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生死（4）
佩克離開了，但是羅傑的雙腳卻像釘在了那裡似的，一動都沒有動。
按理說，聽到這個級別的隱秘，他應該心潮澎湃才是。但是此時的羅傑很平靜，他只是直直地看著跪坐在法陣中的蘿莎琳德，面如平湖，心如止水。
為什麼會如此平靜？羅傑不知道，因為他根本沒有去想。加持了元素視覺的雙目一直在冰魔女身上流轉，看過她的俏臉，掃過她的秀髮，落向她的赤足，再轉回她的臉龐……
羅傑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端詳著冰魔女的一切，周期嚴謹得像舉行一個儀式，但羅傑心中卻又沒有任何舉行儀式的莊重感。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他也沒有去想。
羅傑的大腦彷彿一片空白，並且拒絕任何波動與信息的進入……
仙蒂兒站在羅傑身後，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這位人類導師。剛才她叫了羅傑好幾聲，但是羅傑彷彿一截木頭一樣，毫無反應。
忠心耿耿的護衛馬塞勒斯對羅傑的怠慢很不滿，他揮了揮拳頭，示意公主他可以去「提醒」下那個不識抬舉的人類。他知道公主不會同意他的建議，但是他同樣也知道，自己必須要「建議」一下，因為這是每一個護衛細心的體現。
小劇場中的魔法陣有條不紊的運轉著，與牆壁上懸挂的魔法時鐘一起標記著時間的流淌。兩位大德魯伊坐在法陣外的藤椅上，一邊品著杯中香茗，一邊壓低聲音說著什麼。
佩克看了法陣中冰魔女最後一眼，拄著法杖，向兩位德魯伊淺施一禮，轉身緩緩離開了。沒有誰為他送行，他略有佝僂的身軀顯得有些落寞。
法陣中的蘿莎琳德屈伸了一下左手食指，彷彿睡夢中的悸動一般。
羅傑的視線捕捉到了這個微小的變化。在那一瞬間，他的大腦彷彿接收到了一個將其開啟的信號一般，立即開始了運轉。
他活動了一下因為久站而有些僵硬的身體，然後左手一撐扶欄，從二樓一躍而下。一團雷雲在他腳下憑空生成，減緩了他下落的速度。羅傑半吊子的雷系飛行魔法雖然不成熟，但是至少保證他不會在這個高度的下墜中崴了腳……
猝不及防的仙蒂兒「哎」了一聲，但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的時候，羅傑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精靈公主抿了抿嘴，臉上第一次現出恨恨的表情，似乎在後悔沒有讓身後的馬塞勒斯去「提醒」羅傑那麼一下。不過隨後，她恢復了笑臉，一轉身，也向樓下走去。
兩位德魯伊似乎已經知道了羅傑與那位冰魔女的故事，看到他借著蹩腳的飛行術從二樓一躍而下，只是笑笑，並沒有阻止。其中一位還很貼心地在羅傑的落地處凝出一個氣墊，然後才靜悄悄地消失在一扇側門之後……
羅傑並沒有關注這些，他只是急切地走向蘿莎琳德……
冰魔女張開眼睛，雙眸之中的風暴旋轉收束，凝成一對碧色的瞳仁。她輕輕起身，看著疾步趨近的羅傑，神色中帶著一點兒迷茫，周身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氣。
「你是……」蘿莎琳德遲疑著，思索著，似乎正在從縹緲的虛空中追尋自己喪失已久的記憶。面前這個男人擁有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令她一時拿不定主意是該張開雙臂與其擁抱，還是用冰槍把他釘在牆上……
羅傑的腳步戛然而止。幾次險些死在冰魔女手中的他嗅到了熟悉的危險氣息。他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先前滿腔的期待與感傷都化成了躊躇。
不過隨後，他還是伸出了手，腆著臉說道：「親愛的，你不記得我了么？我是你丈夫啊！」
蘿莎琳德的眼神中現出一絲迷惑，不知道是在思考「親愛的」這個稱謂的含義，還是在思考眼前這個男人給他自己冠以「丈夫」這個頭銜的可信度……
不過很快，冰魔女便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於是羅傑便像蒼蠅一樣飛了出去，然後在地板上摔了個七葷八素……
「羅傑，你還是這麼不正經……」蘿莎琳德輕聲說道，一向透著冰藍色的蒼白臉孔現出點點紅潤。
齜牙咧嘴的羅傑掙扎著坐起身來，一邊揉著摔得不輕的后腰一邊抱怨道：「操，我還以為你失憶了呢。都說新生小鳥剛睜眼的時候見誰都是媽媽，所以我猜剛恢復人類本性的女人看誰都是丈夫。哪知道你這麼快就恢復了記憶……」
說著話，羅傑一邊給傷處施展聖療術，一邊爬起來向蘿莎琳德走去。
被羅傑葷話惹得臉上紅潤更勝的冰魔女抬起手，指間凝起一股寒流，不過最終，她並沒有再將羅傑打飛出去。而羅傑就像沒看到眼前的危險似的，無視了魔力湍流，大步徑直走了過去，然後一把將他魂牽夢繞的女人擁在懷中……
「作你的愛人真危險，還好我會給自己療傷……」羅傑在蘿莎耳邊念叨著，一隻手攬在她的纖腰，另一隻手撫上了她如瀑的長發。
被羅傑緊緊抱在懷中的蘿莎琳德感受到了對方雙臂的力量，身體因為這股壓力而微微後仰，胸中也有些氣悶。她還自由著的雙手抬了抬，指間環繞的力量更加強烈了些，已經能夠用肉眼看見那旋轉的風暴了。
但是最終，她還是散去魔力，垂下了雙手。
「嗯……可以了，可以了……」隔了一會兒，看羅傑還沒有放開自己的打算，蘿莎皺著眉頭勉強說道。
羅傑心說「這哪裡夠？！」不過還是順從地放開了蘿莎——他不是很敢違逆冰女的意思，畢竟還拿不准她的底限，所以既然趁著她神志還不是很清晰的時候占點便宜就已經知足了。
只是，在放開蘿莎之前，羅傑抹了一把眼睛，把眼角中情緒失控時溢出的一點兒淚花給抹掉了——多愁善感實在不適合他現在表現出來的性格……
「佩克在哪裡？」蘿莎將依舊貼得很近的羅傑推開半隻手臂的距離，躲避著他灼灼的視線，轉移話題似的問道。
「他老人家善解人意，不忍心打擾咱倆的二人世界……」
羅傑的不要臉順理成章地換來了一個慍怒加無奈的眼神，於是他撓撓頭，重新解釋道：「他老人家太累了，要先休息休息，過個十年八載的再來看你……」
「……」蘿莎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玩笑，羅傑也知道這一點。但是羅傑同樣明白，如果不用這種死皮賴臉加胡攪蠻纏的做派，他很難與一貫清冷的冰魔女拉近關係，所以他樂此不疲。
一個聲音在羅傑身後響起，打破了羅傑努力維持的二人世界。「杜蘭德先生已經離開了。」精靈公主向蘿莎琳德說道，隨後淺淺施了一禮。
羅傑擠了擠眉頭，心說這倒霉孩子怎麼這麼沒有眼力見兒？沒看見你家導師在泡妞么？明天家庭作業要翻倍！
蘿莎琳德推開擋在身前的羅傑，對仙蒂兒微微垂首回了一禮，然後問道：「他去了哪裡？」
「杜蘭德先生並沒有說，但是此刻應該已經飛離了多瑞亞斯。」仙蒂兒回道。
蘿莎琳德的眉頭略微皺了一下，對於一向清冷的她來說，這已經是心情不好的強烈表現了。羅傑吸了口氣，趕緊湊上去說道：「老頭子留了封信，我們一起看過就知道了。剩下的事情，我會慢慢跟你解釋的。」
說完這句，羅傑瞪了仙蒂兒一眼，警告她不要再添亂，然後繼續說道：「你現在應該也很累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畢竟你的身體剛恢復……」
「休息」這種東西是什麼？蘿莎琳德已經很久沒有體會了，這幾年來，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感受水元素的流轉，生活與修行已經融為一體。不過她的性格清淡，並不願意與羅傑在這樣的小事上爭論，所以也只是向仙蒂兒示意了一下，便順從地跟著羅傑向小劇院的側門走去……
仙蒂兒看著羅傑消失在門后的身影，忽然頑皮地笑了下。她從沒想過自己這位渾身上下都透著不著調的導師竟然也有這麼小心翼翼的時候，頓時感覺妙趣橫生，更有了捉弄羅傑的願望。
在這一刻，這位端莊小公主的心態與普通熊孩子別無二致……
而在小劇場外，與魅魔茱蒂絲一直等候著的蒙莉莎看到偎依在一起走出來的羅傑與蘿莎琳德，臉上的緊張之色頓時舒緩了許多。不過不像起了玩心的仙蒂兒，對羅傑心思很了解的蒙莉莎並沒有過去打招呼的意思，而是轉身便要帶著茱蒂絲離開。
不過羅傑看到了她，然後帶著點兒歉意地說道：「蒙莉莎，恐怕今天晚上的治療要晚一些了。」
蒙莉莎迴轉身，略微看了眼自己已經回復了小部分的斷臂，回道：「今天的治療就取消了吧。反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不差這一次啊。」
羅傑搖搖頭，心說間隔這一天，會加速身體對殘肢的忘卻速度，關係還挺大的。不過這些神術方面的知識解釋起來很麻煩，所以他只是笑笑：「還是繼續吧。我會在十點前去你那裡的。」
「嗯。」蒙莉莎點了下頭，然後拉著一臉好奇的茱蒂絲離開了。
「她們是？」冰魔女看著女劍士與魅魔的背影，向羅傑問道。
對蘿莎琳德展示出來的好奇心，羅傑欣喜不已。處在與水元素同化階段的冰魔女是絕對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的，看起來重塑邊界的魔法還算成功。羅傑一直沒有徹底放下的心現在感覺更安穩了些。
「斷臂劍士名叫蒙莉莎，劍聖奧布萊恩的弟子。她的手臂是為了救我而丟掉的，所以我現在竭盡全力用神術幫她恢復——對了，你還記得么？我現在還有個神眷者稱號。」
蘿莎點點頭，並沒有說話。她該有的記憶都有，只不過以前的思維狀態令她根本不在意罷了。
「至於她身邊的那個……」羅傑壓低聲音，湊在蘿莎耳邊輕聲說道：「是個化成人形的魅魔。魅魔，是魔界中擁有高等智慧的一種魔族。她是上次魔族入侵時的倖存者，被我們捉到了。現在我讓她幫忙做一些有關神術的實驗。」
蘿莎琳德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漣漪，不過她仍舊什麼都沒有說。
羅傑撓了撓頭。他以為冰魔女會對魔族產生點兒興趣，畢竟她自己就有一半魔界精靈血統，所以他特意叫來了茱蒂絲。不過似乎她對魔族的關心也不過是「抬抬眼皮」的程度。
看起來距離冰魔女完全恢復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羅傑現在很是懷念她當年把房門摔在他臉上時的氣惱表情……
「不知道跟蘿莎說我們把她叔叔喬伊斯給抓了，她會是什麼反應……」羅傑帶著點狹促地想著……
在心中嘆了口氣，羅傑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將蘿莎帶到了她的房間。在那裡，佩克給他們留了一些東西，一些讓羅傑十分感興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