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放在床頭櫃的老式手機屏幕忽然亮起,在桌面上一邊移動著，一邊震動個不停。原本安靜的房間頓時充斥著刺耳的振動聲。

響了大概五、六秒鐘，從一旁溫暖的被窩中,忽然探出一隻手,胡亂摸索著床頭櫃,順手不小心把自己的打火機碰了下去。又是過了幾秒鐘，短髮青年頂著個亂雜雜的腦袋,這才摸著自己的電話。

「摩西摩西……」

北原拓也還在半夢半醒中，聲音含糊不清地沒說完一半,便被電話那頭十束多多良熱情又開朗的聲音打斷給堵了回去。

「摩西摩西，啊,拓也還在睡嗎？太陽曬屁股咯。」

北原拓也頂著一堆省略號，勉強睜開眼睛，將手機拉遠,看了眼上頭的時間，又瞅瞅房間內拉起的窗帘縫隙間透下不算刺眼的陽光。反覆了兩次后，他嘴角抽了抽,對著電話那頭沒好氣地說道。

「大哥,現在才七點！」

「唔哦,這樣嘛，抱歉抱歉～」

「你這傢伙……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好意思的地方。」北原拓也認命般坐起身,打著哈欠，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嘛嘛～現在起床你就能擁有一個美好又充實的早晨啦。」

「那我還是希望我能有個昏暗又頹廢的早上,一口氣能睡到大中午的那種。」北原拓也吐槽道。

不過他現在其實已經清醒得差不多了,乾脆把身上的家居服換掉。

「嗯嗯……所以拓也,你是忘了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

北原拓也一邊問著一邊抬起眼,看了眼牆壁上頭掛著的日曆,上頭用紅色的油性筆，將十二月八日這一天給圈了起來，畫上了一朵小紅花。

「……今天不是四號嗎？」

「你睡懵了嗎？今天可是七號，明天就是小公主的生日了哦。」

十二月八日是櫛名安娜的生日，整個赤組都為了這天的慶祝做足了準備，忙得不可開交。

「完了。」北原拓也扶著自己的額頭，喃喃自語道，「我還沒給安娜挑禮物……」

「噢，不過我覺得無論你買什麼送給她，她都會很喜歡的。」

「不能因為安娜很乖，而隨便敷衍啊。」北原拓也皺眉反駁道。

電話那頭傳來了十束多多良低聲地輕笑，過了一會兒，他才像是笑夠了，繼續說道，

「我就知道拓也因為事情很忙，忘了更重要的事情啦，所以才可以打電話給你——我的禮物也還沒準備好呢，一起去看看怎麼樣？」

「可以，約個地方見面吧。」

北原拓也點了點頭，起身準備洗漱出門。

他和多多良都不是麻煩的人，既然約好了時間和地點，自然是馬上趕過去，不浪費時間。

「這個怎麼樣？」十束多多良指著貨架上那副柔軟的兔毛駝色手套說道。手套的背面還織著一隻可愛的小貓，富有童趣。

他穿的衣服並不多，在尋常人的眼中略顯單薄，或許是因為繼承了赤之族氏火焰的力量，吠舞羅的大家幾乎都並不怎麼怕冷。尤其是尊，甚至在大冬天就穿個短袖出門，被人當成超人圍觀過。

而北原拓也比多多良多披了一件外套。對於好友選擇的禮物，拓也則毫不客氣地賞了他一個白眼，對於其審美嗤之以鼻。

「那個會更好點吧？」

北原拓也拿起一個酒紅色的大蝴蝶結髮飾，在髮飾的一角懸挂著一顆紅色的水鑽結晶，像是寶石一樣閃閃發亮。

「安娜的頭髮紮起來應該也會很好看。」

櫛名安娜有著一頭如同緞帶一般光滑柔順的銀白色頭髮，不過平時大部分時候都是直接放下來，沒什麼機會做盤發

——也別太為難吠舞羅那群粗糙的大老爺們了，剛開始幫安娜梳頭髮都手忙腳亂的。

倒是北原拓也，手指意外的靈活，偶爾心血來潮會給安娜編個頭髮之類的。

「意外的有少女心呢，拓也。『媽媽』的稱號不應該給出雲，我看要給你才對。」

十束多多良開玩笑道。拓也翻了個白眼，沒去在意多多良的開玩笑一樣的話，只是拿著錢和那朵蝴蝶結髮飾到收銀台前結賬，順便讓收銀員額外用精緻的包裝袋打包裝飾起來。

「我的禮物已經決定了，你呢？」

十束多多良擺弄著他胸口的那台復古攝像機，思索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溫和又開朗的笑容。

「我其實早就想好要送安娜什麼了哦。」

「我想錄下日出的那一刻，紅色的朝陽從地平線另一端升起來的瞬間，我想她應該會喜歡的。」

「不錯的想法……等下，哈。你這傢伙，因為這個才叫我出門的吧喂。」

北原拓也點了點頭，剛剛若所有思，便反應過來。感情十束多多良覺得一個人蹲日出又冷又無聊，還不如喊個壯丁來陪自己。

看起來，自己就是那個壯丁了。

「bingo，答對了哦。」多多良打了個響指，笑嘻嘻地說道。

「……那就晚上再叫我啊！現在才十一點多，你要拍個鬼日出啊，我看只有日落了！」

即便兇巴巴地把十束罵了一頓，兩個人還在開始四處搜羅，哪裡是比較理想的拍攝日出的地點。

兩個人拎著拍攝設備們，把整個城市都跑了個便，要麼覺得山頂樹太多遮擋視線，要麼覺得某個地方全是人拍出來效果不好。

最後，十束多多良和北原拓也繞開了負責安保工作的保安大叔們，撬開了比良阪大廈天台的門，決定把這裡當做他們的拍攝基地。

「你開鎖的技術可一點都沒落下呢。」

北原拓也看著十束多多良無比熟練地擺弄著手裡的小物件，輕而易舉地便將天台門的鎖給搞定了。

高中時期他們三個總算一起做壞事，每次被警察抓住后首當其衝挨訓的都是他和周防尊，一臉乖學生相的多多良老是被誤會成被他倆不良生帶壞的。要知道，不少事情出主意都是這個腹黑男。

多多良吐了吐舌頭，假裝無辜。拓也認命般，幫忙把三角架搬了進去。

現在已經是半夜十一點了。他們用了可以算是整整一天的時間，終於有時間休息了。

北原拓也把三角架什麼的擺放好，站在天台邊點燃了一根纖細的香煙，銜在嘴邊。

「嗯嗯，城市的夜景也很美麗啊，要不也一起拍下來吧。」十束多多良站在他的身邊，風撩起他亞麻色的髮絲。而又瘦又高挑的男人則伸出手指，比作攝像機的形狀，將眼前的畫面框了進去。

「嗯……風景不錯。下回喊大家全部喊過來看日出的話說不定也不錯。」多多良嘀咕一句，「哦，希望保安大叔不要追著我們屁股後面跑。」

「噗。」北原拓也沒忍住笑出了聲。

十束多多良一邊說著自己的計劃，一邊調整著『攝影機』的方向，向周圍轉了過去。直到將北原拓也的臉框入時，多多良才放下了自己的手指，眼神變得更為溫柔。

「拓也。」

「嗯？」

「當時尊邀請你加入赤組的時候，是因為在顧忌「煉獄舍」的原因，才出言拒絕的嗎？」

「算是吧。」事到如今，也沒了再遮掩的理由。北原拓也把指尖剛點燃沒多久的香煙放下，淡淡地回答道。

「當時拒絕了尊，的確因為我放心不下「煉獄舍」。相比起擁有嚴格紀律的青組，隨心所欲的赤組也更加排斥外人，我們無法容忍『叛徒』的存

在啊。雖然我不算是真正意義上（前）赤組的成員，但也沒什麼兩樣。」

「如果我當時選擇了「吠舞羅」，那我就必須放棄「煉獄舍」。」

「你知道我放不下的。這是那混蛋男人留下的最後的寶物了。」

十束多多良不會不理解北原拓也的心情，他向來都是這樣善解人意。在好友們吵架的時候，他也像個粘合劑一般，安撫著兩邊的心情。

「這件事，無論我還是出雲都很理解你的選擇的，當然包括尊。」

「……都已經過去幾年了，再提就沒意思了哈。」北原拓也顯然不咋適應這種煽情的話，不自然地別過臉，岔開了話題。

多多良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換了一種，像是無意之間提出的小事般的語氣，輕快地說道。

「那麼現在呢？」

「現在啊……」北原拓也沉默了一下，低頭吸了一口煙，再緩緩地吐出。

周圍安靜了一會兒，多多良也沒有說話。拓也像是想起了其他事情，突然提到，「我在調查德累斯頓石盤的事，對，就是那個選中了尊的石板。」

「查這個幹什麼？」十束多多良不太理解地皺起眉。

北原拓也抖了抖手裡已經燃掉一截的煙，淡淡地說道，「我不僅做過一次的噩夢。夢到迦具都玄示墜劍的那一刻，然後畫面變著變著，迦具都的臉變成了尊的臉。」

「嗯啊，雖然很不想承認，我確實很恐懼啊。恐懼災難再一次的到來。」

「尊也不願意成為王權者吧，他可沒得選擇。」

他掐掉了手中的煙，「命運的安排什麼的，真是最垃圾的說辭。」

「就算沒有了赤色的力量，「吠舞羅」也不會消失。」多多良忽然說道，他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我們可不是靠這麼縹緲的東西聯繫起來的關係啊。」

十束多多良溫柔地注視著自己多年以來的好友。

「……你說得對。」

就像曾經的「煉獄舍」一樣，即便沒有族氏的力量將他們聯繫，他們還是如同家人。這也是北原拓也當初放不下「煉獄舍」的原因之一。

「吠舞羅」對於北原拓也而言，就和最開始的「煉獄舍」一樣。

北原拓也仰頭，低吟了半晌后，輕笑一聲。他的身後是璀璨如同明珠般耀眼的城市夜景，映照著他那雙淺棕色的雙眸，像是裝滿了星河一般，閃閃發光。他挑了挑眉，帶著笑意回答道。

「或許，加入「吠舞羅」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是好消息呢。」

多多良十分給面子地鼓起了掌。

「明天安娜的生日可以和拓也的歡迎儀式一起舉辦了呢！哈哈哈，八田應該會是最興奮的那個吧，要不讓他負責採購？哦，讓出雲藏的那瓶好酒也一起開了吧。」

「算了算了，別搞那麼大架勢，幼稚死了，又不是什麼幼稚園小朋友開聚會。」

北原拓也有些失笑。

十束多多良看起來心情不錯，轉身想要去拿包里的手機。

砰——

熟悉又刺耳的轟鳴聲響起，那是來自於手木倉扳機扣動后，推動子彈從木倉口中射出所發出的爆裂聲。

北原拓也太熟悉不過了，簡直刻入了他的靈魂深處。

他的心臟瞬間被吊了起來，像是被死神狠狠攥住。

青年猛然一回頭，便看到自己的好友臉上露出錯愕的神情，瞪大眼睛看向了天台的門口。

而那裡，一個銀髮纖細的少年正舉著手中尚在冒煙地木倉口，眼中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

像是在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