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吃醋。

楚漆星也不知道為什麼。

今棗好像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她身邊的氛圍也時刻感染著他，讓他沒辦法緊張和嚴肅起來。

對待其他人時的態度，就彷彿時刻圍繞在他周身的精神力——是一種來自本能的自我保護。

而在今棗面前，他似乎用不到那些。

「餓嗎。」楚漆星問她，「我去準備食物？」

今棗擺擺手：「不用，我想出去玩。乾脆待會兒咱們出去下館子吧？」

楚漆星收回目光，睫毛輕垂下來，低頭點開了光腦：「我不方便出門。」

話說出口，他自己都被語氣里的遺憾給驚到。

他遺憾什麼啊？

今棗當然也聽出來了，她想了想說：「我要去的是那種沒有身份識別的地方，主要都是些黑戶出入的場所。你可以一起嗎？」

楚漆星：「……黑戶？」

今棗想起來，自己在上將面前還沒老實交代過黑戶的身份。

反正早晚都會被他發現的，今棗把他救回來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是的，因為各種意外情況，我無父無母，也沒有任何身份證明……」她盡量把自己說得可憐一點兒，「只是想辦法勉強謀生就已經儘力了，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管這方面的事……」

今棗說到這兒，慢慢感覺有點兒不好意思。

好像自己在這個世界啥也沒幹，就是混日子似的。

她喜歡上將，之前還想在上將面前給自己捏造一個成功女性的人設呢。

只是後來想想覺得很累才放棄的。

現在沒有捏造人設也就算了，還被他看出來自己一無所有……

楚漆星再次感受到了今棗複雜的情緒，其中佔據主導的似乎是某種窘迫。

剩下的那些不知道是什麼，但是讓他感覺很舒服，像某種毛絨絨的可愛小動物，正湊過來表現出親昵的樣子。

這讓他有點兒想伸手揉揉今棗的腦袋。

習慣了依靠無敵本能行動的上將，被第一反應催使著朝今棗伸出手。

今棗反應迅速，當即往後閃避：「上將你這麼無情現在就要逮捕我嗎——」

楚漆星：「……不是。」

他的手收回去，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的動作是否有點不妥。

楚漆星難得自我懷疑一趟。

好在今棗立刻把身子探回來了。她鬆口氣拍拍胸口：「我還以為黑戶會被逮捕。」

我也許只是想安慰你一下——上將默默地想。

他被人誤會也是常有的事，便沒解釋什麼，只是收回的手輕輕握了下拳，聲音重新恢復到之前的平穩：「你剛才說有黑戶可以去的地方？」

今棗的眼睛亮了起來：「嗯！！」

……

喜歡的紙片人走進現實和自己一起逛街是個什麼感覺？

今棗以前不知道，現在能回答：就是她此刻的感受。

DH442星球上人口很少，暗處的黑戶加起來也不過兩三千人。能聚集到一起全靠發達的交通系統。

他們這些邊境小行星經常會發生各種災難，居住地很難固定下來，一個不小心就會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如今聯邦穩定下來，制度漸漸健全，才開始保護受災的邊境星球民眾。

而很久以前失去家園的那些，有一大部分都只能勉強維持生存，連可以幫助他們的人在哪裡都不知道。

今棗和這裡的人很熟，很多事情都是他們告訴她的。

遇見楚漆星之前，她也沒想過能這麼容易就碰上首都星的人。

「這裡的機器人商店很有意思。」今棗給楚漆星介紹，「我家小南和醫用機器人就是在這裡買的，比星網上稍微貴一丟丟，但性能都很好，後續維修零件也都能在這裡買到。」

楚漆星都沒考慮過這些：「沒有身份證明，不能網購機器人嗎？」

今棗點點頭：「很多智能機器人都是限購的呀，聽說以前特殊時期營養液都限購……」

她跟楚漆星介紹了很多黑戶生存小技巧。

楚漆星聽得很認真，直到今棗自己反應過來：「……咦，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

楚漆星立刻附和：「沒關係，講得很好。」

今棗：？

楚漆星：「……」

他幹嘛一副點評下屬報告的語氣。

今棗笑出聲來：「哈哈哈哈上……呃。」

她差點兒說漏嘴把「上將」喊出來，小心翼翼地四處看看，發現大家都低著頭走自己的路，沒人注意到這邊。

今棗這才鬆了口氣，繼續說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可愛？」

楚漆星：「……好像沒有。」

今棗一臉瞭然，又問：「那有人說過你很漂亮嗎？」

楚漆星：「也沒有。」

這回今棗開始震驚：「從來都沒有嗎？」

「嗯。」楚漆星立刻補充，「他們都會說我很強。」

他好像很想在她面前展現自己的優點。

當初跨級考軍校面試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急切過。

為什麼呢？

楚漆星想不通太複雜的前因後果，他本能地覺得自己可以再多表現一點兒。

今棗點了點頭，及時給他回應：「確實啦，你真的很強。」

楚漆星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滿足。

比他升上將的那天還開心。

今棗帶他去了一家熟悉的餐館吃飯。

因為小星球多災多難，大部分地區都沒辦法種地，只有環境穩定、像首都星系那種的地方，才有足夠的食材供給。

他們DH星系這種連名字都沒有，只用編號稱呼的小星系，就是那種隨時都會因為各種意外面世界末日的小星球。

再加上這裡氣候奇葩，土壤環境也奇怪，根本不適合作物生長。

人們早就習慣了喝營養液生活，幾乎沒有人會想著要吃飯。

從小喝營養液長大的人類，甚至都不懂什麼叫「嘴饞」。

今棗擺筷子的時候，楚漆星就感到了這種奇怪的違和。他覺得今棗身上還有更多的秘密，這讓他忍不住把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想知道那些秘密，想更了解她。

「我知道你們首都星來的人過不慣頓頓營養液的生活啦。」今棗遞給他一雙筷子，「沒事兒多吃點，反正是你付的錢。待會兒再帶你去逛那個機器人商店。」

楚漆星接過筷子：「好。」

吃完飯今棗去結賬，老闆看了她好幾眼：「小畫家發達啦？」

這家店正巧是三個月前開業的，那時候今棗剛穿過來。她拿到的第一筆錢，就是幫老闆在牆上做了裝飾性塗裝。

為了隨時跑路，店面也是可摺疊材質。

在這種材質上作畫，得是經驗豐富的老師傅才行。

今棗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對路子，當時把老闆看得一愣一愣的，從那以後就喊她「小畫家」。

「發工資了，來揮霍一把嘛。」今棗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說。

楚漆星時刻注意著她這邊，還以為她遇到什麼麻煩了，從座位上過來。

吃飯讓別人付錢，對他來說也是件很尷尬的事。可他的賬戶現在不能有資金流通。

老闆正對著今棗壓低聲音說：「那你可得去機器人商店看看了，那邊到了新貨，再不去沒準要被搶空。」

今棗好奇追問：「什麼新貨？」

老闆一臉的神秘莫測：「看到你就知道了。」

於是今棗激動地拉著楚漆星，加快腳步奔向機器人商店——出於對發給她第一桶金的老闆的信任，今棗甚至沒有多問兩句到底是什麼。

直到她帶著楚漆星，踏進機器人商店。

看見這裡整整齊齊靠牆站了一長排的性.愛機器人。

今棗：「……」

機器人商店的老闆也跟今棗很熟，一看見今棗就熱情打招呼：「哎呀小畫家你來啦！之前你一直說我家機器人丑，現在看看——夠漂亮了吧！」

今棗：「…………」

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一刻她彷彿回到了幾天之前，拎著楚漆星的褲子看向他的瞬間。

當時的尷尬程度和現在不相上下。

今棗清了清嗓子，打算給自己找補一下：「哥，我說的是你家那些機器人奇形怪狀……」

老闆很高興：「是啊，這不是來了一批不奇形怪狀的嗎！」

他這時候才看見跟著今棗走進來的楚漆星，頓時一驚，問道：「哎呀，你這是有戀人了啊？難怪支支吾吾的。」

今棗：「……不是。」

我的老婆暫時還不是我的戀人。

好怪，但確實是這麼個意思。

楚漆星沒有說話，他看了眼那一整排閉著眼睛站在透明艙里的機器人，心底湧起一股不快。

他的精神力四處流竄，差點把那點不愉快的情緒都擴散開來。

楚漆星很快收斂了心神，垂眼看著地面，不再去想。

「什麼不是？」老闆沒理解今棗的話，「不是支支吾吾？不是戀人？」

今棗迅速打斷他：「都不是。老闆，我不是來看你這些不正經的機器人的。」

老闆震怒：「怎麼不正經了，誰還沒點生理需求？」

他走到自己剛弄到的這批機器人面前，就差要抹一把辛酸淚：「你知道這些漂亮的機器人多難搞到手嗎？我每賣出去一個感覺都跟嫁姑娘似的……你看看這個。」

老闆伸出機械製成的右手，拉著今棗走到一個黑髮少年機器人面前：「多可愛漂亮的小少年？觸感真實性格又好，還是男女通用的。」

今棗：「…………」老闆你在說什麼。

不得不承認，這個機器人確實很漂亮。

而且黑色的碎發，雪白的皮膚，安靜地躺在那兒，看起來和上將竟然有些神似……

像是看見了十八歲的上將。

想到這個機器人會被別人買回家為所欲為，今棗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她看著這種和人類外觀完全一樣的機器，真的很難把他們當做純粹的工具。

今棗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楚漆星：「你覺得怎麼樣？」

她知道自己和這個世界的人思維方式可能對不上。如果上將也覺得使用這種機器人無傷大雅，她可能沒辦法再和以前一樣對他。

——直白點說就是，她可能會有點下頭。

楚漆星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半天，沒想到今棗這會兒主動喊他了。他感受到今棗情緒里的忐忑，藍色的眼睛望向那個機器人。

「不怎麼樣。」楚漆星僵硬地回答了一句。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難過。

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棗聽了他的話反而高興起來。

老闆左右看看他們，又喊了一聲：「哎！小畫家你再考慮一下啊！你可以不給機器人下載模擬人格，直接連上你戀人的腦波信號，特別適合異地戀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