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律令

第 153 章 律令

張嬰不知曉居然有人想要給他無中生外戚。

此刻,他趴在晃晃蕩盪的商船甲板上,滿腦子都在想即將啟程回咸陽了,但扶蘇布置的有關「大秦大商戶」的作業還是沒有頭緒,嬴政點撥讓他守在港口,但他守著了啊!依舊啥也沒看見。

「小郎君。」

低沉的嗓音響起,「長安鄉的工匠們行囊已經收拾好了,他們有人來問,真的不需要多留些人守著釀酒廠嗎?萬一被百越人學去釀酒技術可怎麼辦?」

張嬰抬起頭,恰好看見臉色蒼白的章邯。

他起身,連忙扯著對方來到另外一處躺椅前,道:「怎麼是你過來了,快快躺下,哎,你傷得那麼重,我回去都不知道如何與章老丈交代。」

章邯這一次跟著嬴政御駕親征,不光殺敵過五十,而且還在一次戰役中率領數百人偷襲西歐聯盟軍,逼殺了對方一員大將毋波,立下赫赫戰功,直接被提拔為章百將。

但也因為與毋波單兵廝殺,胸前被對方狠狠地砍了一刀,昏厥了好些日子才醒過來。

章邯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羞色,急忙道:「小福星,是末將學藝不精,阿父絕不會怪小郎君分毫。」

「行了行了!閉嘴休息吧大功臣!我知道你看重軍功,但也別滿腦子都是征戰沙場,建功立業,爵位差不多就行,命重要,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張嬰連忙將章邯重新摁下去躺好,「工匠那邊我會去說,釀酒廠留在這沒事,會令果酒不澀口的技術並未留在百越,是每月派人送來成品。退一萬步說,即便真讓他們折騰出來,也無妨。」

章邯瞪大眼,肚子里組織了一下語言,想勸小福星別對那些人太好了。

但他剛想好,就見張嬰又重新拿起硃筆,抓耳撓腮在思考,他又不敢出聲打擾。

但章邯不敢,不代表其他人不敢。

如橋一路小跑上甲板,開口道:「你窩在這三天了,都沒下船,是為了寫什麼呢?」

張嬰將空無一字的竹簡露給如橋看,道:「什麼也沒寫。」

如橋道:「這樣啊!哎,我發現一個輕鬆賺錢的好方法,你要不要試試看?」

「什麼輕鬆賺錢?」

張嬰迷惑地看著如橋,「你還要賺錢?」

「我怎麼不要!按你的話說,不能讓跟著自己的人喝西北風呀。」

如橋白眼都快差翻上天了,語氣酸酸的,「你以為誰都能像小福星一樣,隨便搗鼓一個東西出來,就令大秦上下無數人追捧,不用費力,一群人給你送錢嗎?」

「那是!」張嬰點點頭,沖如橋得意地笑了笑,「嘿嘿,羨慕吧。」

如橋氣得一個仰倒,「你」「你」了半天,但很快自己又笑出聲。

他反手扯住張嬰往外走,興沖沖地往外走,道:「走!阿兄兄給你展示一下我的門路。龍有龍道,鼠有鼠道嘛。」顯然,他不反感甚至有點喜歡和張嬰這樣打打鬧鬧。

張嬰調侃了一句道:「咦,如橋竟自稱為鼠?」

如橋再次氣鼓鼓地瞪著張嬰,哼了一聲,但也沒有放開張嬰的手臂,只嘴上嘟囔著道:「你再說我,我就要將這話跟仲父說了,說你說仲父是鼠。」

「哦。那我要與仲父說……」張嬰壞笑了一聲,「如橋數典忘父,竟稱呼親生阿父,為仲父!驚呼!」

「!!!」如橋目瞪口呆,一直扯著張嬰來到船隻下方的小樹林,都不忘作揖懇求,千萬不要將剛剛的話泄露給嬴政,他怕被親生父親給揍死。

張嬰越發覺得好笑,古代又沒有錄音機,另外一個聽到的人是章邯,算是他的人,有這層關係在是無法作證的,也只有如橋這憨憨會傻乎乎的被詐。

思及此,張嬰忽然警覺起來。

傻乎乎的對象,輕鬆賺錢的路子,這聽起來就不大對勁啊!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坑如橋這憨憨。

張嬰跟著如橋下了船,繞了好一會,才走到一處上河流停著好幾艘小船的河岸,在這兒搬貨、卸貨的人絡繹不絕。

他正準備觀察一下,卻沒想到他餘光一掃,恰好看見原本站在小船旁點錢的兩個人露出震驚的表情,下一秒轉身就走。

張嬰眉毛一挑,指著試圖溜走的兩人,高喊一聲道:「來人,將那兩個人拿下。」

負責保護張嬰與如橋的人立刻衝上前將那兩人給擒拿。

直到這時,如橋才還有點懵逼地扯了扯張嬰的衣袖,開口道:「抓他們做什麼?這就是我給你說的賺錢的門路呀。」

「賺錢的門路?合法的賺錢的門路會看見我就跑?」

張嬰慢條斯理地走上前,看著兩個連連作揖討饒說自己冤枉的人,摸了摸下巴,「說吧,你們跑什麼?賺錢的門路是什麼?」

兩人同時一僵。

瘦小一點的人抬頭,露出乾巴巴的討好笑容,率先開口道:「嬰小郎君,我沒跑,我剛剛就是急著想更衣。我真的沒跑啊!那個,我是咸陽張家的家僕,五百年前說不準還與小郎君是一家人呢。

我們就是聽官府的,來暗月河港口做點秦越生意,沒什麼別的。」

「對對對!」另外一個高大的也這麼點頭,「我們就是正經做商貿。不信你去看我們的船隻的商品,都有稅卷的!」

張嬰一聽這話倒是有些愣住了,都有「卷」證明交了稅的話,那商品確實沒什麼問題。

他多嘴問了一句道:「沒有販賣人?」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私下拐人。」說到這一頓,矮個子悄悄抬頭道,「自賣為隸臣妾的,也都走了官府登記的。」

如橋也在一旁說:「對啊,阿嬰放心吧,他們的貨物都有卷,卷稅還是我去交的。」

「等等……」張嬰腦海中猛地閃過一道電光,「你去交稅?他們的貨?」

如橋道:「對啊!」

張嬰猛地看向,一高一矮故作鎮定的兩人,緩緩開口道:「如橋。是不是你在秦越交易集市買了東西,然後以高出一層的價格,賣給這些大商戶的人?」

話音一落,眼前兩人神色驟變。

如橋也緊隨其後地點頭道:「對啊!」

「對啊!對,對你個頭啊對!」

張嬰回頭跳起來就給如橋一個指蹦,「大秦稅收是按貨物多少,分階梯來收的。按大商戶們原本採購的量,應該要交足利潤的五成稅。但他們不親自去採購,反而從你們這些人手中高出一層的價格收購,等於省了四層的稅錢,錢從哪裡省下的?相當於薅了大秦稅收的羊毛,明白嗎?」

這應該是仲父之前給的提示,只怪他在秦越交易市場太出名,那些人都是避著他搞交易,要不是如橋突如其來的興緻,只怕他離開港口都撞不見。

如橋捂住額頭,想了好一會才道:「他們用這種方式,逃稅?」

張嬰沒好氣地看著如橋,道:「算避稅,明白了?」

如橋點點頭,憤怒地猛地一腳踹向兩人,道:「你能把我當傻子耍嗎?我可是大秦公子。」

張嬰能理解如橋的氣憤,這群傢伙為了省下四層的稅收,居然連如橋都盯上了,少府相當於皇帝私庫,這就是騙如橋偷自己家的庫房。怪不得馬克思說大商戶為了足夠的利益會鋌而走險,真是瘋了。

張嬰道:「如橋公子!戴罪立功的機會,給你了!」

如橋一愣,立刻感動地看著張嬰,道:「阿嬰嬰,我……」

「停!正常點!」張嬰渾身一個雞皮疙瘩,他將功勞送給如橋,一方面是祝文等事情的回饋,另一方面是他想趕緊回去完成扶蘇布置的「大商戶」作業。

張嬰急匆匆地往回走,剛剛攀上船甲板,就看見仲父正與半跪在地上的趙文說什麼,表情極為嚴厲。

他連忙剎車,原本打算換個時間門再來,沒想到嬴政卻一眼看到了他,沖他招了招手。

張嬰只能帶著滿滿的笑容,熱情地跑過去,道:「仲父!阿嬰又有一日沒瞧見仲父了,特別想念你。」

嬴政輕鬆地將張嬰給拎起來,然後看向趙文道:「再彙報一次。」

張嬰怔愣。

他低頭一看,發現趙文在聽到這番話后,表情瞬間門獃滯。

嬴政輕聲:「嗯?」

趙文一個哆嗦,他開始將兩日內調查出來的線索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天地祭壇祝文插,插手的是長公子,三公子,十八公子還有十九公子。」

張嬰:?

嬴政看向張嬰道:「如何?」

張嬰並不認為嬴政真的懷疑有這麼多公子針對他,眼珠子一轉,先是故意哼了一聲,道:「仲父!太過分了!」

嬴政微一挑眉。

張嬰扯了扯嬴政的袖子,補充道:「陷害他們的人也太不了解我了。阿嬰明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扶蘇阿兄他們怎麼可能針對我。陷害他們的人,當我是蠢物也!」

嬴政輕聲道:「哦。你認為與公子們無關?」

「肯定與扶蘇阿兄、如橋公子沒關係。」張嬰斬釘截鐵道。

嬴政微微頜首,看向趙文道:「通知扶蘇他們。七日之內,無法洗脫嫌疑者,全部去九原駐軍修城牆。」

趙文一驚,抬頭看向嬴政,想說什麼但又突兀地閉嘴,拱手道:「唯。」

張嬰暗暗咋舌,主要是想到扶蘇,忍不住低聲道:「仲父,你也知曉扶蘇阿兄肯定不會害我的。」

嬴政忽然輕笑一聲,似笑非笑地低頭看著張嬰,意味深長道:「是么。」

張嬰被看得一懵,咋地,仲父覺得扶蘇還會害他?

他有啥可害的!他又沒有皇位能繼承!

思及此,張嬰忽然渾身一個哆嗦,不敢繼續往下想。

他忍不住抱住嬴政的大腿,道:「仲父,反正仲父總不會害我。」

嬴政垂目看了張嬰一會,摸了摸張嬰的小腦袋,忽然跳開了這個話題,道:「天地祭壇的事,他們身為大秦公子,底下的人卻與六國餘孽牽扯上關係,還落下這樣的線索把柄。

若七日時間門他們還清掃不出細作,也該去九原駐軍,修修長城,整整身心。」

張嬰:……

忽然覺得仲父說的也有些道理。

嬴政忽然道:「你急急忙忙跑上船,可是知曉大商戶在弄些什麼把戲了?」

「嘿嘿,不愧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仲父,什麼都瞞不過您的一雙利眼。我按仲父的提示,蹲守在這幾日,才摸清楚他們逃稅的方法。」

說到這,張嬰將大商戶把小商戶弄成「中間門商」收購產品的方式說了一遍,最後感慨道,「大商戶實在是太狡詐。」

嬴政微微頜首,道:「那你打算如何處理?」

「其實也沒有特別好的處理方法。小商戶圖眼前利益,少賺一點,但不用承擔運輸損耗。大商戶就是少給我大秦交稅。」張嬰摸了摸下巴,「完全禁止不太可能,但可以在市場定價,以及監管上做些限制,做不到就罰銀錢,多次違令的人判城旦。」

嬴政眼底閃過一抹驚訝,輕聲道:「阿嬰,太心善是不行的。」

張嬰:?

都罰錢判城旦了,這還心軟?

嬴政道:「刑罰,必須讓違令者畏懼。黔首,會畏於城旦、罰二甲,大商戶不會畏懼,私藏大秦稅,抄家,嚴重者,全族判城旦。」

張嬰:!!!

「啊,不,不至於!」張嬰擦汗,皇帝的計量單位有些過於離譜了吧,「仲父,要不改改?」

趙文悚然一驚。

嬴政眼底閃過一抹驚訝與縱容,道:「你且說說。」

張嬰好說歹說,以大秦徵稅有階梯為例子,也幫大商戶們在懲罰力度上也爭取了一個階梯,以及累計多少次,才會嚴懲。

張嬰倒也不是對商戶同情,他,平民,永不和資本家共情。

他只是腦海中閃過一個模糊不成熟的念頭,能不能讓嚴苛的大秦律令,緩和一些,慢慢鬆弛一些。

張嬰思考時,完全沒注意到趙文瞪大的雙眸,以及聽到嬴政真的放寬懲罰條例時,那半天沒能合攏的嘴巴。

這時,辛勝將軍忽然大邁步走來,拱手道:「陛下,已全部準備完畢。」

嬴政點頭道:「午時起航,回咸陽。」

辛勝將軍道:「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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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真不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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