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江樹：奇怪的感覺
「姐姐率兵護送第三批賑災糧的消息想必早已傳入江東城了，流寇又怎會不知？我與姐姐同行的事也是得了皇上特準的，便同樣難免傳到流寇的耳中。」
「這空城計，但凡讓對方看出我們露怯，姐姐覺得，他們上當的幾率還能有多少？一個本該出現在隊伍里的人，卻躲在了城內官驛之中，姐姐又覺得，這樣的我們在他們眼中還有多少底氣？」
白月搖說罷，靜靜地與白月華對視著。
良久，白月華面色為難地輕嘆一聲:「可是，沒有馬車了......」
道理是這麼個理，可白月華私心還是不願意白月搖隨行的。
經姐姐這一提醒，白月搖往自己來楓林城時坐的馬車瞧去。
帘子被風輕輕掀起了一個角，車裡安坐著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人。
沒錯，她的馬車，已被某位太子殿下「鳩佔鵲巢」了。
去還是不去?
白月搖只猶豫了一秒，就果斷地走到了馬車前。
「殿下，請問我能......」
「能。」
馬車內，江樹與白月搖相對而坐。
「二小姐，我一直有個問題很好奇。」
一段路途的寂靜后，江樹率先開了口。
「殿下請講。」
白月搖本因和江樹拘束在同一小空間，行為處處受到限制不自在的緊。
如今憋了好一會兒，江樹終於拋了句話打破了馬車內無言的尷尬，白月搖當即來了精神，神色炯炯地回視著江樹。
「昨日你提及的兵法，我聞所未聞。儘管不是萬無一失之法，但我夜裡回去又細細思索了一番，權衡之下的確是出其不意的妙計。你素日里在深閨之中深居簡出，我一直無法理解，這些你是從何處學來的?」
江樹投向白月搖認真的目光中充滿了不解。
從他第一次在將軍府見到面前這個女子時，就總有一種摸不透的感覺。
明明跌落池塘的她是那麼狼狽，卻沒有一般世家小姐受了委屈時那般故意放大對方錯處，博人同情的矯作之舉。
明明她是受害者，明明那個丞相家的始作俑者落在下風，她不止沒有趁機踩上一腳，反而總在不經意間示弱求和。
她的神情總是淡淡的。
她的談吐言辭間塑造的實在是一個無辜無知的弱女子形象，可她的一言一行卻又讓他莫名覺著她不像是傳聞中的那樣簡單。
傳聞......
自然是後來他命人調查這個白二小姐時，才知曉的。
也不知為何，他鮮少記得住除了母后和姊妹外的女子，卻偏偏對這個一面之緣的白月搖印象頗深。
他甚至記住的不止她是某某家的哪個小姐，而是記住了「白月搖」這三個字。
後來他去了江東，京城傳來了彙報城中大事的書信，白家二小姐在皇后舉辦的祈福宴上一鳴驚人的事情赫然在列。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這句詩，頗有振聾發聵之感，在那段剛入江東的非常時期，勉勵了放棄安穩前來賑災的不少官兵。
他亦然。
每讀一遍，白月搖的名字在他腦海中的刻痕就更深一分。
只是後來城中情況複雜，他日日忙於賑災事宜無暇分身，倒是習慣性地嘴上念著詩，卻把這個小姑娘忘在腦後了。
不曾想，她總是能奇奇怪怪地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就像昨日那樣......
前日，他就與白若離定下了要到無名山中探探情況。
在山中耽擱了許久，行至中途貿然回城恐惹人生疑，他們只能按照計劃去往楓林。
偏就剛剛好，他們在楓林城的入山口遠遠聽見了兩個女子與流寇撒潑的聲音。
待到出了山，遠離了流寇耳目，白若離忽地道方才那兩個女子聲音有一道頗為耳熟，像是白小將軍。
所幸無名山到楓林城就那麼一條路，路上就一個不小的茶莊，不難知曉她二人的方向。
那疑似白小將軍的女子前腳剛出茶莊，他和白若離後腳便到茶莊中買了兩匹瘦馬。
儘管耽擱了些時間，但他身前身後皆有暗衛，要尋兩個女子不是難事。
他和白若離很輕易地就找到了那兩個女子所在的小酒館，隔著窗子和牆傳來的聲音讓白若離確定了猜想。
在他的授意下，白若離與他做了一回偷聽牆角的事兒。
也是這一次，在屋內之人意識到窗外有他們二人的存在時，他才第一次從這位二小姐身上看到了驚愕的神情。
那時，他突然知道了，記憶中的白月搖一直給他的那種奇怪的感覺源於何處。
白月搖在小酒館里見到他時的目光，臉上寫著的是從未有過的真實。
就好像，原來也會有在她意料之外的事，也會有她看不穿的人......
只是，那種不真實卻又吸引著他的感覺，只在隱匿了一瞬間后便再次出現。
官驛房間內，白月搖一個晚上提及的兵法和對世事的見地，估計是大多數將軍終其一生都難得參悟的道理。
以他在朝中對白介的了解，還有白月華的表現，白月搖滿腦子的奇思異想應該不是受到他們的影響。
她的背後究竟有什麼秘密......
「這個.....殿下可能忘了，我先前提到過。我師承太白先生，太白先生有一好友名諱孫武，他寫過數本兵書，這些書因著太白先生的緣故，我有幸一睹真容。昨日的計謀，便是出自那些書中。」
江樹開口便問了這麼個問題，白月搖先是一愣，隨即將在京城中早已練好的話術說了出來。
江樹卻沒有那麼好糊弄，聽著白月搖說辭，他自然是不信的。
古往今來，自學成才者不少，紙上談兵者更不少。
像白月搖這樣自己讀了幾本書，就敢來實戰里「指點江山」的人也未嘗沒有。
只是像她自稱的這般只是一個「自學的半吊子」，便能得到為首將軍和軍師認可的，還是聞所未聞。
不過，白月搖的說法他也揪不出什麼錯處。
江樹的目光審視地打量了白月搖許久，直到白月搖因對面的目光過分熾熱而忍不住回視了一眼才稍微有所收斂。
「殿下，可是還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