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節 戴黛轉業之初次面試

戴黛面試姿勢坐直。她身子腦袋不動，只是眼珠子轉了一圈，眼球眼白分明。這時候，她身後有拉門聲。她有些緊張，清嗓子咽口水，沒發出輕咳聲。

戴黛頭髮長度剛到肩膀，自然直，精緻淡妝，裙裝西服高跟鞋，面試扮相一絲不苟。

逃生門的那種自動關上的慢悠悠吱呀聲，很輕的腳步聲，以及走近時由身體跟衣服帶過來的微弱氣流感。

整個房間像那種還沒完成的裝修效果，耐髒的深藍色地毯，地毯上有彩色方塊圖形，一眼看過去只比灰色亮一點，四周牆壁是還沒有塗勻的水泥牆面，現出各種形狀大小的縫隙與小孔。她面前大約五米外的長方形桌子看起來很新很貴，總裁辦公室用的那種，跟周圍的裝修完全不搭配。因為桌面什麼都沒有，更顯得桌面發亮。桌子後面有一張很大的泡泡的的灰紅色大沙發椅，正對著戴黛。

面試官穿著銀色西裝，經過戴黛坐著的位置，繼續朝前走（看不見臉），步伐不快，很穩也很勻速。戴黛閉眼，吸一口氣。她聽到鞋底摩擦地毯的聲音。

面試官手拉旋轉椅，沙發底座被壓下去時噗噗聲。

戴黛臉繃緊。好奇，眉眼抬起，怯怯看前方。

屋頂偏矮，壓抑。兩人之間的屋頂有個節能燈泡，光線只是亮他們二人所在的那個區域，之外的區域明顯黯淡些。

面試官坐在椅子上，雙手手掌疊起來放在桌面，手前面已經擺好三張白紙，從左到右均勻排開。他穿著銀灰色外套白色襯衫，但沒有系領帶，頭髮長，整齊梳了個短短的馬尾，散發一種對自己工作熟悉的自然自在狀態。灰紅色椅背，發亮辦公桌，朦朧節能燈光，顯得他整個人被打了光地發亮。

戴黛咽口水。搭在大腿位置的雙手十指，一個個彈鋼琴一樣飛速滑了一遍。

「椅子感覺怎麼樣？」面試官聲音乍一下出來。

突然出現的聲音在室內聽起來有迴音，戴黛身子微微顫了一下。

戴黛坐在一張很簡單線條且單薄的椅子上，她只坐了椅子三分之一部分。

「還行！」戴黛馬上點頭，她感覺到自己的聲音自己聽起來都很不自在。

「你沒有背包？」面試官朝她的方向隨便瞟了一眼，露出希望對方放鬆一點的微笑，語氣溫柔、

「我的包跟我今天打扮不搭，所以，我放在一樓超市寄存處了。」戴黛意外，愣了一下，然後不確認地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出來，同時小心觀察面試官。

面試官在戴黛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她，而是目光垂下，跳躍地看三張紙上的內容。

從左到右，三張紙最頂上分別用油墨筆標著「Q」，「R」，「B」（QUESREBACKGROUND)

「Q」那張下面有大約十行文字，雙倍行距，看不清字，但每行文字後面都有個問號。

「超市今天有沒有打折的麵包？」面試官輕飄飄地家常口氣。

戴黛下意識眯眯眼，眉頭微皺，腦子裡想到自己關上儲物櫃的瞬間，掃了旁邊的架子一眼，架子上擺著「今日特價」的宣傳單，有物品圖片跟價錢，但在記憶里物品跟價錢都一片模糊。

架子前站了一個阿姨，正拿著宣傳單看。接著，阿姨將宣傳單直接塞回架子，宣傳單有些皺巴巴地，另一面朝上，有不同的更多的物品圖片跟價錢，但也是一片模糊。

戴黛努力回想，眼睛眯得幾乎閉起來，然後為難地皺眉。

面試官抬眼，等著，眼神鼓勵，但嘴角揚起些，知道問題難住了對方。

三秒安靜。

面試官張嘴正要說話。

戴黛這時張開眼睛，清醒了一樣。

面試官挑眉，馬上閉上嘴巴。

「田園蛋14塊八毛九一打，初生蛋16塊九毛九一斤！」戴黛表情嚴肅，回答老師問題那般認真。

「我問的是麵包！」面試官口氣明顯不滿。

「麵包不打折，只有製作麵包的一種原料打折！」戴黛語氣肯定。

面試官鼻子哼一下，聳聳肩，不置可否，低頭看中間那張紙，沒有回復。

戴黛抿嘴，手指尖輕輕地彈膝蓋。

中間那張紙的「R」下面，是普通簡歷格式，左邊是戴黛的照片，右邊是姓名電話郵件。

「為什麼申請家政呢？」面試官口氣正式起來。

「因為其他都要博士，我只是碩士！」

「招聘上並沒有要求學歷！」

「你是碩士嗎？」

面試官意外，無奈笑笑，想把話題趕快過掉地淡淡回了一句：「我是博士。」

接著，面試官想了一下。

「你15年到21年的工作經歷，只寫了「文員」兩個字。」

「因為跟家政沒有關係，就沒有寫上去。」戴黛像是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一樣自然。

面試官雙手手指交叉握在一起，瞬間高高在上。

「如果有必要，我們也能查到你的信息。關於這點，我在這裡要跟你提前說明一下！」

戴黛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傻傻哦了一下。

面試官的目光挪到寫著「B」的最右邊那張紙，看了一眼，撇嘴笑笑，很滿意。

「你父母都很優秀，很好。」

「你們應該很看重家庭背景，所以把我父母搬出來了。」戴黛說這話的時候，雖然態度主動，但表情明顯勉強。

面試官身子朝後些，靠著沙發，沙發「噗」地放氣聲。他右手食指滑過桌面，像是看有沒有灰一樣，隨意問了一句。

「桌子多少錢？」

「燦輝傢具城，27821，家園家私批發市場，26899。」戴黛馬上接住，十分把握。

面試官看著自己的手指，搓灰一樣搓了幾下，不說話。

戴黛見對方不說話，趕緊說明。

「不過，是一個月之前的價格了，這個月我沒有送那一片。」

面試官一眼掃過三張紙，抬頭，微笑，溫和。

「你知道嗎？你有三位推薦人。」

「哦，哦…他們…我沒有寫推薦人。」戴黛有些懵，不知道他說誰。

「你不認識他們。」面試官搖頭。

戴黛更加不解。

「我不認識他們，他們為什麼推薦我？」

面試官理解她的困惑地笑笑。

「我只是告訴你有這個情況。」

戴黛挑眉幾秒，依舊疑惑。

「家政，是個幌子嗎？」

面試官覺得好笑地捂住嘴巴痴痴笑幾下，接著又擺出正經臉，半玩笑口氣。

「算是吧。」

「其實我…」戴黛想要說明。

面試官打斷，兩人快速對話。

「地毯方塊裡面，有哪幾種顏色？」

「淡灰色，墨綠色，棗紅色，土黃色。」戴黛瞬間語速飛快地回答：

面試官盯著地毯方塊位置。

地毯上的方塊圖案是不規則的立體圖形拼成的畢加索風格。戴黛說的顏色每一種都對上。

「我大概多高？」

戴黛皺眉，抿嘴想了一會兒

「從門口到你的桌面拐彎之前的位置大約15米，你走了21步，算上到椅子附近的最後三步步伐會小一點，你大概，一米八二。」

面試官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看出來的，不是算出來的，呵呵呵呵呵！」戴黛開玩笑的神情口氣趕緊擺手。

戴黛的笑聲在屋子裡飄。

「開玩笑的！」戴黛看對方沒反應，迅速尷尬閉嘴。

「我穿什麼鞋？」面試官沒表情。

「我聽到走路時候球鞋鞋底擠壓的那種聲音，但應該不是很厚底的那種…不過…你穿的是西裝，應該是我聽錯了。」戴黛眯眼，邊說邊回憶地目光朝上看天花板，說到最後語速放慢，聳肩，不確定。

面試官垂下眼睛，看一眼自己的腳。他穿一雙很輕便的運動休閑鞋。他低頭，驚嘆，讚賞表情。

戴黛看面試官沒有反應，覺得自己說錯了要遭殃地抿抿嘴，低下頭，安靜。接下來兩人繼續對話。

「應急出口在哪裡？離這裡多遠？」

戴黛抬右手伸出食指，指著右邊方向。

「經過兩個推門，35米左右。」

「你出電梯的時候，見到了保潔阿姨，能描述一下她嗎？」

戴黛努力想，謹慎地說。

「大約五十多歲，一米56左右，名牌寫著「肖嬌」。」

說話的過程中，戴黛腦子裡回憶起電梯門逐漸打開，戴黛正要走出來，發現電梯外面有人，趕緊定住，同時看了前方一眼。保潔阿姨正在拿著拖把拖地，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也看了戴黛一眼，戴黛在出電梯兩人擦肩而過時，稍稍扭頭隨意看了一眼，阿姨的臉跟手背皮膚很白，但皺褶很多，接著是阿姨的腿長跟身長，接著胸前晃晃的名牌在瞬間停了一下。阿姨轉頭繼續拖地，戴黛走出電梯轉身消失。

面試官盯著戴黛，等待更多信息的神情。

「還有嗎？」

戴黛試探，繼續小心地說下去。

「她噴的香水不算便宜，范思哲的那款CrystalNoir。而且，她皮膚挺好的，像經常保養的那種。我猜，會不會是西區蘭花村的拆遷戶，因為蘭花村百分之二三十都姓肖…」

面試官停在那裡，不說話。戴黛等著。兩人面對面，安靜。

面試官突然說話，口氣命令。

「我會聯繫你的。你可以離開了。」

戴黛眼睛快眨幾下，傻傻張著嘴巴，因對方的突然結束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