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人在江湖水很深
為了防止裘先繼續亂跑，厲小刀派了人手在悅來客棧盯梢。
縣城目前依舊暗流涌動，對廟祝們的具體安排也還沒有定論，所以厲小刀打死不敢任由裘先四處湊熱鬧。
裘先也覺得自己確實有點太著急了，剛來岐縣不到一天，沒必要啥活都搶著干，何況今早到手《地藏菩薩本願經》還需要研讀，於是除了例行鍛煉，他整個下午都待在客房鑽研經書。
一萬七千字的佛經，耐著性子沒兩個小時就看完了，裘先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道行好像似乎也許可能高了那麼一絲絲，但也可能是他的錯覺。
裘先只恨屬性面板不顯示佛學道行，嬰愁澗也不在附近，搞得他無法快速驗證研讀成效。
不過本著一遍不行就再來一遍的想法，裘先又翻來覆去的誦讀佛經，反正這是增長道行的普遍手段，他不信還有比刊印本的刊印本更爛的版本，能讓自己做無用功。
不知不覺間，時間來到傍晚，又誦讀完一遍的裘先，瞳孔深處閃過微不可查的一抹玄光，但他本人並未發覺。
咚咚咚！
房門被突然敲響，裘先原以為是厲小刀，卻聽門外響起陌生嗓音。
「萍水廟祝可在？貧僧西山村土地廟廟祝無樂，特來求見。」
同行來了！
不知道冤家來沒來？
裘先眉頭一挑，把佛經放好，整理衣衫，擺正魚鱗護心鏡的位置，便打開房門，迎接他的第一位訪客。
出來混，勢必要與人打交道，沒必要疑神疑鬼，活成孤獨患者。
「小僧蓮生一，見過大師。」
「豈敢豈敢，無樂不過是一介俗僧，哪當得起大師之稱！倒是萍水廟祝，少年英才，終有一日能成佛門大德，善哉善哉。」
無樂和尚長得肥頭大耳，面相喜慶，說話間嘴角上揚自帶喜色，但裘先沒有草率認定對方品行，便直接在樓道里開口問其來意。
「沒什麼大事，只是聽說萍水廟祝也住在悅來客棧，貧僧便斗膽前來結識一番，不知萍水廟祝在苦海附龍寺，拜得哪位高僧為師？是那獨坐小舟便橫渡苦海的無心佛子，還是被苦海蛟王聘作龍宮法師的無成上人，再或者是某位本字輩的大師隔代傳授？」
地藏一脈，如今已經傳下五代，字輩依次為地、藏、本、無、木，最後的「木」是代稱，任何草木都能命名，所以聽說裘先法號蓮生一，無樂和尚便主動上門攀關係。
因為「蓮」這個意象，在佛門有著非常特殊的地位，尤其是地藏一脈，幾乎所有大宗道統的當代佛子，都以蓮為字輩，不過隨著地藏道統被迫開枝散葉，脫離本宗失去管制，蓮字呈現泛濫之勢。
為了加以區分，有前人突發奇想，在蓮字基礎上繼續拓展，衍生出蓮華、蓮池、蓮韻等複合字輩，當然，也包括裘先的「蓮生」。
無樂和尚覺得以裘先的佛學潛質，必然在苦海附龍寺有著崇高地位，不是佛子，也應該是佛子候選。
但裘先卻搖頭說道：「西山廟祝誤會了，小僧雖為萍水河正做事，卻並非附龍寺僧！」
「什麼？」無樂和尚的大圓臉，微微一怔。
「此事說來話長……」
裘先正要解釋，突然有人噔噔蹬蹬走上樓梯，打斷對話，兩人扭頭一看，便發現厲小刀挎刀行來。
無樂和尚明顯對夜巡刀的人沒有好感，當場向裘先告罪一聲，直接避開厲小刀，走進斜對過的某間上房。
裘先有些奇怪，把厲小刀迎入門中，悄悄問起此事。
厲小刀低聲說道：「那位西山廟祝所屬的本情一脈，是瓊郡境內的地藏大宗，早年間作為朝廷打擊的主要對象，夜巡刀自然在裡邊出了不少力氣。」
「難怪！」
裘先點了點頭，只覺得縣城形勢的混亂程度，遠超預期，靈鶴觀的道士敵視僧人，地藏道的僧人又抗拒朝廷，朝廷又正在和邪魔死磕，而包括佛門在內的幾乎所有外道，又不滿於道門的強勢作風。
好嘛，這可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這種感覺在高台村還不明顯，裘先自打踏進岐縣縣城，便非常確定，自己已經身在江湖。
而此番行走，究竟有何結果，就要看今晚的廟祝招待宴了。
……
招待宴的地點，設在岐縣縣丞的私家府邸，有傷在身的城隍靈鶴道長，在場陪同。
岐縣總共五位巨頭，縣令、縣丞、縣尉、城隍和夜巡刀首，今夜有兩位親自出面，可見岐縣方面對一眾廟祝的重視程度。
因為廟祝們不光身具道行，實力也不俗，撇開裘先，最差的都是初入人階，普通僧道解決不了的難題，唯有他們才能頂上。
而岐縣四鄉兩鎮二十四村，總共三十位廟祝，今天來了二十六位。
沒來的那幾位，都失陷於方石鄉中。
方石鄉連山帶水總共七位廟祝，即使身邊有高手保護，也只跑出來三個，晚宴開始之前，一眾廟祝根本沒心思去欣賞縣丞府邸的雅緻環境，注意力全都圍繞在三位倖存同僚的身上。
聽他們共同講述彼此經歷，痛斥倮蟲教與人燭魔君的惡行。
一位長須老道長吁短嘆：
「慘啊！真的慘啊！貧道活了半輩子，從沒見過那麼慘的景象……我所在的彩石村，八百口人沒有一個逃出來，我和土地拼了老命才擺脫倮蟲魔教，逃到山裡藏身避禍，等風頭過了再回去，村子已經被付之一炬，好好一個山清水秀的潛修之地，就這麼沒了……」
另一位道士旋即介面：「花石村不慘么？一千五百口人，照樣被倮蟲教屠戮一空，即使縣尉大人加派高手護衛村中礦產，也沒能躲過此劫！唉……可憐我們山長只差半步就能完成鍛骨，結果斷了條胳膊才逃出生天，人階巔峰是沒指望了，維持境界都夠嗆。」
最後那位幸免於難的廟祝，也跟著講述了所在村落的悲慘遭遇。
包括裘先在內的一眾人等，站在旁邊默默傾聽，氣氛格外沉重，半點不似招待宴會。
「唉……」
無樂和尚輕聲嘆道：「有一位無字輩的師弟，也沒逃出來，和土地一起屍骨無存，太可惜了。」
地藏道統屢受打壓，僧侶數量難以壯大，這下子又死了一位無字輩的入境僧人，無異於雪上加霜。
能在岐縣境內當廟祝的僧人，數量本就遠遠少於道士，若非苦海鱗族取代了三個道門廟祝，那麼此刻在場的僧人，就只有可憐的三位，其中甚至還有一位屬於彌陀道統。
所謂「彌陀」，即為阿彌陀佛，其麾下兩大脅侍菩薩，一位名為【大勢至】，另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觀世音】！
觀音道統在玉州乃至大晉全境，都有廣泛傳播，因發展勢頭從未中斷，如今儼然成為佛門正宗。
玉州曾經是地藏道統的絕對主場，現在卻被觀音道統所取代，只有在玉州邊境，還能勉強維持人數優勢，但眼看著也是日薄西山，光景一天不如一天。
而正如厲小刀所說，本情一脈是瓊郡境內的地藏大宗。
所以這無樂和尚，別看人長得肥頭大耳，職位也只是一村廟祝，其實他是岐縣一地地藏道統名義上的帶頭人，對那位地藏傳人的意外身死，他是最惋惜的，也是因為這層關係，他才主動找上裘先，想和苦海附龍寺結成同盟，以免遭到更多排擠。
同樣有此想法的，不僅無樂和尚，另一位無字輩的地藏廟祝，也主動上前抱團取暖，見著裘先張口便問：
「無樂師兄，這位可是苦海附龍寺的高徒？」
裘先和無樂還未說話，旁邊便傳來一聲冷哼：「苦海附龍寺可沒有這號人，我倒要瞧瞧是哪裡來的野和尚，敢當著我面招搖撞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