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下毒
明珠城裡蜿蜒著縱橫交錯的河道,百姓飲用的皆是河水。
四人尋了條偏僻無人的河道。龍笙打開儲水瓶,源源不斷的恨情海水從瓶子里傾泄而出,倒入河中。
摻雜著氐人族濃重怨力的淚水迅速蔓延開,污染整座明珠城的大小河流。
接下來,只需要靜待毒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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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富貴賦閑在家,神情鬱郁。
他這幾日心情都不算好。本以為將那幾位一看就非富即貴的客人帶到養殖場買珍珠,梁城主會好好嘉獎他,誰知那幾位似乎與梁城主有過節,梁城主不僅沒賺到大錢,還賠了只巨蚌。
那幾人走後,梁城主就面色難看地問是誰將一行人帶來的,眾人就將他指了出來。梁城主恨他惹禍上身,當場就結了工錢,讓他捲鋪蓋走人。
孫富貴過去是採珠人,幹活辛苦掙的錢也不多。這些年在梁辛的養殖場好不容易混到個管事地位,卻稀里糊塗地因這麼一樁事丟了飯碗,心情哪能暢快。
他一不痛快,就在家打罵妻子出氣。
孫富貴在外窩囊時,回家就經常拿妻子撒氣。在外得意時,又嫌妻子不夠拿得出手,給他丟臉,看不順眼了照樣一頓打。如今沒了飯碗在家遊手好閒,整日對著妻子那張人老珠黃的臉,愈發煩躁,下手也更狠。
妻子周氏是個性格怯懦、逆來順受的性子,聽多了「以夫為天」的規訓,多年來被打得半死也不敢提出和離。也就從她身上,孫富貴能找到些做男人的威風。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做飯?想餓死老子?」孫富貴惡聲惡氣地踹了周氏一腳。
周氏被踹翻在地,習以為常地爬起身,唯唯諾諾道:「是,妾身這就去做飯。」
孫富貴看到她臉頰的蠟黃與眼角的皺紋,愈發嫌棄不耐。
周氏年輕時也算小有姿色,否則孫富貴也不會娶她。可如今都三十多了,多年操持家務又受虐待,周氏看上去憔悴得就像四五十歲的大嬸,與仍維持著二十多歲樣貌的孫富貴看起來完全像兩代人。
提起這個孫富貴就煩。當年梁城主大發善心,請全城人吃人魚宴,周氏卻膽小如鼠,看到人魚肉就嚇破了膽,口中直嚷「這與食人肉何異」,死活不肯吃人魚肉。
孫富貴對周氏的膽小嗤之以鼻。人魚和人族如何能一樣?就算一樣,在長生不老面前又算什麼。為了那點良心放棄長生不老的機會,實在太可笑了。
這下好了,如今他仍外表年輕,周氏卻年老色衰,怎麼還配得上他?想休妻,又捨不得家裡這麼個不用付工錢的傭人。想納妾,他那點工錢又養不起。
孫富貴只恨不得把人打死了乾淨,再娶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他壽命那麼長,可不想日後對著一個老婆婆,想想就要作嘔。
孫富貴看她就煩,將對於失業的不滿都發泄到她身上。等周氏做完飯端上桌,又橫挑鼻子豎挑眼地開始挑刺。
他喝了口魚湯,就勃然大怒,將整碗滾燙的燙水全潑在周氏身上:「這麼咸?你是不是對老子不滿故意多放鹽?」
「對,對不起。」周氏手背被燙得起泡,不敢喊疼,連聲道歉,給丈夫倒了杯茶,「夫君喝茶去去味兒。」
孫富貴端起茶碗一飲而盡,仍沒撒夠氣,上前要繼續揍:「別人給我氣受,你也敢給老子氣受,看老子不打死你!」
這樣的毆打是家常便飯。周氏默默流淚,準備忍受無休無止的暴力。
可這回的拳腳並沒有持續多久,孫富貴就軟了力氣,痛苦地捂住肚子,踉蹌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抬頭:「
你這賤人,竟敢給我下毒……」
周氏同樣不知所以,驚慌搖頭:「妾身沒有!」
孫富貴憤恨道:「你這賤人,不就平日里打了你幾下,竟懷恨於心,要置我於死地,我死了,你也別想活!」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撲過來,一手掰開周氏的下巴,一手拿起水壺,將整壺水灌進周氏嘴裡。
周氏被灌得嗆咳幾聲,心中恐慌。她並沒有下毒,也不知道孫富貴為何喝了口茶水就腹痛難忍,難道她也要跟著喪命嗎?
這樣也好,這痛苦的一生終於能夠解脫了……
然而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周氏身體都沒有任何不適。倒是孫富貴痛如刀絞,冷汗直冒,在地上翻來覆去地直打滾,連挾制周氏的力氣都沒了。
他狼狽翻滾,喉嚨中溢出痛苦的嘶吼:「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
此刻明珠城中的所有醫館,都已人滿為患。
到處都是腹痛不止的病患,似腸胃處在被千刀萬剮,烈火焚燒,卻全都查不出病因。
問起發病緣由,都說是喝完水就開始腹痛。
如此大規模的腹痛,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明珠城的水源被人投毒了。
可明珠城的大夫們聚在一起研究從河裡打上來的河水,沒有一個能查清楚河水裡被投了什麼毒。他們根本沒有檢測到有毒的成分。
而且若是水源有問題,應當是所有飲過水的人都中毒腹痛。然而明珠城中還有一批人,即使飲完水都安然無恙。
人們試圖找出這些人身上有什麼特異之處,最後發現他們也不過是普通人,但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身上有歲月痕迹。
他們都沒吃過人魚肉。
……
早已被明珠城人遺忘的,屬於氐人族的詛咒,一夕之間再次陰雲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明明都是飲完水才腹痛,水源里卻找不出毒,人也找不出病因,更沒有治好的手段。同樣飲完水,吃過人魚肉的人都疼痛難忍,沒吃過人魚肉的卻安然無恙。
種種不合常理之處,將這場病痛都指向兩個字——詛咒。
氐人族的詛咒遲到十年,卻還是應驗了。
無時無刻不在忍受劇痛的人們把矛頭對準梁辛。
曾經梁辛慷慨地把人魚肉分享給他們,讓大家共享長生,他們就感激地稱梁辛為大善人。可如今降下報應,必須要有人為他們的痛苦負責,梁辛就是罪大惡極的罪魁禍首。
要不是梁辛把災禍帶給他們,他們怎麼會受到這種折磨?
梁府外被憤怒的人們團團圍住,要求梁辛給個解決辦法。給不出辦法,他們就要拆了梁家。
梁辛積攢十年的聲望地位毀於一旦。
建立在氐人族血肉屍骸上得來的崇敬,當氐人族的詛咒落下,崩塌得也如此簡單。
梁府屋頂,鳳簫立在屋檐上,垂眼俯瞰梁府外鬧事的人們。
鬧事的陣仗其實不大,這些人腸胃劇痛,連大聲喊話的力氣都沒有。一個個蒼白著臉,坐在梁府外討要說法。
「人族總是不喜歡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明明是他們自己的貪婪導致今日的結果,卻總要推出個罪魁禍首擔下全部罪責,顯得他們自己清白無辜。」鳳簫撇嘴。
梁辛固然可惡,這些人何嘗無辜?
真正無辜之人,此刻都好好的,不會因為飲了恨情海水中的鮫人淚就毒發。
鳳簫輕哼道:「梁辛現在躲在裡面,怕是不敢出來。」
龍笙說:「
他沒力氣出來。」
梁辛也引發了人魚毒,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他甚至不敢再求助血煞宮。
他將人魚肉獻給了那位血煞宮的宮主,若人魚肉果真有問題,血煞宮會用更快更慘烈的方式殺了他。
人魚毒並不致死,但疼痛一刻不停止。他只能生生忍受著無窮無盡的痛苦,就像當年他施加給氐人族的痛苦。
鳳簫問:「這個方法會不會有漏網之魚啊?萬一有人沒有喝水呢?」
「明珠城的水源只有河水,城中所有河道皆已被滲透恨情海水,要想不中毒,只能出海去其他城池購水。」龍笙早有考慮,淡淡道,「他們出不去,我會操控海上的風浪封鎖他們的出路。七日不飲水,人必死無疑。就看他們是想活活渴死,還是明知水有劇毒不得不服了。」
龍笙可沒有幹壞事,他並不送他們上死路,那風浪不會淹死任何一個人。
他只是用大水封鎖了他們的生路。
這是百水之王的神罰。
……
明珠城裡的病患本以為這腹痛忍受一陣就會過去,可活生生疼了三天三夜后,他們發現,這痛苦似乎永遠都沒有盡頭。
如果餘生都要被這種痛苦折磨,那長生不老便是生不如死的刑罰。
第四天,有人忍受不了劇痛,一頭撞死在柱上,得以解脫。
貪求長生不老而服下人魚肉,到頭來卻又因為這人魚肉,連正常的人生百年都沒能活完。
龍笙看著這一幕,垂眼淡淡的,透著一種近乎冷漠的神性。
他不會同情。
氐人族當年也是自盡的。
人族為自己的惡行找借口時,始終都抓著一點不放——氐人族當年是自盡的,可不是被人族害死的。
雖然他們對氐人族騙身騙心,利用她們的眼淚,剜割她們的尾巴,讓她們生不如死……但最後她們可是自願獻祭靈魂自盡的呀,又不是人族殺的她們,吃她們的屍首也只是物盡其用罷了,怎麼能因此怪罪人族?
所以人族也是一樣的道理。
雖然是因為受不住人魚毒的劇痛而自盡,可自盡就是自盡,怨不得任何人。
比起龍笙的冷漠,鳳簫倒是移開了眼睛。
他天性良善,鳳凰又象徵新生,厭惡死亡。知道是罪有應得,但看到這種畫面還是會感到不適。
這幾日明珠城到處都是鬼哭狼嚎。感受到人族的痛苦,氐人族的怨氣都散了些,籠罩在明珠城上空的邪氣淡了許多。
「水朧女王曾詛咒讓食用過人魚肉的人腸穿肚爛,已經應驗了,為什麼氐人族的怨氣還是沒有完全消散呢?」鳳簫不解。
龍笙已經習慣了小山雞堪比魚的記憶,提醒他:「你是不是還忘了前半句?」
「嗯?」
「她還詛咒貪圖氐人族眼淚的人眼盲珠無。」
鳳簫眼睛一亮:「這不巧了么?羅剎!羅剎!!」
彷彿冥冥中真的有上天註定,他在落羽鎮帶上的羅剎鳥,此刻竟還真派上大用場。
羅剎鳥正在和重明鳥吵得不可開交。或者說是它單方面桀桀輸出,重明鳥懶得搭理它。
自打有了重明鳥,鳳簫肩膀的位置再也不屬於羅剎鳥了。當然,也不屬於重明鳥。鳳簫哪只鳥都不給待。
但羅剎鳥堅持認為是重明鳥的到來才讓它在主人心中地位下降,對重明鳥十分看不順眼。儘管忌憚神獸身份不敢打架,吵架是少不了的。
重明鳥懶得理它,羅剎鳥就更囂張。
這波是重明鳥為龍笙完美背鍋。
羅剎鳥這會兒正沖著重明鳥凶戾地桀桀嘶鳴,突然聽到主人呼喚,立刻停止爭吵,拍打翅膀飛到鳳簫身邊。
「啾啾~」主人有何吩咐?
可愛又軟萌的叫聲。
重明鳥聽得羽毛抖了抖,雞皮疙瘩掉落一地。
「你好久沒有飽餐一頓了吧。」鳳簫道。
羅剎鳥點頭:「啾啾。」對呀對呀。
羅剎鳥本來就愛吃眼珠子,但跟了鳳簫后,鳳簫也不許他吃眼珠,只能隔三差五飛出去,吸食一圈人眼底的貪慾充饑。
它已經很久沒有吃飽喝足了。
鳳簫撫摸它的小腦袋,鳳眸微斂:「明珠城中曾因為貪慾逼氐人族流淚的人,他們的眼睛,歸你了。」
羅剎鳥興奮地「桀」了一聲。
鳳簫怕羅剎鳥吃太上頭,殃及無辜。羅剎畢竟還是妖,是妖就會有凶性。
他對重明鳥叮囑道:「重明兄,你看著點,別讓羅剎吃不該吃的。」
羅剎能辨貪慾,重明能識邪氣,雙管齊下,總不會有無辜之人受害。
羅剎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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