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念奴嬌三)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此回單說郭文峰攜了女子上車之後,便遭受了司機種種詰難。郭文峰一口咬定這是自己妹子,只因兄妹吵架一時想不開才出此渾招兒;卻不料操作不當意外落水,險些釀成事故;司機也是個有心人,或旁敲側擊或直接盤問,叨叨個沒完;郭文峰一概回之以涉及隱私、不便透露。然後以妹子溺水過久,身體虛弱、精神短少為由,催促司機儘快趕路。司機見女子閉目不語,確實虛弱不堪,才不得已丟開了手。好在路程不遠,一袋煙的工夫便到了郭文峰的住處。司機又說弄濕了座位,影響後半夜的生意,而自己菩薩心腸,見不得別人落難,所以吃點兒虧只收三倍的車錢。郭文峰心急火燎,也懶得廢話,結算完畢便抱著女子咣咣噹噹的上了樓。期間女子早已蘇醒過來,神情自若,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郭文峰找出嶄新的袍褂,催促女子趕緊洗澡換上,自己則躲在廊道邊抽煙。一切都像做夢一樣,他想好好捋捋,可是意識卻不受控制,漂浮不定。郭文峰焦躁不堪、口渴難耐,想喝點水又進不去門,只好背著手來回踱步,扔了一地的煙屁股。直到女子開門,郭文峰心中的石頭才落了地。一時無話,郭文峰趕緊喝了口水,抄起衣服就跑去洗洗漱漱,一時一刻都不想再叫女子看到自己的狼狽樣子。
一切捯飭乾淨,郭文峰迴到房間。只見女子靠著床頭,裝模作樣的在看書;而心思卻根本不在書上,隔著一里地都能聽見她忐忑的心,在不斷的抖動。郭文峰想笑不敢笑,生怕唐突美人,他想起形容黛玉的兩句詩,用在此刻非常貼切:亭亭玉樹臨風立,冉冉香蓮帶露開。
郭文峰的目光看的她如坐針氈,時不時的偷眼瞄一下,差點兒裝不下去。氣氛像凝固了似的,一個故作矜持,一個自慚形穢。及至四目相對,郭文峰才鼓足勇氣道: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在下郭文峰,一生積德行善,乃十世修行的好人;姑娘只管在此將養,一切所需,在下自當極力籌措,還請但說無妨。」
「你算哪門子好人,你們的對話我都一句不落的聽到了;你們打量著我還未蘇醒,我只是為了自保罷了。我勸你收起你那點花花腸子,莫要打錯了主意;你害的我差點丟了性命,還想收我做女朋友,別做你的春秋大夢啦。」女子憤憤的說道。郭文峰被戳中了心事,頓感容身無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良久才道:
「姑娘勿惱,我倆一時的玩笑話,當不得真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郭某人若敢越雷池一步,定叫我五雷轟頂,永世不得為人。」郭文峰指天立誓,眼珠子瞪著地上,態度極為誠懇。
「你也不用裝腔作勢,啥『青天白日』,我看是『伸手不見五指』;俗話說:『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我算是領教過一回;如今又落到賊窩,大不了有死而已。」說完便嗚嗚的哭,鼻涕一把淚一把,衣服被擦濕了一大片。令人稱奇的是,一時三刻哭聲還未有停止的跡象。
郭文峰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來迴轉著圈子,急的手足無措。及至女子哭聲漸消,改為梨花帶雨的抽泣起來,郭文峰方打定主意。只見他推金山倒玉柱,撲通一聲跪在了女子身旁;望著她哭得紅腫的雙眼,深情的說道:
「都是我不好,惹得你傷心淚垂;但我又何嘗好過,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哭,心裡猶如針扎的一般,凈是窟窿眼兒;我也知道我是痴心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天鵝固然可以不讓吃,
癩蛤蟆想想總不為過吧。」女子聞言破涕為笑,小拳拳不斷的砸擊郭文峰的胸口。郭文峰趁勢拽過女子,緊緊的摟在懷裡。女子稍作掙扎,便不再反抗。一時相對無言,各懷心事,郭文峰貪婪的嗅著女子的陣陣發香,一時魂飛天外。心裡總感覺幸福來得過於突然,像在夢裡一般,做不得真。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我今個兒算是真真體會到了;我願意把我最寶貴的東西毫無保留的奉獻給你,哪怕肝腦塗地,哪怕飛蛾撲火,我也心甘情願的做個舔狗,不敢奢求任何回報……」郭文峰深情款款的說道。女子一把推開他,翻了個白眼,深惡痛絕的道:
「再不要跟我說一見鍾情,就是一見鍾情把我逼上了絕路;掏心掏肺,散盡家財,臨了兒能落兒個什麼好兒?我如今已在閻王殿里走了一遭兒,也算兩世為人了,一切都看的淡了;我也不要你『肝腦塗地、飛蛾撲火』,生命挺寶貴的,自有佳人良婦陪你共度餘生;我已是山窮水盡,有死而已,不要為了我一個廢人耽誤前程,不值當的!」女子紅了眼圈,又開始嗚嗚的哭。
「萬不可如此說,貧窮富貴、悲歡離合,原是命中注定的;今日你我萍水相逢也不過應命而已,所謂『緣分到了』是也。要不然當時車來車往,怎麼連個駐足觀望的都沒有?這就是上天的安排,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也請你不要離我而去。」
「此話當真?莫不是看我一個女流之輩,見識淺薄,拿話哄我的吧?」女子轉怒為喜,猶自將信將疑。
「怎麼不真?你我都是苦命人,我若做出隔岸觀火或是落井下石的事兒,我還成個人么?下輩子只好當牛做馬,任你驅馳。」兩人說了一會子閑話,郭文峰翻出換洗的床單、被褥,女子接過開始利落的鋪床,順帶清理屋子。
「我叫李菱歌,以後就叫我『哥哥』吧。哈哈哈……」李菱歌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好哥哥,好哥哥,你真是個賢惠人兒,誰要是娶了你,真是祖墳上冒了青煙。」
「別耍嘴皮子了,我收拾屋子呢;你去把我的衣服洗洗,明天好穿……唉,連個下腳的地兒也沒有,真是難為你了。」
「得令!」郭文峰愣了一下,飛快的行動了起來。給女人洗衣服,郭文峰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小文胸、小裙子、小內褲、小襯衫,一切都得帶個小字。郭文峰滿腦子疑問,內衣這麼小,還趕不上自己的兩個巴掌大,難為她是怎麼穿上去的。當下也不及想那麼多,倒上洗衣粉,輕手輕腳的揉搓了幾下完事兒。
諸事停當,李菱歌翻身靠著床頭,首先霸佔個位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並未感到尷尬。郭文峰立於床腳,兩人四目相對。李菱歌隨便找了個話題,率先起了個頭:
「你喜歡看書啊?擺的滿滿當當,大大小小足足有好幾十本,你都看完了嗎?」
「看……看完了……沒有……」郭文峰結結巴巴,很多書都是開了個頭,也有的看了好幾遍。
「我就知道你沒看完,還有好多文言文的,還有黑格爾、康德什麼的,只有正經大學的課程才學。我上的職業技術學院就沒有,嘿嘿嘿……像我也就知道個名字。」
「文言文算不得什麼,只要稍微用點心高中生就能攻克;只是理論類的,需要高智商和閑時間,而我兩樣都沒有……偶爾迷茫的時候翻看下,希冀能夠尋得前進的方向罷了。」
「哦,受教了。來日定當上門請教,我正迷茫的要死呢,」李菱歌指了指床頭的筆記本,道:
「這是你寫的小說嗎?《尋情記》,咋滴,鋼鐵直男破解愛情密碼啊,呵呵呵……你有女朋友嗎,不會是憑空捏造吧?」郭文峰一把搶過筆記本,臉上火辣辣的,怪不好意思。
「怕什麼,咱憑本事寫文章,不丟人;也許觀眾就好你這口,沒準兒就火了呢?」李菱歌笑靨如花,把個郭文峰渾身上下估量了一回,道:「我看了幾段,遣詞造句倒挺新穎,模仿的古典小說吧;呵呵呵……看你不出,還有這樣大的才情。」
李菱歌的櫻桃小嘴兒不停的嘚嘚嘚、哈哈哈,真是活潑有趣;郭文峰的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有種枯木逢春的感覺。兩人又說了一會子閑話,李菱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叫著好冷一邊招呼郭文峰睡在其旁邊。郭文峰的兩腿站的酸疼,早想躺下了;此時得令,也不去找空調的遙控器了,幾步跨到床上,小心翼翼的躺在佳人旁邊。
李菱歌側身而卧,吹氣如蘭。郭文峰直挺挺的躺著,一動不敢動,生怕褻瀆了佳人。不一會兒耳邊想起了佳人嬌滴滴的聲音:「我好冷……你摟著我睡吧……我不是個隨便的人,我們約法三章;手要老實一點,不能有下流想法。」
「放心,我也算半個知書達理的人,絕不敢強人所難,更不會越雷池一步。」郭文峰緊緊地摟著李菱歌,貪婪的吸吮著佳人的發香,心猿意馬。
「你摟的太緊啦,我都喘不過氣兒了。」佳人一聲嬌嗔,郭文峰馬上卸了力道,兩人相擁而卧。
「睡吧,十世修行的好人。我太累了,精神委實不能支持,須得好好調息一夜……」話音剛落,便傳出了李菱歌均勻的呼吸聲;佳人已入黑甜鄉,郭文峰卻怎麼也睡不著,整條胳膊酸麻不已,感覺快要廢了。想要抽出胳膊,又怕弄醒了李菱歌,只能勉力維持。郭文峰輕嘆一口氣,想想人生也真是搞笑;單身的時候,-做夢都想摟著美女睡覺;現在有了才發現純粹是找罪受,何苦來呢?
半夜裡,郭文峰正睡的迷迷瞪瞪,突然疼的差點嚎叫起來,也順勢趕緊把兩隻胳膊抽了回來。郭文峰不明所以,怔怔的看著李菱歌模糊的背影,道:
「咋了,哥哥?睡的好好的,你擰我大腿幹嘛?」
「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孫悟空的金箍棒能大能小,他為何不收起兵器,幹嘛四處搗亂?」李菱歌頭也不回的說道。
「這個問題很玄學,金箍棒的問題很棘手,有時候是如意金箍棒,有時候卻未必能稱心如意,誰說的准呢?就如這三更半夜,孫悟空可能剛睡個囫圇覺,金箍棒卻隨意變化……」郭文峰睡意全無,心裡只是好笑。
「那請你給我倒杯水吧,我好渴;你也活動活動,順便求求金箍棒,收了神通……」兩人咯咯的笑了起來。郭文峰翻身下床,倒了杯涼白開雙手奉上。李菱歌一飲而盡,起床去上廁所。郭文峰揉了揉酸疼的胳膊,重新躺下,兩人背對而卧。
郭文峰閉目養神,才剛要睡著,李菱歌翻身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一字一頓的說道:「我——餓——了。」郭文峰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想睡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燒水泡麵,弄湯弄水的伺候到天亮方才消停。兩人靠著床頭,睡意全無,只好閑聊打發時間。郭文峰趁機拋出了心中疑惑:「哥哥有何想不開的,為何投水自盡,不妨說道說道,沒準兒我能幫上忙呢?」李菱歌鼻子一酸,又要掉下淚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