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喂！多多良！」

北原拓也瞳孔一縮,失聲喊道。

而十束多多良則緊鎖著眉頭，用手緊緊捂住被子彈開了個大洞的肚子，臉上浮現痛苦與無奈的苦澀微笑,聲音斷斷續續著試圖安慰拓也。

「嗯啊，還好,嘶——就是肚子破了個洞，哈哈哈，嘶……」他還想用笑聲敷衍過去,然而這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后，令多多良倒吸了一口冷氣。

十束多多良即便肚子上傳來劇痛，腦袋也在努力保持清醒。他的第一反應是掏出手機,趕緊聯繫草薙出雲。

這是早有預謀的襲擊,是針對『十束多多良』而來，還是針對『吠舞羅』呢,他不得而知。

然而門口那個銀色的人影歪了歪腦袋,似乎對自己這一木倉沒能命中關鍵部分而感到惋惜。那個少年身形的人緩緩從門口的黑暗之處走出，絲毫沒有遮掩自己那張的臉,毫無襲擊者的自覺。

那是一個看上去有些羸弱的少年模樣,皮膚蒼白的如同幽靈一般,金紅色的眼睛，銀白色的短髮配上人畜無害的柔軟長相,讓人無法與開木倉的襲擊者聯繫到一塊去。

不過事實說明，人不可以貌相。

銀髮少年微笑著，再一次抬起了木倉口，這一次穩穩地瞄準了倒在地上的十束多多良的腦袋正中心。

「再見了,赤之王的族人啊——」

砰！

在木倉聲響起的前一秒鐘,北原拓也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將十束多多良的身體推開。至於這一下牽扯的傷口有多痛，滲出多少鮮血，已經不在考慮範圍內了。

這一顆子彈只是在地上打了個孔，冒出裊裊硝煙。

趁著銀髮少年給木倉上膛的時間，北原拓也可不是吃素的，那麼多年來的戰鬥經驗，讓他在剛剛對方子彈射空的那一瞬間便開始行動。

他直接拉近了距離。

銀髮少年還以為拓也要上來強攻，忍不住在心中嗤笑——無論是七步之內還是七步之外，子彈的速度永遠是快過普通人的肉.體的。

不過北原拓也可不是什麼白痴。在少年抬起手腕木倉口瞄準自己的那一刻，北原拓也的臉上露出一絲算計到的深沉與果斷。

他將藏在身後的左手顯露出，上面赫然握著的是一把微型手木倉。

不管怎麼樣，他都是名副其實的黑.道成員，是關東最大的地下組織現任首領，向來都是木倉不離身。

他幾乎沒有認真去瞄準，僅僅是憑藉著身體的本能甩手扣動扳機，銀白色PPK的子彈精準命中了少年的手掌，從中間貫穿。頓時間鮮血淋漓，不得已間，銀髮少年鬆開了手，任憑手木倉從手中滑落。

北原拓也這個時候已經來到了他的臉前，用木倉托狠狠砸昏了他的腦袋。銀髮少年的身體就和他看上去那邊虛弱，幾乎沒有任何抵扣就被放倒。

這倒也不是北原拓也心軟。比起直接殺死對方，他更傾向於活捉，交給地上那位，更善於刑訊審問的傢伙。

他甩了甩手腕上沾著的點點血跡，連忙跑到了十束多多良的身邊，試圖查看對方肚子上的傷口。好在那顆子彈沒有傷到關鍵的內臟。

後者因為拓也之前推搡的動作，而疼得面容扭曲，咬著牙抱怨道，「本來沒多大問題的，你這一推我的內臟可能裂開了。」

「抱歉抱歉，剛剛情況比較緊急，總之先聯繫救護車和醫院吧。」

權衡之下，北原拓也掏出手機正準備先聯通草薙出雲，忽然感覺有一根線像是猛地貫穿了他的大腦，手指摁鍵的動作也逐漸慢了下來，就差最後兩個數字型大小碼，大拇指卻怎麼樣摁不下去。

身體彷彿不再屬於自己，思維也脫離開控制，逐漸地飄向願望。再然後，北原

拓也只看到一閃而過的白色聲音，和意味不明的低聲輕笑——

叮。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腦袋裡炸開了花。

「……拓也？」

十束多多良也注意到北原拓也此刻臉上僵硬的表情，像是木偶一樣，張了張嘴巴，艱難地從喉嚨間擠出字元。

「不……不太、對勁……有東西……」

「什麼？」

「有東西……進入、我的……大腦了。」

當最後一個字元話音落下時，北原拓也手中的老式手機也赫然墜地。

多多良瞳孔一縮，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他伸手想要拉住北原拓也，卻只是抓了個空，空落落的掌心只來得及觸碰到對方的衣服布料，很快便從指尖滑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熟悉的嗓音在低聲嗤聲笑著，卻處處透露出古怪和驚悚的意味。短髮青年原本低垂著腦袋，成功擋住了他臉上的表情，只是嘴角露出的輕浮笑容，令多多良心生寒意。

「……哈、哈哈，沒想到會多花我一副工夫呢……」

北原拓也本來垂下的腦袋忽然抬起，面無表情地說道。

明明是同一張臉，是同一個人的聲音，卻帶來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十束多多良只覺得自己的後背開始發冷，四肢也無法動彈。

——毫無疑問，眼前的傢伙絕對不是北原拓也。

「你這傢伙……到底是誰，從拓也的身體里滾出去。」

十束多多良也沉下了臉，原本溫柔的嗓音此刻也像是在強行壓制胸口的那團怒火，低沉得令人恐懼。

而【北原拓也】則像是感受不到對方的憤怒，勾起的笑容包含著屬於另外一個人的濃濃的惡意，猶如深淵中翻滾的淤泥般，黏稠得令人作嘔。

他有些恍惚，像是因為剛剛入侵了這具身體后，意識和身體尚未疲憊。

「我？我嗎？不重要了。」

「我沒有姓名，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有的只是這麼一個空虛的靈魂。」

「我來這世間又是為了什麼……啊，對了，是為了殺死王權者們……為了石板的力量，把我解放出來。」【北原拓也】像是放空了意識一般，低聲碎碎念著，自顧自地說著令人煩躁的話語。

他像是終於從自我世界中掙扎了出來，忽而低頭看向地上的十束多多良，笑了起來，露出尖尖的牙齒，

「赤之王在看見自己的好朋友互相殘殺的畫面，應該會走向崩潰與滅亡的道路了吧。」

「雖然和我最開始的計劃相差甚遠……不過最後的目的也都一樣。」

【北原拓也】舉起了剛剛貫穿了那邊倒在地上的銀髮少年的手木倉，木倉口的瞄準器晃悠著，對準了十束多多良的腦袋。

「不知道墜劍的王權者的身體還能不能用……」

當【北原拓也】毫無憐憫之心地準備扣下扳機，畢竟這不是他的身體，面前的人對他而言，無關緊要。

就在此時，【北原拓也】卻感覺到身體傳來了一股抗拒的阻力，像是在拒絕自己操控這具身體一般，無比艱難，連帶著思維也跟著一起慢了下來。身體內部原本的靈魂忽然開始掙扎，似乎想要搶回主動權。

「這個傢伙的意志力可真是恐怖呢，不，是來自靈魂的拒絕嗎？真有意思，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北原拓也】看著不斷顫抖地拿木倉的右手，就放在扳機上的手指卻怎麼都扣不下去。他嘲諷地冷笑一聲，卻聽見自己的嘴無法控制地自己動了起來。

「我說你傢伙……從我的腦袋中滾出去。」

那是北原拓也的意識。

他看到了此刻強佔著自己的身體

的另一個意識的形狀，與其說是人類，倒不如說是只剩下一部分的戴著狐狸面具的白色魂魄，如同無聲燃燒的幽靈一般。

無法分辨它的性別，但聲音聽起來倒像是個男性。

「你是……無色之王嗎？」

無色之王，七位王權者之中最神秘的存在，如同鬼魂一般四處遊盪著。

在十束多多良難以置信的眼神之中，北原拓也緩緩地抬起了手，木倉管也隨著他的動作而不斷震動，以極其艱難地姿態，顫抖著抵在了短髮青年的太陽穴處。

青年的額頭上早就布滿了冷汗。北原拓也可以聽見自己的手腕的骨骼還在不聽話地嘎吱作響中，木倉口隨時都有可能脫離自己的腦袋。他努力從無色之王的力量之下，爭搶回自己身體的主動權。

作為具有「干涉」的能力的無色之王，他可以可以進到不同人的體內，侵佔他人的意識，並融合人格。

「想要用自殺的方式解決我嗎？是個瘋狂的主意。」

佔據著北原拓也的身體，同時也可以共享到對方一部分的思維。他輕而易舉地便察覺到北原拓也的意圖，無色之王並沒有產生慌亂，反而感到了疑惑和不解。

「為什麼要這麼做嗎？這麼一來的話，你也不會死掉嗎？」

「為了不殺死自己的朋友，還是不想看到自己的「王」墜劍？不，你並不是赤之氏族的成員吧？」

「很可惜，再怎麼做出掙扎都是沒有用的。」

無色之王一邊笑著，一邊無聲地使用著屬於『無色』的力量。天空之中，一把隱形的巨大劍柄懸挂於北原拓也的頭頂，那一瞬間，十束多多良察覺到了來自另一位王權者的力量氣息。

他現在可以無比確認，面前佔據了北原拓也身體的傢伙，就是另一位無名的王權者。

骨骼在嘎吱作響著，北原拓也好似平靜的外表之下，是兩具靈魂正在激烈地爭搶著肉.體的控制權。

「嘖，真是難纏的傢伙。」

無色之王忍不住哼了一聲，「既然那麼想要自殺，那麼這條命你就自己拿去吧！呵呵。」

沒關係，到時候佔據面前十束多多良的身體也可以，只要有一具肉.體，擁有無色的力量的自己便是最強的。藉助十束多多良的身體殺死赤組其他的成員也罷，他只需要搞出足夠大的亂子，刺激那位第三王權者赤之王就足夠了。

他的目標不是殺人，而是製造墜劍事件。

他要的是所有王權者的失控！

與其糾結於此，倒不如先入侵面前十束多多良的身體。

無色之王這麼想著，原本和北原拓也爭搶身體主權的白色狐狸魂魄逐漸放棄，試圖從他身體內退出來。

而就在此刻，卻發現自己無法離開北原拓也的身體了！

「你！」

「呵呵，抓住你了。」耳邊響起北原拓也愉快地低笑聲。

無色之王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

「你這傢伙……你不是無能力的普通人！你是權外者！」

北原拓也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低聲自言自語地說著。

「真是的……第一次用自己的異能就撞上這麼大的場景嗎。」

「——『我願意支付任何代價，將無色之王的靈魂拘束在這具身體內』」

銀白色的鎖鏈驟然出現，一層一層地，將身體里那具戴著狐狸假面的白色幽魂緊緊桎梏住，鏈條嵌入了它的血肉、靈魂之中，加上了無數把鎖。

北原拓也的靈魂上，也浮現出銀白色的鎖鏈，就連手腳都被一起牢牢鎖起來。

無色之王即便再蠢，也能意識到現在自己的性命即將決定於另一個人的手中。他可以隨意穿梭並侵佔任何一個人的身體，但不代

表他的生命也能如此無窮無盡，若是這具肉.體死去，他的靈魂也會跟著一起隕滅。

他又不是白銀之王，具有「不變」的特性，擁有幾乎無盡的壽命。

無色之王掙扎著，想要從北原拓也的身體里脫離出去，卻發現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人用特殊的鎖鏈纏繞桎梏住，無法離開。而無形的鎖鏈的另一端所握著的主人，正是北原拓也。

「你瘋了！」

「我瘋沒瘋自己最清楚。看嘛，你這不是沒有辦法逃脫了，這具牢籠（身體）感覺怎麼樣呢？」

北原拓也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朝他挑釁。

「你——」無色之王第一次品味到了名為死亡的恐懼，一改剛剛的遊刃有餘，失控般地在北原拓也的身體內，用撕開靈魂般的聲音咆哮道，「就算這樣，你也不可能就這樣殺了我！」

「能殺了王權者的人，只有另一個王權者！」

「我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若是墜落，這裡所有的人都會被拉著一起陪葬！那個傢伙，不是你的朋友嗎？！」

「嗯啊，所以更要這麼做啊……」

北原拓也的臉像是被從中間分成了兩半，一邊是急促又瘋狂的扭曲，而另一邊，則是和平常無異的自然和平靜。

鮮血從他的七竅之中湧出，眼睛、口鼻……詭異又令人惶恐。人的一具身體只能裝得下一個靈魂，此時兩股強大的力量在這幅普通人的□□里爭執打架，快要這具肉.體扯爛。

眾人頭頂的黑色夜幕之上，赫然出現了一把巨大的劍。劍身並不像曾經見過的那邊，而是呈現出淡淡的半透明的扭曲感，劍柄處只有一顆模糊的寶石形狀，卻無法分辨其是否真實存在。

那是無色之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十束多多良瞳孔一縮，瞬間分辨出劍身的主人。

「誰說我不能成為王權者了？」

無色之王的思維停止了一瞬。他忽然感受到，從這具身體的深處湧現上來的，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力量來源。

「這是……「無色」的力量？！」

「不可能！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出現兩個相同的王權者！」

「有什麼不可能。」北原拓也眯眼笑了起來，只是眼角還掛著鮮紅的血液，顯得他這個笑容只有嚇人的意味，「這不是多虧了你的力量嗎？」

「既然選擇佔據了這副身體，那就給我做好覺悟吧。」

「現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既然你是無色之王，那麼，擁有這具身體的我，也就是無色之王！」

兩條毫不相關的靈魂隱隱有了融合之勢，就連北原拓也現在自己都分辨不出來，說話的到底是北原拓也的靈魂，還是那個白色狐狸地靈魂。

銀白色的鎖鏈將二人的命運緊緊聯繫在一起，生死難離。

而在外部的人看來，北原拓也的臉上，隱約覆蓋上了白色的狐狸面具。

十束多多良意識到了不對勁，身為赤之氏族的他，對於其他王的力量感知尤為明顯。此刻的無色之王的力量，分成了兩股——

不，現在不用感受也沒關係。

在北原拓也的頭頂上，同時出現了兩把半透明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劍身上一點一點剝落下破碎的軀殼，星星點點地發著光，像是銀白色的螢火蟲一般。

「拓也！」

他以及顧不得傷口被撕裂的疼痛了，任憑傷口因為自己的動作被牽扯得更大。十束多多良掙扎著爬起來，他現在腦子裡的唯一目標，就像想要阻止北原拓也的行動。

北原拓也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忽然有些恍惚。他慢半拍地抬起腦袋，眼前朦朧畫面忽明忽暗，根本什麼都看不清，只能勉強分辨出多多良那頭亞麻色的柔軟頭髮。

即便如此，他不敢讓木倉口離開自己的腦袋，死死地抵在太陽穴處，烙下一個紅色的圓形印記，顫抖的手指還是在一點一點地縮緊。他聽見木倉內部的子彈一點一點被推向了彈道，金屬零件發出的鳴聲。

「多多良，幫我和安娜說一聲。」

「抱歉，她的生日，我來不了了。」

「你再說什麼瘋話呢！總會有方法解決的！」

「這是唯一的方法了。」

北原拓也臉上露出了一個張揚又燦爛的笑容，臉頰上的血污無法阻擋他眼中的閃亮。籠罩在他臉上的虛幻的白狐假面一閃一滅，模糊了他的神情。

抵在太陽穴上的槍終於不在顫抖。

「拜拜。」

砰——

——

—

……

【比良阪大廈-無色之王自殺事件報告書】

【時間：2002年12月7日23：37

地點：東京都鎮目町

發生緣由：

無色之王（無名）槍擊赤之氏族吠舞羅成員十束多多良未果，意圖侵佔權外能力者北原拓也的身體，試圖殺死十束多多良，以造成第三王權者赤之王周防尊威茲曼偏差值暴走，超過界限值。被恢復意識的北原拓也制止后，自殺身亡。

期間，有目擊者在比良阪大廈上空目睹複數形式存在的半透明的巨劍出現，疑似無色之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無色之王（北原拓也）自殺后，達摩克利斯之劍並未墜落，除在場三人外，無更多人員波及傷亡。

死亡人數：2人

涉及氏族：赤之氏族吠舞羅、前赤之氏族煉獄舍

涉及王權者：無色之王（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