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二節 戴黛轉業之心理測試

電視信號消失的跳躍雪花，茲拉茲拉的雜音一刻不停。

雪花跟雜音來自牆上投影。

投影對面大約三米，戴黛盤腿坐在地板上。她穿一套寬鬆碎花家常服，閉眼，打坐，看起來完全不受眼前一閃一閃跟耳邊嚓嚓嚓嚓影響。

戴黛眉頭突然皺在一起。腦子裡開始出現各種聲音。

「你這點小聰明，還想搞大事情？！」戴黛爸爸威嚴領導的訓斥。

戴黛眉頭幾乎碰在一起。

「工作不肯干，學術不樂意，大發理想主義白日夢，兜兜，你到底想怎麼樣？」戴黛媽媽聲音好聽但語氣苦口婆心。

戴黛睜開眼睛，眼珠子發亮。鼻子吸氣，嘴巴吐氣，普通地冥想呼吸調整法，吸氣吐氣都持續大約五秒。

戴黛睜眼的時候，臉上有些緊繃狀態，但吸氣吐氣兩輪之後，表情恢復平靜。

呼吸吐氣的過程中。戴黛目光看一下左手手腕。手腕帶了一個看起來很專業的運動心率手錶，上面彩色曲線正在不停滑動更新。

戴黛慢慢停下呼吸，嚴肅，若有所思。

雪花顆粒跳躍得更快，雜音更讓人煩躁。

筆記本屏幕顯示心率曲線，一個高峰過後，迅速下滑，然後平穩，繼續平穩範圍內的小幅度波動。

面試官坐在屏幕前，戴著耳機，思考答案模樣。

「來得快，去得塊」。他突然講話，彙報工作的口氣。

耳機連著他右手邊的手機，屏幕顯示通話中，聯繫人是「老闆「。

「我的意思是，波動很頻密，但是，每次都很快恢復正常。她的心理調節能力，確實相對比較突出。」面試官放慢語速解釋。

面試官認真聽著對方講話地微微皺眉，慢慢張開嘴唇，等著機會隨時講話的陣勢。

「聰明，但不成熟…或是說，不夠圓滑。我顧慮的是，她看起來…過於自由。」面試官明顯遲疑，一字一字用力且真誠。

面試官邊聽邊點頭，眼裡閃著屏幕里彩色曲線映過去的光。大約三秒之後。

「14點20？好的！」

手機屏幕顯示通話結束。

面試官摘下耳機，輕鬆，接著瞪大眼睛，意外，不解。

戴黛穿著一套藍色運動服運動鞋，扎馬尾，挎著一個簡單款的單肩布包，布包里鼓鼓的。

戴黛大約一米七二，偏瘦但經常鍛煉身體的有線條的結實身材，背脊挺挺地完全沒有駝背，耳朵到下巴的線條清晰一條直線，側臉轉過來，沒化妝，除了黑圓圈跟額頭幾顆小痘痘，膚質膚色狀態都還算不錯。鵝蛋臉，濃眉大眼，審視神色乍一看有點凶，鼻子嘴巴卻很秀氣，整個五官透出些冷艷氣質。

她的目光停在左邊斜前方。

攝像頭正對著她。

她眨眼，想了一下，頭迅速扭到右邊斜前方。

攝像頭自動跟著她。

戴黛無奈吐口氣，在攝像頭看不到的位置，偷偷翻個白眼。

普通辦公室，大約二三十平米，只鋪了簡單的地毯。左右兩堵牆看起來是後來才加上去的，鋪了牆紙，一邊白底黑點，另一邊黑底百點，點點大小不一密密麻麻。

戴黛盯著黑底白點看了一會兒，厭惡地低下頭，然後才看正前方。

她面前是落地窗，寫字樓高層位置，外面能看到很多高樓樓頂，從高樓的間隙望過去，能看到江面。

手機響，戴黛回過神，手機聯繫人顯示「畢司小辮」。

戴黛趕緊接電話。

「不用緊張！」面試官坐在電腦前面，等著看好戲的得意。屏幕彩色心率波動達到一個峰值，正在緩慢波動下降。

戴黛先是納悶，然後看一眼左手心率手錶，明白怎麼回事，接著不屑地扯扯嘴角。

「14點30分就可以摘下來了喲！」面試官的聲音從電話里聽著格外活潑。

「我還以為送我的呢…」戴黛故意陰陽怪氣轉個調。

「很貴的！」面試官尾音拔尖，刺耳。

戴黛打個寒顫。

「哦對了，還有兩分鐘！」面試官聲音不自然。

「什麼？」

戴黛下意識地看一下手機時間，時間剛好從14：17跳到14：18。

這時候，戴黛身後兩聲敲門聲。戴黛瞬間轉身。

一個又高又帥的穿西裝的年輕男子已經打開門，推開門成90度，然後才走進來，停在離戴黛大約兩米的距離。他抬手至胸部位置，雙手戴著醫用手套，捧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戴黛眯眼，快速從上到下掃了男人一眼，又從下到上掃了一遍，接著目光定在那件物體上，疑惑。

那是一個VR頭盔。

年輕男子微笑不說話，示意不干擾對方打電話地眼睛微微垂下些，等著。

「不是體能測試？」戴黛咽口水，謹慎。

「不是。只是，以防萬一，還是要帶好毛巾跟備用衣服」。面試官盯著屏幕突然上升的心率，口氣冷淡。

「幹什麼？」戴黛預感事情不妙，聲音低沉。

「你有害怕的東西嗎？」面試官嘴角上揚，冷笑。

「沒有！」戴黛瞬間回復，預感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地沉重，整個人定在那裡，等電話另一邊回復。

過了好一會兒。

「你知道嗎？製造恐懼，十分鐘足夠了！」

戴黛莫名其妙，馬上張嘴要講話。

「手錶響三次，你就淘汰咯！」面試官的聲音在戴黛聽起來格外清晰。

嘀一聲，電話掛掉。

「你的東西我來保管，我在外面等你。」

年輕男子的聲音慢而輕軟。

噴霧聲。由噴口出來的液體氣體在空氣中飛起散開下落，漂亮。

戴黛吸一吸鼻子，先是玫瑰香，然後桔子香，接著泥土香。

戴黛努力半睜著眼睛，沒有力氣地懶懶動一動眼珠。

她站在嫩綠的草地上，赤腳，穿白色絲柔連衣裙，裙子揚起，仙子浪漫。

「你很累，閉上眼睛。」輕軟的聲音更進一步飄渺，幾乎消失。

戴黛終於合上眼睛。

警報聲。戴黛瞬間睜開眼。

紅色的警報燈開始嗚嗚轉。

戴黛難受得下意識捂住耳朵，緊閉雙眼，但警報聲不但沒有變小，反倒更尖更高頻，幾乎要把耳朵震碎。

「嘀嘀嘀」的心率預警聲。

戴黛霎時間睜眼，夢醒一般。

「手錶響三次，你就淘汰咯！」面試官的聲音迴響。

「手錶響三次，你就淘汰咯！」再次回想。

「媽的！」戴黛嘟噥，在警報聲中低沉快速地自言自語：「剛剛兩分鐘！現在十分鐘！」

從監控的角度看。戴黛雙手雙腳貼著地面，趴著，頭往身子里縮，幾乎抱成一團，身軀上下動。她的雙手死死握拳，發抖。

戴黛聽見自己強烈的呼吸聲。

她先鼻子吸氣。她心裡默默數著「1，2，3，4，5。」，保持每個數字間隔均勻，然後猛地鬆開手。

手張開之後，她馬上張嘴開始吐氣，默數「1，2，3，4，5。」。

她又握拳。雙手因為抓得太緊太用力，開始發紅。

她整個身子蜷成一團。

警報聲停止。

安靜。五秒后。

戴黛睜開眼，疲倦。

幾乎同時，眼神成驚恐。

一大群老鼠，正朝跑她過來。一片黑壓壓的毛髮，拖著長肉色尾巴。更遠處，好幾隻老鼠從一個黑乎乎的洞里竄出來。

戴黛整個人僵在那裡，手腳努力動了幾下，但撐不起來也站不起來。

她趴在一條黑水裡，像是剛被扔下來的一樣。

她在下水道，身子上方是一個拱形。水滴從不同方位掉下，不規則地嘀嗒作響。

好幾隻老鼠踏進水裡，水珠彈起的時候，水聲清脆，水珠在空中發亮，老鼠身體毛髮也在發亮。

「吱吱吱」的叫聲越來越多，越來越近。

老鼠離她半米，索索繼續聚集。

最前面的老鼠尖嘴眼睛，盯著食物一樣盯著她，像人。

戴黛張不開嘴，也喊不出來，哽咽地嗚一聲。

「嘀嘀嘀」的心率報警聲。

戴黛「啊」地叫一聲，沙啞。

「手錶響三次，你就淘汰咯！」

她眨眼，兩滴淚珠滑下臉。睜開眼時，眼睛已經血紅。

她瞬間張開嘴，牙齒狠狠咬住下嘴唇，牙齒陷進肉里，馬上，咬住的位置冒出一圈紅色。

最前面的一隻老鼠往前一躍。

戴黛拳頭死死握緊。

那隻老鼠從她的拳頭爬上她的手腕，到手肘，上手臂，腦袋左右探了幾下，才一伸一縮試探地上了她的肩膀。

老鼠尾巴吊在她的手臂上，粉紅色。另一隻老鼠上來，尾巴肉色。

「吱吱吱」，一隻老鼠的叫聲在她的耳邊，她感到老鼠的毛髮擦過，她身子猛地，跟怕癢一樣。

老鼠在她的手腕，手臂，腹部，胸部，肩膀，脖子，有些身子一團，有些身子很長。

新上來的老鼠在肩膀上找不到位置，只能轉頭，返回，尖腦袋朝下，嗅她的手臂。

面試官盯著屏幕，看入迷，不自覺露出笑容。。

自動燈打開。

水龍頭打開。

鏡子里出現戴黛的臉。憔悴。

她換了一套紫色運動服。

戴黛伸手，手在水龍頭下面，用力搓。

左手手腕沒有佩戴心率手錶，只有個戴過手錶后摘下沒多久還未褪去的印子。

戴黛搓手動作慢下來。面無表情，盯著洗手池。

手在抖。

洗手池裡流下的水全是鮮紅色。順著水流反方向看，血淋淋且腐爛的兩坨爛肉。

戴黛喘大氣，迅速抬頭看鏡子。

臉正常。她鬆口氣。再低頭，看手，手也正常。

她鬆口氣，傻傻咧嘴笑出來，開心看鏡子。

她左邊半張臉被咬得紅紅黑黑地凹凸不平。牙床沒有肉，但牙齒一顆顆完好露著，潔白髮亮。眼睛黑白分明，但沒有眼眶，隨時要跳出來一樣。

右臉正常。

戴黛身子發抖，抬左手，想要摸自己的左臉。

一隻只老鼠從水池口裡爬出來，光滑白色水池很快變成毛毛黑色蠕動。

老鼠嗅她的手指，然後伸長身體，一躍，跳上她的右手，肉色尾巴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