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老兵之殤
送別了那跪滿整條街齊聲叩謝的男女老少數千人，他們當即便離開了王城，向著那個早已為他們安置好的地方而去。
楊義在向雍王求得恩旨之後，當夜便秘密尋求大王子雍政幫助，提前為葫蘆谷匪眾那數千遺孤安置好了安居之地。
由於大王子雍政和楊義之間只能秘密交往，故雍政為此事還託了好幾層關係，才終將此事安排妥當。
這幾日，楊義除了正常當值，回來后便是默默修鍊獨自練武，要不就是一個人坐在僻靜的地方沉思。雖說不是一種消沉的狀態，但旁人都能看出情緒不佳。
要是換作別人，還可以三五人小酌舒緩一下情緒，可是楊義他們這幫人都快成酒鬼了，為了修鍊每日夜一頓酒那是必然，就連白曉薇這小女子每晚不喝上兩杯都睡不著。
司空浩瀚在常勇等人被處決之日，便已勸導過楊義一次了，這些天他眼看著卻不想再勸了，這殘酷現實造成的心靈創傷，需要時間來慢慢磨平。
白曉薇雖是殺伐果斷的神箭手，但畢竟還是一個未滿二十的小女子，她有些看不過去便主動搭話：「義哥……可有閑暇陪我練練功……」
楊義抬眼看著俏皮模樣的白曉薇，心知她的好意，臉上展露出一抹微笑，問道：「你一個弓箭手和我一個近戰刀盾戰士怎麼一起練」？
白曉薇恬淡一笑，說：「當然可以，模擬被戰士貼身，磨礪一下近戰功夫……」
楊義想了一下，覺得似乎可以，痛快地說：「好啊，那我就貼身近戰給你喂喂招……」
看到楊義臉上露出了笑容，周圍的幾個人也彷彿卸下了包袱，輕鬆愜意的笑容也掛在了臉上。
程墨羽賤兮兮地笑道：「白妹子，程哥哥也可以陪你一起練練……」
白曉薇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不要……你太粗暴……」
司空浩瀚瞪了程墨羽一眼，狠狠道：「閉嘴……叫了個『莫語』的名字還一點都沒錯，嘴裡吐不出象牙……」
見司空浩瀚莫名動怒，程墨羽也不敢調笑了，可被蠢病傳染了的龍騰雲依舊調笑道：「嫌矮黑胖子太粗魯，不如讓龍哥陪你練……」
白曉薇也瞪了他一眼，怒道：「滾一邊去……你的棍子太長，不適合我……」
她氣不打一處來的回懟，心想：這倆人真煩，我好不容易想出個法子，能讓義哥打起精神來，你們添什麼亂……
這一來一回的對話氣得司空浩瀚臉色都變了，一臉的無語表情。
楊義呵呵笑著，說：「好了，別聽他們兩個廢話了，我來和你過過招……」話畢喚出刀盾握在手中，向著院內空地走去。
他與白曉薇相對而立，並沒有刻意拉開距離，目光鎖定對方輕聲問了一句，「準備好了嗎」？
白曉薇點了點頭，輕嗯一聲，「準備好了……」
楊義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便提起刀縱身一躍飛沖而去。原本距離就近且速度極快，一個縱躍便可來到白曉薇身前。
白曉薇在楊義身形一動之際，便已張弓搭箭射出急速刁鑽的一箭，反應速度極快動作一氣呵成，絲毫未顯慌亂之像。
白曉薇不愧有神射手之稱，楊義在飛躍前沖的過程中，面對急速而來角度刁鑽的流光箭矢，抵擋起來很是難受，勉強用盾牌封住了白光利箭的攻擊範圍。
但是，白曉薇射出這一箭之時，便已算好是以盾牌抵擋最佳且盾牌將要移動的軌跡，鋒銳無比的白光利箭硬生生劃破黃色防禦盾光，擦著盾面奇異的偏離角度直奔楊義頭頂上髮髻。
楊義目露驚異快速偏頭閃開，緊接著眼神中便湧上一絲狡黠，「臭丫頭，等我近身以後，看你還怎麼招架……」心中默默念道。
說時遲那時快，剎那間刀鋒便逼近白曉薇面門，這是一記縱躍前沖直刺，目的就是近身並未想過一擊便中。
白曉薇手中耀銀長弓一磕刀身，即刻閃身側翻避開，她其實在射出第一箭時便能選擇疾退再拉開些距離，任何戰士不吃她三四箭休想近身，普通人或許根本挺不過那幾箭。
楊義也並非普通人，而且切磋的目的就是磨鍊近身技藝，故沒有在沒必要的事上浪費時間。
白曉薇近身搏殺技藝很強，左手上的耀銀長弓使成了一柄鈍器，砸、挑、掃、撥流暢地進行格擋並且反擊，就連弓弦也能發揮出一定的格鬥技巧，彎身閃避時右手從靴中摸出一柄匕首，出其不意的急速刺出，猶如激射的利箭般鋒芒不減角度依舊刁鑽。
楊義近身格鬥技能可不是一般的強，各色兵刃各種武技見得多了，白曉薇的進攻對他沒有多大威脅，而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讓白曉薇險象環生。
雙方本就是切磋武技，雖都沒有要傷害對方的想法，可高手過招誰都不敢掉以輕心，你來我往之間連續交手數十招不帶停頓。
司空浩瀚等觀戰之人也是看得津津有味，沒多長時間圍觀的就有二三十人了，其間叫好聲不斷響起，院中空地上以二人交戰為中心，人們都沉寂在相當愜意的氛圍中。
正在此時破壞氣氛的人到來，一名內院玄甲軍部下跑了進來，躬身稟報道：「啟稟，主公……院門外很多氣勢洶洶人堵在門口鬧事……」
楊義和白曉薇各自收了招，詫異地問：「何人在門外鬧事」？
「鬼面玄甲軍中兩名死者和三名傷殘者家屬要討說法，還有大批王城民眾一同前來聲討……」那名部下急忙回應道。
楊義皺了皺眉，心想：這幾人的家屬不是早就安撫過了嗎？為何時隔多日又來討說法，此中必有蹊蹺。於是說道：「走，隨我出去看看……」
楊義出了別院大門便看到，兩具棺槨擺放在門前，三名傷殘者凄慘地被抬放在不遠處地上，數十名老幼婦孺跪倒一片，後面還有人撐起寬大的條幅，上書：無良軍主，貪功涉險，害死屬下，以他人性命換個人榮譽！
楊義見到眼前這一幕既驚又怒，他把這幾名死傷者挨個親自送回家中，並誠懇地向家屬致歉並附上遠超正常撫恤金十倍的銀錢，當時也得到家屬的原諒，也向他們保證家中有任何事都可以來找自己，凡是能做到的絕對義不容辭。
可如今，這又是鬧得哪出……
楊義先是向著兩具棺槨躬身拜了三拜，隨後繞到後面向著死者家屬躬身一拜，隨即出聲問道：「各位，這是何意……」
一名死者的老母親哭嚎著撲了上來，扯著楊義的衣袍怒罵道：「你這個無德無恥之輩，為了個人榮譽貪功涉險，害得甘心追隨你的手下被數千惡匪圍攻，最終丟了性命……」
楊義一時無言，這次葫蘆谷剿匪確實是自己錯估了對手，才讓手下百名弟兄跟著自己身陷重圍，但打仗哪有沒一點風險的必勝之仗呢！
司空浩瀚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大聲反駁道：「豈有此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怕死就不要參軍，再說我家公子親自上門致歉，還附送了超出十倍的撫恤金，你們還想怎樣……」
楊義趕忙拉了司空浩瀚一把，示意不要和陣亡弟兄的家屬如此說話。
那名老婦人聽完哭得更大聲了，一邊拉扯楊義的衣袍一邊哭訴：「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我兒那十八歲的鮮活生命為了你們的前途而喪，給點錢就能買我們的命嗎……」
楊義再次躬身拜下，腰彎得很低，低著頭歉意地說道：「錢不能買命，那隻不過是為死者多盡些孝心……」
那名老婦人見楊義謙卑地拜在自己面前，絲毫沒有收斂反而抬手一巴掌抽在楊義臉上，大喊大叫著：「我不要你的錢，也不用你替著盡孝，你還我兒命來……」隨後不停地抽打抓撓在楊義的臉上和頭髮上。
楊義被不斷抓撓抽打著卻始終弓著腰低著頭，身旁的程墨羽和龍騰雲想要過來拉開老婦人，卻被楊義擺手制止。
一名四品修為的武宗境武者，不外放護體神光僅憑皮膚的堅韌，一二品的武者都傷不到他，何況是一名毫無修為體弱的老婦，就讓他這麼撕扯抽打只是自己覺得心中有愧，讓她出出氣給其他家屬和王城民眾看到自己的誠意。
楊義就這樣毫無一點被形象地扯打辱罵了許久，始終沒有一點的過激舉動，此刻既不能還手也不能惡語相向，否則會引來更多無知民眾同仇敵愾。
往日王城裡若是出了這樣的事，巡城司的軍士早就來了，今日似刻意未及時出現，在老婦人扯打責罵的沒有力氣了，幾隊巡城司軍士才姍姍來遲，將圍堵院門的鬧事者全驅趕離開。
返回別院，眾人圍坐一堂，楊義心情極度低沉默不作聲，白曉薇恨得咬牙切齒，其他武夫都憤怒地想要大開殺戒，只有司空浩瀚敬畏地看著楊義，說：「公子，今日受此奇恥大辱，仍然隱忍不發，令司空佩服……」
程墨羽怒道：「此番受辱，豈可能忍……」
司空浩瀚說道：「今日之辱，我們只能忍，否則輿論會對公子更加不利……」
龍騰雲道：「那就這麼忍了，我不甘心……我可以利用自己王城中的關係，私下好好整治一下他們，絕對讓他們這些惡意滋事的刁民服服帖帖……」
司空浩瀚擺手說道：「不可，此時我們正處風口浪尖，無論誰出手鎮壓都會把髒水潑到公子頭上……」稍頓繼續說：「眼下我們只能隱忍，搞清楚是誰在背後針對我們，才可有破解之策……」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許久楊義開口說道：「司空說得很有道理，暫且忍耐，最近大家都低調一些，不要給人落下話柄……」
眾人齊聲應是。
翌日，大早便有宮中傳喚，有朝臣當庭參奏楊義，收受匪首常勇重金賄賂，為葫蘆谷匪眾親眷開脫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