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久違世間人

耳畔傳來一聲嬰孩叫聲。

如夜梟啼哭，婉轉哀傷、慘厲而又絕望。

灰影自屋頂具現，化作一隻類似幼貓的形狀、抬爪直撲竇遲，只是還沒靠近，身形就在半空消散無蹤。

網吧內忽的一暗，轉而又亮了。

門外大街上，隔著門傳來久違的喧鬧，照在地上的亮光變得狹長，浮塵映在其間、翩翩起舞。

身體已經接收到夏日的暖意，竇遲卻依然呆立出神。

短短几個小時的經歷，對他而言、真的是太漫長了……

天水街的瀕死絕望，網吧的三次輪迴，不、或許用回溯更為合適。

網吧內，眾人都沒有動作，齊齊盯著站在吊燈下的竇遲。

「好了，自由了。」

竇遲揮了揮手，心裡一時說不清是歡喜、還是悵然。

眾人一聲歡呼爭搶著往門外跑，沐浴在久違的陽光之下。

祝櫻走到竇遲跟前、雙手背在身後，笑得眉眼彎彎：「我知道了，你有辦法的。」

「月底我就要去北都了，你有時間會去看我嗎？」

「會。」

「你……會上大學嗎？」

竇遲猶豫了，垂頭看了眼手中的毛筆，不大確定地說：「應該……會吧。」

「好，那我走了，拜拜。」

望著俏麗的身影走出網吧，竇遲心裡閃過一絲念頭，轉瞬即滅，自語道：「一路……」

「呸，呸呸！」

「怎麼了，竇遲哥？」

黎珍走過來，臉上的神情有些許忐忑，「竇遲哥，今天……」

「今天七夕，我想帶你去遊樂場玩，可以嗎？」

竇遲目光落在她略顯稚嫩的臉上，笑著說：「不過咱們下午才能去，中午在店裡給嫂子幫忙。」

「嗯嗯，好的呀。」

黎珍看了眼時間，擺了擺手說：「那我先回去，你不許放我鴿子！」

「好，你幫我喊一下那個……小菱。」

「幹嘛？」

黎珍的眼裡滿是警惕，那女孩高高瘦瘦、皮膚又白，難道竇遲哥……

「小艾過段時間要回去，網吧缺人、我問問看。」

「喔，那我先走了。」

竇遲想讓小菱留在網吧，一個原因自然是艾小妹要回北都上學。

至於另一個原因……

今天網吧發生的事，竇遲的表現太過扎眼。

等回過頭，小菱心裡總會犯起嘀咕：那個竇遲好像什麼都知道，他是有預知、還是讀心的本事？

老姚也是同樣的考慮……

何歡早就走了，她急著趕回稽查署，網吧鬧出人命、可不是小事。

何璧帶著竇小六離開，說是要去尋找幕後黑手、順便找地方去去晦氣，離開前竇遲問他：「二姐怎麼還看內經啊？」

何璧使著眼色，神神秘秘地說：「她以前學醫的、後來才轉了專業，噓，這事兒可不敢在她面前提起。」

「嗯，明白。」

艾小妹坐在吧台，盯著自己的手指，恨聲嘀咕道：「騙子，都是騙子！」

老姚走過來，倚在吧台、擺出個自以為瀟洒的姿勢：「小艾，想要啥禮物，那手辦啥的不是壞了么，叔給你買。」

「哼，窮鬼，你有錢么！」

「哎，我……竇老闆預支了一個月工資呢，買個小娃娃咋還買不起？」

艾小妹揮了揮手，說：「去去去，以後不許在我面前提什麼娃娃，還有，你好好存點兒錢給自己養老吧。

」

「哦。」

……

「你叫什麼名字？」

「白，白菱。」

竇遲：「……」

緩了緩，繼續問：「冒昧問一句，那個小黃是……你老鄉？」

「不是，是網友，他叫黃迭，是不是跟我名字挺配？」

白菱開了個不好笑的笑話，臉色有些落寞，低聲道：「我跟他遊戲認識的，有半年了，感覺人還不錯，我就……從家裡偷跑出來。」

「為什麼？」

「他們要把我賣了，一個三十多四十歲的鰥夫。」

竇遲沉默一會兒，說：「能告訴我，現在做什麼工作嗎？」

「服務員，我就是個初中畢業，還能做什麼呢。」

「這樣。」

竇遲指了指吧台方向，說：「小艾月底要走，我想請你在網吧工作，包吃包住，待遇方面……肯定比服務員好些，但工資也不會太高……」

在網吧工作？

白菱愣了愣神，思考過後似有所覺、抬眼去看竇遲。

「不是，你放心，我對你沒別的企圖，就是看你人比較踏實……」

「好，竇老闆的為人，來過網吧的人誰不知道。」

白菱略有尷尬地笑笑：「我還得謝謝你肯收留呢，至於其它……我什麼都不知道。」

「好，你那邊收拾好就過來，小艾會幫你安頓一切。」

稽查署的人已經來過，將屍骨收攏后，拆散的布娃娃也被裝進證物袋，問詢過後就離開了。

還好有何歡在現場，省卻了諸多麻煩。

夏日的午後，沒人願意在大太陽下駐步停留。

街面上行人匆匆，竇遲卻不顧旁人的目光，眯著眼慢步而行。

久違的陽光，在不久之前，還是會要人命的玩意兒。

而現在，雖然暫時脫離危險，但他心裡卻有許多疑惑未解。

天水街大霧、鼓花樓、陶老闆，到底是不是夢？

如果不是夢，背後藏著什麼人……

網吧危機，又是誰搞出來的？

長毫毛筆的來歷，以及身邊人被篡改的記憶……

我……為什麼沒死？

就這樣帶著滿滿的疑惑，竇遲推開麵館大門，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櫃檯前站著三個中年男人，滿臉酒氣、不停地說著混話，「林燕，大黎都走幾年了，你……」

嫂子林燕冷著臉，一隻手裡緊緊攥了支複寫筆，另一隻手拉著滿臉不忿的黎珍。

竇遲話都沒說，徑直拎把凳子走過去，『砰砰』先砸倒兩個，面朝站著那人笑了笑：「幾位打哪兒來啊，知不知道秀水街是誰的地兒？」

「特么的，-你小子找……」

「癩子，別。」

地上那光頭胖子爬起來，晃了晃面色通紅的腦袋，說：「是，是竇老闆啊，誤會、都是誤會，我們這就走。」

說著，從兜里掏出幾張放在櫃檯，扶起倒地那個、又拽著癩子就往外走。

癩子不服氣地嗷嗷直叫：「一毛頭小子你怕什麼，你倆這打不是白挨了！」

「那小子是個不要命的主兒，還跟何家三少……」

賴子：「……」

竇遲站在門口，冷聲道：「老劉，記住了，往後不許踏進這家店。」

「好，好好……」

合上店門，竇遲剛坐下、黎珍就竄了出來，手裡拿著瓶飲料，擰開蓋兒放在桌上，「竇遲哥，我想揍他們來著，就是嫂子抓得緊……」

「老劉一直在後邊拽著，那倆人就是馬尿喝多了，沒啥事兒。」

林燕在黎珍腦門拍了下，問：「阿遲吃過了么？」

「肯定沒吃，上午在網吧……」

「沒呢，麻煩嫂子煮碗面。」

竇遲打斷黎珍的話，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提網吧的事也只會讓嫂子事後煩憂。

林燕轉身往後廚走，丟下一句：「等著啊，一會兒就好。」

還沒來得及叮囑黎珍，只見門帘後邊鑽出個小腦袋，頂著一對俏皮的羊角辮，瓊鼻挺翹、眉眼俊俏。

白嫩嫩嬰兒肥的左側臉頰，有一片兒燙傷。

「竇遲，你怎麼才來呀？！」

——

（第一場網吧異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