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二十五歲的未婚男同志,顧莞寧穿到這個世界后只見過兩人,除了程硯洲另一個是知青院里的老知青。
顧莞寧眼裡的詫異太過明顯,程硯洲想忽視都不成。
「不進去?」程硯洲試圖結束這個話題,瞥一眼知青院,剛好緊閉的木門被打開,走出來一名男知青。
順著程硯洲的視線看過去,顧莞寧看到了徐文理。顧莞寧心頭警鈴大作,徐文理又要給她挖坑了。
徐文理戴著一副圓框眼睛,白襯衫黑長褲,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嘴角永遠掛著微笑,看人時的目光溫柔和煦。
徐文理衝程硯洲微頷首,朝他伸出右手,「您是救過莞寧的程營長吧,你好,我叫徐文理。」
程硯洲眼睛里的笑意消散,抬手又放下,速度快得讓徐文理反應不過來。
徐文理嘴角的笑意一僵,隨後若無其事收回手,「謝謝程營長送莞寧回來。」
程硯洲微偏頭,目光落在顧莞寧臉上,看到了她眼裡的警惕。
不是對他的。
餘光上下打量徐文理,收回視線,程硯洲看著顧莞寧問:「顧小……莞寧,不進去嗎?」有人可能會多想,他又道:「我娘叫我送你,親眼看著你回知青院。」
顧莞寧疑惑的眼神對上程營長,馮大娘有說過後半句話嗎?
程硯洲輕笑一聲,像在跟她解釋:「我跟徐知青有話說。」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顧莞寧聲音輕快,說著小跑到木門前,回頭笑盈盈地跟程硯洲道謝:「謝謝程營長送我回來。」
程硯洲看得分明,剛才路過徐文理時顧小知青刻意遠離,往旁邊跨了幾步。
徐文理卻沒發現這點,看著顧莞寧推門進去后,轉過身來推了推眼鏡,張嘴話還沒出口,被程硯洲搶先道:「徐知青找我有事?」
徐文理:「……」
他滿頭問號:「不是程營長說——」
程硯洲面上的表情比他還疑惑,「徐知青你不是看到我才出來的?」
徐文理:「我等的是……」
程硯洲自顧自說下去,打斷徐文理的話:「我記得之前和徐知青並不認識,徐知青卻知道我。」
「是不是有知青生病托我去買葯?」程硯洲一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徐文理表情麻木。
氣氛一時沉默。
見程硯洲不再出聲,徐文理才開口道:「沒有知青生病,謝謝程營長關心,我是等莞——」
「沒有人生病就好,徐知青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就先回了。」程硯洲不想聽到徐文理說完那句話。
目送程硯洲消失在牆角的背影,徐文理嘴角的笑意消失,轉身進了院子。
顧莞寧躲在門后偷聽,她怕徐文理在程營長面前詆毀自己。透過門縫見徐文理要進來,顧莞寧三步並兩步跑到院里的板凳上坐下。
人一進來,顧莞寧轉頭,「徐知青有事等我?」
沒想到顧莞寧在等他,徐文理臉上又揚起笑意,「沒別的事,就是擔心你。鄉下人粗俗淺薄貪得無厭,我擔心程家人見你孤身一人好欺負,對你圖謀不軌。」
顧莞寧越聽眉蹙得越緊,「鄉下人粗陋淺薄貪得無厭是徐知青從哪裡得來的結論?」
「我原以為徐知青是思想進步的知識青年,想不到在你眼裡人也要分個三六九等。鄉下人就粗俗就淺薄就貪得無厭?城裡人是不是就都品行高尚眼界高遠?」
被一通反駁,徐文理面色鐵青。
顧莞寧越說越激動,原本刻意壓低的聲音泛起波動。
還沒休息的知青們聽到她氣憤的聲音,湊到窗戶邊看熱鬧。
顧莞寧瞥一眼半開的幾扇窗戶,心虛道:「抱歉,打擾你們休息了。」
「不打擾。我覺得顧知青你說得很對。」一個男知青探出頭,笑著道:「不管在鄉下還是在城裡,都有好人有壞人。我覺得前進大隊的社員大部分還不錯。」
顧莞寧回他:「刻板印象要不得。」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男知青重重點頭。
徐文理嘴角緊抿,臉色很難看,為自己辯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一個院里的同志。」
老知青梁明遠站出來說了句話,「徐知青擔心顧知青是好心,但措辭不恰當也是有的。咱們來自天南海北,聚在前進大隊生活不容易,多虧了大隊長和社員們的照顧,平時說話千萬要注意。」
徐文理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抱歉。」
「是我說話欠妥。」
下午還要上工,大家不願意在這種小事上糾纏,顧莞寧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回屋去休息。
一牆之隔,程硯洲耳邊回蕩著顧小知青據理力爭的話語,心中竟有些遺憾,沒能親自看到小知青發怒的模樣。
明明在他家就跟麵糰似的。
**
程硯洲回到家。
馮秀芝沒休息,坐在堂屋沖他招手,「老三,過來。」
程硯洲不情不願過去,「把人送到了。」
「不是問你這個。」馮秀芝把顧莞寧給的東西拎到桌上來,「裡頭不止有在供銷社買的點心,我看了,有肉乾和果乾,還有一袋麥乳精。」
「東西太多,要不那糧食就不要了?」
馮秀芝盯著他家老三的反應。
程硯洲面上表情淡淡,「不是您先開口說要的嗎?」
「我那是為了誰?」馮秀芝反問。
中午沒吃飽,程硯洲拆開肉乾,往嘴裡塞了一條,「為了誰?」
馮秀芝喉頭一哽,沒好氣道:「為了誰?為了我!我缺對象!」
程硯洲沒了胃口,扔掉紙包,往後靠在椅子上,「您要給顧知青說對象?」
馮秀芝看這大個在裝傻,行,那就裝唄!
她回道:「昂!給顧知青說對象。」
程硯洲看他娘一眼,「您還真敢想?」
「我看是你一點都不想!」馮秀芝一巴掌拍程硯洲胳膊上,「你二十五了哎喲,二十五都不結婚,你可愁死老娘了!」
馮秀芝捂著心口。
整個公社快都知道她家有個二十五歲的光棍了。
程硯洲一愣,「您要給顧知青說的對象是我?」話幾乎脫口而出,下一秒程硯洲就見他娘眼睛放光。
馮秀芝一拍桌子,「你還說你沒想?」
程硯洲重新拿回紙包來,往嘴裡塞了幾塊肉乾,「顧知青是海市來的知青,娘你別瞎指揮,咱們不是一路人。」
馮秀芝拉長了臉,「那你就去給我和別的姑娘相親!」
肉乾齁甜,程硯洲灌了杯水,「我不想耽誤別的姑娘。」
「怎麼就耽誤了?」馮秀芝拉著程硯洲的胳膊不鬆開,今天非得說個明白,「你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是樣貌端正,又是個營長,多的是姑娘願意跟你處對象,哪就耽誤了?」
「還是說你不行?」馮秀芝只是隨口一說,說完自己都嚇到了,「真——」
程硯洲生怕他娘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連忙奪過話頭,「我是說,我在外地當兵,跟公社的姑娘結婚,她留在大隊就要長期跟我分開。如果隨軍,就要長期跟她父母分開,這不是耽誤嗎?」
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馮秀芝安心了。
「那你叫指導員在部隊給你說個對象不就行了?」
程硯洲面無表情看著他娘,「部隊文工團的女兵個個都是大院出來的,我只是個小營長,跟她們結婚和入贅差不多,您也願意?」
馮秀芝立馬道:「那不行!」
程硯洲掙開他娘的束縛,「所以,等我什麼時候轉業再談找對象的事吧。」
「那你轉業都什麼時候了?」馮秀芝不敢想,喃喃道:「你才二十五……」
程硯洲:「……」
剛剛還嫌他年紀大,現在就說『才』二十五了。
「那我看,顧知青就挺合適。」馮秀芝冷靜下來,又坐回去。
程硯洲剛要開口反駁,馮秀芝打斷他:「你別說話!就是再不可能我都得去問問,等你轉業都奔三奔四去了,那時候哪還能找到對象?」
程硯洲吃完一包肉乾,拍拍手站起來要回屋休息,「那您當心,保不齊明天就有人嚼舌根說咱家挾恩圖報。」
馮秀芝直勾勾盯著一處發愣,老三這話挺對,所以她得好好想想咋辦。
馮秀芝騰一下站起來,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手摸到輕飄飄的紙包,她往裡頭一看,怒吼一聲:「我的肉乾呢?」
「程老三你全給老娘造完了?!」
扯過被角遮住耳朵,程硯洲翻個身,眼前浮現顧小知青清麗的眉眼。
沒可能的事情,他從來不多想。
**
下午上工。
顧莞寧悄悄跟趙紅英說話,「紅英姐,程家沒收。」
趙紅英動作一頓,「是不是給少了?」
「不是。是給得太多了,馮大娘不要。」顧莞寧小聲道:「馮大娘還說,不能直接給錢,不如把錢換成糧食。」
「嗯,給糧食比直接給錢好。」趙紅英說著遲疑起來,「但是莞寧,城裡人才有糧票,咱們弄不來那麼多。」
「程家,不是在刁難你吧?」
顧莞寧一邊觀察組長嬸子的動向放風,一邊努力拔草,每拔完一小塊地的草才跟趙紅英說一句話。
「二十斤。」
趙紅英驚訝地險些用手捂嘴,她手上可全是泥。
「程家不知道你原先打算給多少吧?」她問。
顧莞寧搖頭。
趙紅英蹙著眉,一臉費解,「這種事情我也沒見過,只是估摸著來,不過這麼少……」她想了想,眉頭一松,「可能是因為程營長,他在部隊工作需要避嫌。」
「不過既然給糧食,二十斤太少,你再加十斤。」趙紅英道。
顧莞寧乖巧點頭,「我聽紅英姐的。」
「下午我跟你一起,到大隊長跟前做個見證。」趙紅英主動道。
顧莞寧笑盈盈道謝,「謝謝紅英姐。」
下工后,說好找來的馮大娘沒來,來的是程硯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