武者。
按照武者修鍊發展了數百年的經驗,二十歲之前突破四品武宗的青少年都有著不凡的武道前途,均被認定為天才武者。同樣依照以往的經驗判定,三十歲之前未突破三品達到四品武宗境者,便被劃分為沒有前途的老兵一類,四十歲之前未達到武王境者也被劃為老兵,五十歲之前未達到武君境者同樣劃為老兵,六十歲之前未達到武皇境者依然被劃為老兵,武皇境之後都為上等高端戰力,無論在哪兒都有一席之地。
四品武宗境武者在每一支成建制的軍隊中,都是中端骨幹擔任著百夫長之職,由於三品武師的什長和二品武士的伍長,有極大的可能被劃為老兵,所以不再骨幹人才的範疇,一旦被劃為老兵就要面對自己灰暗的人生。
老兵營在各國都被設在邊軍當中,每一場戰鬥都被放在最前線衝鋒陷陣,是被視為完全可犧牲的軍種。每場戰鬥下來大半都戰死沙場,家人都會得到一筆並不豐厚的撫恤,而活下來的哪個不是有些本事之人。而每年都會有不少人從不同軍隊被發往老兵營,經歷過無數場九死一生的戰鬥,大浪淘沙下每個活下來的老兵,基本上都是同境界最強者。
但無論老兵們在戰鬥中獲得多大的功勞,都得不到應有的獎賞和對勇士的待遇,反而因為他們沒有前途受到欺壓和凌辱,從而很多老兵選擇了退伍。
退伍回家的老兵人生也是一片灰暗,甚至在一些大家族當私兵、護院也會被欺壓排擠,依附大家族有前途的年輕人都會被大力培養,沒前途的老人也都是追隨主人多年的心腹,老兵只能放下百戰勇士的驕傲,回家務農或在某些場所做工,沒有武者尊嚴的艱難求生,更有甚者淪落到了當殺手或落草為寇。
老兵們在戰場上個個勇武堅毅,戰死沙場者也都是為國捐軀,是為國殤。僥倖生還者也得不到禮待,人雖然活著,但希望已然破滅,雖生猶死。此乃老兵之殤!
常勇和寧哲、吳萬三人各自率領老兵營部下衝鋒陷陣,歷經無數場生死之戰均身先士卒,手下的陣亡數為老兵營中最低,故弟兄們都願意追隨其後奮勇殺敵,他們三人在老兵營中也有相當高的威信。
常勇在一次次目睹部下英勇戰死,卻不得恩待逐漸寒心萌生了退意,當弟兄們得知他欲意退伍,都要一起追隨他而去。
常勇不忍拋下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決定帶著他們一起走另尋生路,可當今退伍老兵無論在哪都生存艱難,他們這兩千餘人退出軍隊也沒有很好的生活來源,還有各自的家人要養活,最終選擇了落草佔山為王一途。
他們打聽到葫蘆谷原先盤踞的一群賊匪,經常下山劫掠殺害附近一帶的鄉民,於是他們伏擊了那群賊匪,再又詐開城門奪取了葫蘆谷,在此安頓下來。
生活所迫下必須下山劫掠,但他們仍保留著軍人的節操,始終不願劫掠平民而向官軍下了手。
閽國和雍國也曾多次派兵前來剿匪,但礙於葫蘆谷地形優勢,終無功而返。
這次他們劫掠雍國的物資價值極高,雍王震怒才決意兩國聯合再次剿匪,而常勇他們此次錯估了玄甲軍的戰力,才導致易守難攻的葫蘆谷被破。
楊義認真聽完常勇的述說,為這些做賊的老兵和那些依舊得不到公平對待的老兵們感到悲哀。
司空浩瀚、程墨羽、龍騰雲均是一臉沉痛哀婉之色,白曉薇聽完那番話眼眶有些發紅。
楊義沉默了許久,緩緩開口對常勇說道:「我一定會竭盡全力,保下你們所有親人的性命……」
在回到雍國王城后,剿匪勝利的將士們,受到了王城民眾的夾道相迎,鬼面玄甲軍再次被人們讚頌的聲名頗高。
楊義入宮面見雍王時,極力為常勇他們求情,卻遭雍王當庭怒斥被趕出大殿。
三日後,雍王下旨將常勇一眾匪徒及其親眷全部斬首示眾,楊義得知后再次入宮求見,卻連雍王的面都沒有見上,於是他在殿前長跪懇請開恩。
楊義在殿前整整跪了三日三夜,雍王最終還是心軟了,傳喚他入殿面君。
楊義用快要失去知覺的雙腿支撐起身體,艱難地邁步搖晃著走入大殿,咬牙忍痛再次屈膝跪倒在雍王面前,俯身叩首參拜。
雍王面容冷峻威嚴的獨坐高台之上,看著下方青年那血氣方剛的年紀,卻是顫顫巍巍舉步艱難的一副慘痛模樣,一時心軟表情也緩和了些許,搖頭嘆息道:「你本剿匪有功,但這又是何苦呢……」
楊義直起身恭敬稟奏:「回稟大王,微臣率軍剿滅葫蘆谷匪患,此等微末之功不足道哉,但之後得知常勇等曾皆為百戰餘生老兵,因世事對老兵不公,才迫使其一眾老兵落草為寇,雖為患多年卻從未劫掠屠殺過附**民村落,他們並非大惡之輩……」
雍王緩緩開口說道:「他們不截殺平民,卻屢次劫掠國之物資,肆意殺害押運軍士,這已然是絕不可恕之死罪,但你還要為他們求情……」
楊義道:「微臣替他們求情,只是感念他們這些曾經的老兵,為國征戰多年血灑疆場,倖存下來的哪個不是戰功赫赫,卻被迫放下尊榮上山為匪,深感哀傷……」垂首聲音漸弱。
他抬起頭眼神由哀婉轉為堅定,接著說道:「微臣深知他們死罪難免,可看在他們曾為國征戰拋灑熱血的份上,懇求大王寬恕他們的家人……」
雍王微嘆,道:「已頒布的旨意豈可輕易更改……但念你之大義,孤恩准將匪眾家眷一律赦免,常勇等匪徒頭目必須處斬,不然無法向民眾及陣亡軍士的家人交代……」
楊義深知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了,恭敬叩首向雍王謝恩。
在他離開之前雍王出言提醒了一句,「你此舉必會引來無數罵名……」
楊義凜然道:「只求問心無愧……」
行刑之日,常勇、寧哲、吳萬等一百餘名葫蘆谷匪徒頭目被押赴刑場,沿途群情激奮的王城民眾瘋狂向他們扔砸臭雞蛋、爛菜葉,連押送的軍士也受到了波及。
午時三刻未至,被綁縛手腳跪在斷頭台上等候處斬的常勇等人,眼神中沒有一絲恐懼只有深深的哀傷,但讓他們眼神中出現一抹亮光的是,自己這些將死之人的所有親眷都出現在人群中,允許入場送行的家屬代表有十幾人,為首之人則是常勇年邁的老父親。
常勇這無畏生死的鐵漢眼眶也紅了,他強忍著不讓自己掉下一滴眼淚,因為他不願以將死的罪人身份落淚,他不後悔也無愧於心……
所有被綁上斷頭台的人,面對家人哀痛的神情竟無一落淚,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自認無愧天地卻辜負了親人……
一名中年漢子對著自己老婆笑罵,「有什麼好哭的,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還有一名中年漢子對自己年僅十一歲的兒子,嚴肅地說:「為父不在了,你就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一定要照顧好你的祖母和母親,要好好地活下去……」
這是一群曾為國征戰百戰餘生的老兵,是世道不公難以為繼的退伍軍人,是不願肆意殺戮平民的匪徒,是不反抗就不殺官軍的劫匪,他們今日終將走到生命的盡頭……
楊義並沒有出現在刑場,而是獨自在別院迴廊下喝著悶酒,他的心情就如同這頭頂上的天一樣陰沉。
司空浩瀚走到他身前默默坐到對面,拿起面前的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和楊義手中酒杯輕輕碰了一下,隨後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一杯酒他開口說道:「公子,生逢亂世人各自有命,切莫哀傷……」
楊義長嘆一聲,像是問天,「公理何在……」
司空浩瀚悠悠道:「亂世不平,豈有公理……」
楊義激憤道:「那就讓我踏平這亂世,為萬世開太平……」
司空浩瀚起身拜道:「公子雄心大志,司空願誓死追隨……」
七日之後,數千人扶老攜幼跪在別院門前,把整條街道都堵滿了,引來大量王城民眾在遠處圍觀。
楊義大步踏出院門,見眼前一幕愣了半晌,直至聽到數千人齊聲高呼:「謝……易大人……大恩……」這才緩過神來。
看到那俯身叩拜跪滿一地直至視野盡頭的人,聽到了那老幼婦孺異口同聲地高呼,楊義心頭如被捅了一刀,疼……
他趕忙上前急聲說道:「大家快快請起……」
為首那位老者顫顫巍巍地爬起身,楊義趕忙上手扶了一把,老者說:「我便是那匪首常勇的老父,今日帶所有被赦免的罪徒親屬,向易大人由衷地道聲謝……」
楊義汗顏道:「這聲謝,我愧不敢當……當初正是我帶兵攻破了葫蘆谷,才導致他們被當眾處斬……」
常勇的老父親傷感道:「唉,葫蘆谷被破只是遲早的事,我們都明白。何況當初,還是易大人阻止了殺戮,才能讓我們這些人活著被押到王城,又是您竭盡全力為我們求情,才會讓大王赦免了我們,此等大恩我們終生銘記……」
楊義依舊過不了心裡這關,還想說些什麼之時,老者接著說道:「我兒臨走前有一句話轉達,憾未早識,不能隨義君征戰四方……」
聽到這句話,楊義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紅,心想:若是這些鐵骨錚錚的硬漢能追隨自己,那麼自己絕不會辜負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