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六國暗中謀划
千里之外,同樣得到消息,然後匯聚在一起的六國餘孽們,悲喜交加。
長沙城的一處奢華的莊園。
夜幕降臨,從門庭外看著靜悄悄,空無一人。
但若提燈走進,便能發現迴廊上每隔二十步便站著一位手持利刃的家僕,七轉八繞地走上一刻鐘,便能瞧見一處假山,繞到假山後方,這才能看見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宅子。
掀開門帘,數十人端坐在前廳,或竊竊私語,或凝眉深思,或沉默喝酒。
秦越交易港口的成立,西甌首領身死,百越臣服大秦,以及張嬰在天地祭壇得到定越劍的事。
無數條消息彙集在一起,大秦的變化太快,百越被滅得猝不及防,令他們不得不暫時放下彼此的成見與忌憚,齊聚一堂。
前廳中,有一位站著的謀臣特別顯眼。
此人正是提前離開百越報信,剛剛才得知姬公子身死的鄭孟。
他手中拿著姬成寫的帛紙,展開給眾人看。
他悲戚道:「諸位。姬公子為了刺殺秦王才是捨身忘已地留在百越,奈何卻被奸利所害。那豎子竟敢拿姬公子的人頭作給大秦的投名狀,可恨可恨。」
他說到這,眾人紛紛點頭,一起怒斥暴秦可恨。甚至還有人說到自己家過去的某某也是被叛徒殺害,獻給暴秦,作為榮華富貴的敲門磚。
但是當鄭孟努力揮舞著手臂,憤怒地說,要趁著暴秦尚未徹底收服百越,出兵刺殺暴君的時候。
前廳眾人又沉默下來。
「哪有那麼容易!」
有人搖頭晃腦,「你只看見百越遭災,你沒看見後續?孔雀王朝的雞、鴨商滅了蝗蟲,秦越之地的商貿,又給百越源源不斷地送去糧食。暴秦這什麼運氣,蝗蟲來了都耗不死這群傢伙!」
有人哭喪著臉接話道:「可不是么!尤其秦越之地商貿,一布袋粟可以換三分之一的玉石,這是怎樣買賣!怪不得連我手下的大商戶都動了心,表示想扛著糧食去百越之地做生意,撈一筆。」
這對話一出,大廳里有人又是哭又是笑,恨蒼天不公,為何每每給暴秦降下天賜,何時六國的氣運才會重新歸來。
還有人說快了快了,之前祭天時,大巫說大秦的氣運不超過十年!
……
鄭孟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他剛要發作,忽然傳來「嘎吱」門被推開的聲響,又有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
來者掃視了一圈,站在眾人之前,開口道:「諸位且靜靜,關於對百越的下一步計劃,各位有何想法?」
說話的人是吳芮,論血脈是春秋時吳王夫差的后遺,論身份,他在長沙郡耕耘頗深,是百越不少部落暗中的領袖。姬成能與西甌部落搭上關係,還是因為吳芮有作保舉薦。
所以他雖不是六國嫡系公子,但也是魏國反叛的支持者,他的話依舊很有分量,一開口,原本小聲音不斷的前廳瞬間安靜下來。
台下有郎君道:「吳郎君,不知你有何高見?」
吳芮掃視了一眼,沒看見具體說話的誰,沉吟片刻,道:「高見談不上,只某有一事好奇,是誰在天地祭壇偷換了祝文?」
台下眾人發出輕輕的喧嘩聲。
不知曉這件事的郎君,立刻精神抖擻起來,感興趣地詢問周圍人,暴秦在天地祭祀上是怎麼丟臉的,在得知並未暴秦丟臉后便嘖了一聲,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笑容。
而知曉這件事的郎君則在台下高聲問道:「吳郎君,你為何關心這事?」
吳芮道:「暴君因這件事震怒,不光封鎖了暗月河沿岸地區,連五嶺之地都被他派兵卡住。現在百越不少部落都開始試探我這邊,已經快影響到長沙郡。」
那人嗤笑一聲,道:「吳郎君,你可是吳王夫差的後裔,豈可怕一小小養馬家奴的子嗣。」
吳芮搖了搖頭,冷靜道:「諸位,這樣追溯上去有何意義?暴君祖先是曾在周王朝當過馬夫,但暴君的始祖是誰?五帝中顓頊帝的孫女「女修」的後人伯夷。伯夷幫助大禹治水,所以才被舜帝賜「嬴」這個姓氏,之後伯夷被禹重用,成為執政官,伯夷家族也成為貴族被重用。
若不是嬴氏支持商朝,周武王滅商,他們又豈會淪落為家奴一行。①」
眾人又是一驚,顯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這一段記載。
台下忽然有人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道:「吳郎君莫不是不想抗秦?」
「並非如此,我只是認為前人前世,沒必要拿出來說嘴。」
吳芮再次搖了搖頭,同時補充道,「諸位從我這裡得到的很多糧草,多是從駱越、西甌收購而來。現在暴君封了路線,還四處搜查,我擔心會查出來。所以希望這件事能儘早結束。」
眾人一頓。
項伯忽然起身,開口道:「我不知是誰。但暴君開始封鎖時,我命手下的人將搜集的證據丟給暴君子寒的人。」
同一時刻,趙歇也起身道:「我不知誰是主謀,但確實有人動了我的線人,所以我將那一部分線索,一早將其丟在了暴君子胡亥和扶蘇身上。」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說完之後,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驚詫的神色。
項伯皺起眉頭道:「這不好辦了。原本我是想利用秦王多疑,趁機挑起宮廷鬥爭,再渾水摸魚。但若是一下牽扯到這麼多公子,暴君肯定不會再懷疑了。」
「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趙歇冷哼了一聲,「暴君是個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的性子。昔年趙國部分小子與他打鬧,他便認為受了欺辱,暴秦攻破趙國后,第一時間命令趙高那豎子屠殺我貴族。」
「嘶!」台下數人倒吸一口涼氣,甚至有人驚訝道,「此話當真?」
「我豈會撒謊!若無暴君之令,趙高那廝豈敢在暴秦攻破邯鄲的第一日便殺人放火?」
趙歇臉色憤憤不平,「那暴君心胸狹隘,不過幼時與孩童玩伴時的一些衝突打鬧,他竟能嫉恨數年。你們可知,算妻族在內,邯鄲攏共有五個世家貴族,皆被夷三族。
我妻被嚇得惶惶不可終日,三年後,鬱鬱而終。暴秦心性涼薄,對什麼子嗣後代絕不會心軟!②」
這時有人開口道:「不對吧。我見他對張家那小兒頗為寵愛?」
「那是小子好把控,又非皇子,對皇權威脅不大。」
趙歇冷笑一聲,意味深長道,「他親近過、信任過的親人幾乎都背叛過他。你當他不會忌諱?那幾名公子要倒霉了!」
其他人不說話了。
趙歇是戰國時趙國貴族,現在的趙氏族長,據說與宮中某位貴人還有交集。
但凡是牽扯到暴君的話,眾人都不會太質疑。
吳芮忙道:「趙公子,那幾位公子倒霉,暴秦可會退兵?」
趙歇道:「會。但日子上不好說。」
吳芮沉默。
鄭孟忽然起身,高聲道:「我,我有辦法令大秦即可退兵。」
眾人側目。
鄭孟沒有急著說緣由,但私下找到齊國、魏國、趙國等四國的公子,低聲強調,他願意用關乎大秦未來的秘密,交換為姬公子復仇的條件。
被私聊的趙歇、吳芮、田公子等四位郎君們彼此對視一眼。
依次跟著鄭孟來到了隔壁的一處小廂房。
大廳中原本兩個正在喝酒的人,偷偷抬眼,兩人喝酒的動作越發大,其中一人忽然就沒了蹤影。
另外一側,鄭孟將小廂房的門合上。
他再次與眾人提出要為姬公子復仇這個條件,然後深吸一口氣,將張嬰是「狸貓換太子」的身世告訴了眾人。
眾郎君:!!!
齊國的田郎君是知曉六年前咸陽大火的,怒極反笑道:「韓國就是心眼多,怪不得讓我們先行離開,原來還藏著這麼一門心思。」
趙歇摸了摸下巴,眼底閃爍著精光,道:「怪不得了!好,好啊!」
吳芮若有所思。
之後,鄭孟沉穩地等其他四國郎君詢問細節,等他們彼此交流情況。
小半個時辰后,四位公子終於停了聲音,鄭孟才開口道:「諸位公子,若還有任何疑惑,皆可詢問我。我將知無不盡。這事韓國、楚國的公子都知曉。我沒有撒謊,張嬰是韓國釘在秦國的棋子。」
說到這,鄭孟扭頭看向吳芮,道:「吳郎君,只要將張嬰的消息放出去,暴君絕對沒心思放在封鎖百越,他們肯定會第一時間退兵。」
頓了頓,鄭孟看向眾多公子,拱手鞠躬道:「我只求一件事。姬公子為反秦大義而死,懇請你們復仇!即刻復仇!」
四位公子卻沒有開口,神色不明地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齊國田公子先出聲,慢悠悠道:「鄭郎君不必心急。暴秦氣運尚在,我們先等等。」
趙國趙歇也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要有耐心。」
……
鄭孟愕然,他心下一緊,忍不住多說多勸了幾句,見他們油鹽不進,最後甚至還怒道,「豎子!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們豈可違背誓言。」
沒想到四位公子依舊很淡定地打太極。
趙國趙歇冷笑著補充一句,「在外,我們是承諾給姬成復仇,一日是復仇,一年,十年也是復仇,我們並未違背誓言。」
鄭孟氣得不行,氣極反笑道:「我算是看透了!什麼大秦起義聯盟軍,你們這些人,當的當上了秦吏,當的當上了個鄉長,有榮華富貴在,看著兵強馬壯,實際上卻瞻前顧後,懦弱無比。還不如張良公子單槍匹馬去復仇來得有勇氣!
我也告誡一句,若一直躊躇不前,只想等虛無縹緲的氣運、天懲,遲早是被暴秦蠶食殆盡。」
說完,鄭孟甩袖離去。
眾人微微皺起眉。
有人譏諷道:「還投奔張良?贊他單槍匹馬?張良若不是有楚國項家資助撐著,能在匈奴掀起什麼風浪?」
「張郎君是大才。若無他,我們與羌族、匈奴也搭不上關係。」
吳芮忽然開口道,「鄭郎君是姬公子的門客謀臣,謀主身亡,他會如此,倒也能理解。」
其他幾位公子齊齊沉默。
他們雖然很不滿鄭孟的冒犯,但他們都是身處謀主的位置,換位思考一下,自然希望謀臣能像鄭孟這樣至死不渝,忠心耿耿。所以便不再做聲。
鄭孟只是一介門客,他暴怒離去,大家也就當個談資笑笑。
他們此刻的注意力全放在張嬰身上。
認為這是一枚極佳的棋子。
就看要下在何處。
吳芮正在與眾人說,要不要立刻將消息放出去,混淆暴秦的視野,如今暴君不在咸陽宮,咸陽可能都會亂,他們也能趁機做點事。
齊國田家人忽然道:「吳郎君。若將張嬰的消息用在此處,我認為不妥。暴君是有可能退兵,但也有可能加強封鎖,查找消息是從何處泄露,我們危也。
另外,嬴政三四十個子嗣,再多一個受寵的又如何,只要暴君不死,咸陽就不可能亂,我們也找不到好的機會。
所以,這麼好的棋子用在此處,這……殺雞焉用牛刀啊!」
吳芮面無表情地看過去,半晌,道:「那你道如何?」
「韓、楚捏著這條線索,他們無非是希望用血緣、親緣拉攏張嬰,讓他能成為韓楚的人,最後手刃暴君。但我覺得不合適。」
齊國田家人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案幾,道,「韓楚太天真了,那麼點小恩小惠,怎麼比得過暴君給予的這些東西。他們真的能籠絡張嬰?讓他刺殺暴君嗎?」
四位公子同時沉默,此話在理,暴君這潑天的寵信,他們都會動搖,不信那小子不動搖。
趙國趙歇道:「那你的意思是?」
齊國田公子道:「我們是不是可以讓張嬰成為我們的一條後路?」
趙歇嗤笑一聲道:「這不是與韓、楚兩國的方法一樣么,籠絡,他們都將小公子送過去做玩伴了,我們還能怎麼籠絡,留後路?」
「那當然不一樣!韓、楚是想將張嬰作為刺向大秦最後的利刃。我們不,畢竟大秦氣運何時到盡頭尚未可知,我是要將他作為真正的退路。」
齊國田家人幾乎是明示了。他擔心萬一反秦不成功,就提前給自己安排一個可以跑路的途徑。
其他三國的公子齊刷刷皺起眉。
但因為反秦情緒最激烈的楚人不在,所以沒有人率先破口大罵,反而臉上各有成算。
這也給了齊國田家人繼續說下去的時間。
齊國田家人笑了笑,補充道:「諸位,暴君若知曉張嬰是他孫兒,以他多疑的性格,必將大秦境內查個底朝天。而這,就是我等的機會!」
吳芮一愣,下意識開口道:「何意?」
齊國田家人沾水在案几上寫了兩個字,「外戚」。
眾人:!!!
膽大包天,但,但又好像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