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不肯務實
冬天的時間一天天過去,我沒有想明天,只想著貪婪著感受今天。因為我不知道,我不想再去打工了。
外面的世界不屬於我,我津津有味的刻畫首烏星球,並樂於其中。我不想過那種幾百塊錢每月,然後受盡侮辱和勞累,成天面對著車間和機器的生活。
他們扮演這樣的角色已經夠了,不需要我的加入。
父親過年正月里休息了幾天,之後就去安裝水電了。父親已經夠勤快的了,沒到元宵都已經工作了好幾天了。農村裡,外面打工的人已經很多都掙了錢,所以他們的樓房很多重新裝修。這導致父親的生意也沒停,這也是父親自己勤勞刻苦的成果。
有人蔑視我們這個家,我拉牛過公路,他就斜著眼睛蔑視我,一臉譏笑!他譏笑,我也不恨。聽父親說:「他在外面講嘀『姚愛兒開關都不會按的。』」
我聽了,跟父親說道:「不用管他,完個搞個人嘀。」
我們家和他家不說話,他家女人罵我們家是:「一家人還抵不到她屋裡一塊油菜田!」
奶奶聽到了,後來還嘟嘟的。我跟奶奶說道:「我們一家人抵不到她家一塊油菜田,那她屋裡種幾塊油菜田這一隊的人都要被抵起跑他!」
奶奶聽了一笑!
有一回,他坐在打米廠門口,對打米廠老闆說道:「我在一戶人家屋裡搞事搞啊六天!」
我爸大年三十白天還在別人屋裡幹活,正月初幾剛過,就去安裝了。之前,是村電工邀他,後來父親做事十分上手,柏枝台幾家店都希望他包安裝,也有希望他能帶會的。之後,父親買了手機和摩托車,自己接事,沒想到好的沒停,時常有人來催。這種好景持續了幾年。
但我高興不起來,因為我沒出息,而且我深知父親之所以受歡迎,純粹是汗水換來的!
父親有天回來,倒熱水洗腳,他已經任勞任怨了。我和奶奶睡下了,像往常一樣把飯放鍋里。父親吃了飯,有時候會把洗腳水提進房裡,但多半不會。
他把洗腳水提到房裡,就有話跟我說。他說道:「弟兒,跟你講個事,好不好?」
「么得?」我回答的不情願。
「一聽你的聲音就像不冤孽。咧么大嘀娃噠,咧過年就滿二十歲,要醒點兒事噠!」他耐耐煩煩的給我說教。
我不做聲。
「你個人跟都爸爸搞事啼好不好?咧xx的娃,他跟我講了幾道噠,我都沒答應,只想你跟都我啼。」
又是同樣的話。父親老早就希望我當學徒,卻不知道我的心都已經不在這世道上了。天天相遇的二人,哪怕情同父子,距離都天遠地遠了。外面有人一個勁兒的要給父親當徒弟,父親又總是希望我學。卻不想,如今扶不上牆的是我了,這與當初父親在爺爺面前何其相似乃爾!
我已經比這個世上最怕露面的少女都還要害怕見到人,真不想在外面拋頭露面了。我沒有心思去謀生,我好高騖遠,沉醉於想象當中。
我對父親回答了一個「不」字,就不願多說一句了。我把右手肘撐起右臉頰,眼睛往上一瞅,看看電視裡面有啥?我老早就該睡了的。
「嗯——」父親顯得極不高興,長嘆了一聲!他接著說道:「咧跟咧么樣嘀話,完屋裡……」
他打算接著說下去,不等他話落音,我輕聲回道:「咧爺爺嘀功夫你還一半都沒嘗到。」
他看了前面一眼,一言不發,一搖頭,腳也洗完了,提水出去。聽見外面把水倒了,燈一關,他就上樓去了。這棟樓又恢復了安靜。
冬季漸漸的結束了,早晨起來不那麼冷了。我感受春天的氣息,可我的心彷彿還在冬天。
這時節,人可以站在塌子外面洗臉而不覺得冷了。
有天晚上,我在塌子里洗臉。想到自己今後該怎麼辦?為什麼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了?又這麼難受!我用毛巾捂著臉,抱頭流淚,傷心極了,邊洗邊擦乾。我希望自己這是最後一年。
到了撒種穀的日子,我像個孩子,操不了這心,我懷疑過自己能不能單獨種田。父親不僅要為自己的田操心,還要操心他那邊的。
我挺羨慕幺叔的,他悠然自得,絲毫不覺得有成年人常有的責任和生活壓力,他的心一年上頭都輕鬆愉快!
破罐子破摔,我連這樣的境界也做不到,等待我的只有無路可走。過一天,是一天,感受著存在。我的存在是唯一的,唯一的寶藏。大家都活的那麼現實,還叫活著嗎?於我而言,用思想體會其中的樂趣,才能體會無上的樂趣。
撒種子谷可不見得是件容易的事,心裡不擔事,時候一過,萬一燒包,就很懊惱!所以父親緊皺著眉頭,奶奶不知趣兒,向父親發問:「愛兒,你嘀田裡嘀谷那麼搞嘀!」
「我而今就只差喝葯死!」父親這樣回道。
我回到房裡,往舒適的床上一躺,懶腰一撐,手臂碰著舒服的被窩,雖說晚上睡的很飽,不過躺在床上就是很舒服!
隨父親怎麼煩,這個家反正完蛋。他要養老,還不是給他自己存錢,我又不會要他半分。
心裡這樣想吧,眼睛里又浮現出首烏人生活的情景。所以地球上的這些事都是小事,不足掛齒。我快樂一天是一天,家裡總是要死人的。
傷感混合著愉悅,酸酸甜甜,殘酷的現實處境和美妙絕倫的空想世界,真讓人神魂顛倒!我想,我要是打工,肯定沒有這樣的悠閑。我要是失眠,就不會有這樣不知疲倦的頭腦。如果不是有了覺悟,像平常人一樣扛起生活的雙槳,就沒有精力去想自己所想了。沒有父親在外努力,天天得和他見面……如此如此,孤安能細心刻畫美妙的空想世界呢!
到了正兒八經撒種穀的日子,伯伯來了。我還記得是陰天,倒春寒天氣冷,灶房屋裡燒了火。伯伯來的很早,我一開門,看見伯伯,把門打開,伯伯問候我:「弟兒?」
「進來坐,伯伯。」
伯伯看見奶奶,叫道:「媽。」
奶奶答應了,伯伯進來烤火,把門關上,只留個一掐指寬。
伯伯問道:「東西準備好了沒?」
我知道是問撒種穀,「要麼東西?我去拿。」我說道。
伯伯吩咐了幾樣東西,我挨個備齊,去三樓拿了丁字耙下來。
父親還是出去搞事去了。父親又請了一個人,是小薇的媽媽。加上幺叔一個,和我,一共四個人。幺叔來這邊搞事,一個是父親……我記得,是沒有要他肥料錢的。幺叔在農務上有種「不知道理政」的情況,他當不得家,理不得事。總之,我和父親,還有奶奶從未虧欠過他們。
那婦人心眼卻不少,有她做軍師,幺叔的心眼兒多了起來。加上有人「棟」,為日後的衝突埋下隱患。由此可見,少年時候的我還是缺乏洞察力。
幺叔曾嚷道:「我打小哥不贏,我打姐姐還是打得贏嘀,看都!老子么兒噠,她只跟哥哥搞事,不跟我搞事……」
這種嚷嚷不止一次,我們和伯伯家互來互往當然要比他明白的多。伯伯沒辦法,知道和這兄弟講道理不清的,於是又逗他:「你要給我弄飯吃啊,哥哥個兒每回來都弄的有飯吃。」
每逢場,伯伯會來家裡,父親在家也會叫他過來吃飯。幺叔是講不清道理的,一口渾話不能入耳!伯伯沒辦法,反正就是農村婦女的一介勞力,力氣去了又回來的,所以也只好幫幺叔撒種穀。
其實,幺叔沒必要抱怨,撒就一起撒了唄?他就以為伯伯給我們這邊做事做的多,一口要打伯伯的渾話。曾經,在伯伯後背給了伯伯一棒,那還是我讀職校回來聽奶奶說的。這個人又曾往奶奶身上潑青尿,我打工回來是奶奶親口告訴我的。(潑青尿的事像是我在家,當時在樓上,只聽見下面吵鬧聲,小丫頭給奶奶舀水洗。)。所以我們不喜歡他,又怕了他了。
伯伯在我們這邊吃了早飯,就收拾東西去田裡了。我們家的幾塊田伯伯很熟悉。下面賣蛋的也來了,她很高興!
幺叔帶了一把鋤頭,我自己拿了一把鋤頭,還背著丁字耙,我也是要下田作業的。一般情況下,幺叔勞動還是沒問題的,不然怎麼打板?小丫頭就在我們這邊吃飯了,我把曾經看到的情況告訴奶奶,所以丫頭過來吃飯,我們就沒有說她了。
到了田裡,不得不下田,水好冰!
我曾經試圖練功,練的無視冷水帶給我的冰冷,有一點效果的。但總感覺那純粹是精神上的堅持,算不得功力。這一下田,還不是像腳站在冰櫃里?挪一下看一下,總希望嫻熟的伯伯和小薇的媽媽攢把勁兒。還有那個幺叔,他用鋤頭搭溝。
伯伯催道:「快點兒哪弟兒?一上午爭取把哈搞完哈。」
我的「功力」開始運勁兒,「哈!」心裡一發動,腳板包括整個膝蓋下面無視寒冷,反正是凍不掉的。認認真真的推起來,我的任務是把將要撒種穀的田攏子推平。幺叔徑直用鋤頭搭溝,一塊田都搭完了,他適合干這種粗活。伯伯和她挺麻利的,撒種穀,農村婦女是把好手!
我立在風中,望著田野。幹活本身成了其次,那種迎風而立面對江山的感覺……讓我想起了小學唱歌本上的插圖——剛從長城抗戰逃難出來的婦女,面龐上飽經風霜的堅毅,帶給我的遐想和靈感又遠遠勝於此時在田間勞作了。
我已經沒有肌肉了,沒有半點男性擁有的體魄了,像足了弱不禁風的少女。唯一欣慰的是,我知道我的頭腦十分樂於想象,我是思想上的巨人。
我看著幺叔,他原本可以成為一名非常典型的農村勞動力,可是爺爺抽煙摧毀了他,可他自己渾然不知,渾然不覺。曾經的漂亮姐姐不要,找了這麼個其貌不揚、心眼不少的婦人。他搭完了平上的溝,背著鋤頭去往思啊灣田裡,我看見他的背影,嘆了口氣,這個家裡無人不悲催。
也就是一上午的時間,種穀撒完了,田裡的水放了出去。這其實是一種撒播,產量並不比插播少,可是換水次數要多。插播的好處是插下去之後不用勤著換水,因為撒播有一發除草,需要放水。我算了下,耕田一道水,撒播一道水,除草一道水,起碼三道水。所以插播要好的多,關鍵是我懶造成的。
忙完后,伯伯吃了午飯。
早稻撒播,晚稻記不清了,不過一級稻是要插秧的,去年就是父親請人插的秧。之所以一級要插秧,是因為一級水稻根莖比早稻根莖要長,不插容易倒。
伯伯回去了,她還硬朗的身子骨是我經常見到的背影。可曾想,年復一年,熟悉勞作的身影漸漸遠去,都變成回憶了。
倒春寒過去之後,天氣漸漸轉暖。過年之後,很是暖和,以為沒了寒意,但倒春寒帶給人「回味」的感覺,我很是受用。我很是喜歡四季氣候,這樣交替循環,陶冶我的身心!
四季氣候對人類的心智發展大有裨益。我在堂屋裡掛著一幅世界地圖,雖然不是地形圖,可我發現了其中的一些道理。我發現了求同存異的妙用,天天看、天天看,能引人入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