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撒豆成兵
如果是在高台村或者淘米巷,裘先到了晚上十一點,也就是子時或者三更時分,便會睡覺休息。
但來到方石鄉,生活可就沒有這麼愜意了,前腳出了陰氣雨幕,後腳就得換衣洗漱烤火進餐,頂多稍稍小睡一覺,便需要連夜助力雷法大陣。
岐縣城隍和水鏡先生把分秒必爭的態度,貫徹到了極點,眾人只能遵循這兩位巨頭的堅決意志,用最短時間,布置出天雷伏魔地階大陣。
之前裘先離開最前線時,貼著雨幕的大陣陣基才剛剛有了雛形,等到他養足精神返回現場,一座直徑十丈的大陣已經有模有樣。
靈鶴道長和水鏡先生都是地階中段的資深宗師,並且雙雙精通大陣構造,所以才能如此迅速的為陣型築基,但負責配合他們的飛鶴、玄方、白羽、寒樺等一眾僧道,可就累得夠嗆了。
埋設禁制、寫就靈符、勾勒陣圖、輸送調試,都是非常複雜的工序。
陣基越大,工程越多,在人手有限的情況下,每個人都要肩負數項職責,很容易忙得暈頭轉向,所以反過來又很考驗,靈鶴道長和水鏡先生這兩位陣法主持的水平。
也是因此,那位作為陣法主持擺下地階雷陣的純陽觀呂氏傳人,才會聲傳大晉,被譽為瓊郡百年一遇的道門天驕。
實在是布置大陣相當困難,布置地階大陣更是難死個人。
裘先站在不遠處,看著熱火朝天的布陣現場,不禁問道:「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待會兒要念什麼經文呢?莫非是有人領著讀?」
一旁陪同的厲小刀見多識廣,解釋道:「念自己拿手的就行,道門與佛門的玄音和妙音,據說本質上是一種東西。」
「佛道不分家,一枝開兩花?」裘先旋即想起缺德道人的評語。
厲小刀神色一變,見周遭無人察覺,趕緊讓他壓低聲音:「廟祝,聽小刀一句勸,這話私下裡說可以,但千萬別往外面提,在所有真修高道的眼裡,唯有道門才是無上正統,佛門只是外道一支,從來沒有佛道同源的說法!」
見凌厲少年如此緊張,裘先沒來由的想知道那位沒正形的缺德道人,會不會也生活在九州大晉?其人又在道門裡處於什麼位置?他對佛道同源的態度,是否只是特例?
但裘先非常肯定,這個話題應該比佛道同源還要禁忌,於是轉而問道:
「那儒教的人,會不會也能出口生玄生佛生聖什麼的?」
裘先還記得後半句評語——若問儒何在?含苞還未發。
「儒教?從來就沒有儒教,只有儒家,一幫讀書人,治國是把好手,可與佛道兩大道統根本不是一碼事!」厲小刀有些奇怪的問道,「廟祝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突發奇想罷了。」
裘先擺了擺手,理解了「含苞還未發」的意思。
通過蓮生一的記憶,裘先回想起更久遠的東西,九州世界的大漢天朝,雖說也實行獨尊儒術罷黜百家,令儒家成為治國利器,但儒家對皇權的依附,卻比現實中的古代嚴重得多。
因為在這方世界,能安邦的武人,比能治國的文人,地位往往高出太多。
尤其是在主弱臣強門閥割據的大晉,只有讀書人的「士族」,必須服務於修鍊者所創立的「勢族」,因為宗師大能們,能夠憑藉武力把持朝政,隨意決定官員任免,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只能淪為附庸。
就拿岐縣的五位巨頭來舉例,縣令是名門徐氏的人,
縣丞是落凰城安插的,縣尉是岐縣本地的宗師豪強,城隍是一縣道門的最高代表,夜巡刀首范無救則是從京城總部空降下來的。
沒有一個是完全靠讀書讀出來的!
文武地位的嚴重失調,導致大晉呈現萬般皆下品惟有修鍊高的格局。
讀書人不是沒有,但上不了規模,成不了氣候,而且上升渠道比現實中的古代還要狹窄,只因這個大晉所實行的變異版九品中正制,是根據武力高低決定的,家裡必須有拳頭大的,才能在朝廷里佔據一席之地。
所以哪怕擁有驚才絕艷的頭腦與文采,只要你是平民出身,便需要找到一個靠山,才能入朝為官,替人家打工!
讀書人們想改善生存環境,打破道門主導、佛門爭鋒的固化格局,就只有耐心等待屬於儒教的那朵花,正式開放的那一天。
話扯遠了,言歸正傳。
裘先借著火光讀了一會兒地藏經,惡嬌娘突然找了過來,這姑娘是閑不住的性子,聽裘先說方石鄉必定暗藏危機,就去四處亂跑瞎轉悠了。
回來之後,她直接一臉神秘的把裘先扯到角落。
裘先還以為這姑娘是當捕快的好料子,一會兒功夫居然又被她找到線索,連忙驚喜發問:「你發現端倪所在了?」
「沒有!」
「……」裘先差點閃到腰,「那你這麼神神秘秘的幹什麼?」
「本姑娘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你說,陰氣除了一波又一波,結果還是源源不斷,那這陰氣是從哪裡來的?」惡嬌娘虛著眼睛,故作凝重。
「這還用問,肯定是地下啊!」
「那地下搜查過么?」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小刀說夜巡刀首、岐縣城隍和水鏡先生三位宗師,每人都勘察過好幾遍,岐縣城隍作為土行宗師,甚至在石城中的好幾個地方,用土遁術深入地下三丈多,結果也始終一無所獲!」
裘先搖了搖頭:「如果問題這麼好找,方石鄉的禍患,也就不至於拖到現在了。」
遁地三丈,已經地階宗師能夠做到的極限,再往下就會有生命危險,而岐縣城隍選擇的幾處勘察地點,還全都富集陰氣,危險程度更是要翻上一番。
但即使他又在地下十米發動宗師感知加以辨別,也只是確認陰氣來自更深處,除非真的挖上一堆大洞直通地底,否則無從找尋陰氣根源。
然而時間不等人,岐縣城隍也不想等,直接擺下伏魔雷陣,哪用得著這麼麻煩?
聞言,惡嬌娘還是不放心,從乾坤袋裡掏出一大堆東西,一股腦的塞到裘先手中。
「這回去玉京和瓊郡,專門買了一些你能用的低階咒符,這是五套火符和風符,你拿著防身……這三張疾行符,貼在腿上就能奏效……另外這裡還有一顆奇物衍生的【成兵豆】,捏碎外殼丟到地上,即可變成入境豆兵,幫你抵擋一陣子,不過千萬要注意,別往自己腳下扔!」
裘先有些受寵若驚,面對琢玉匠,他需要死乞白賴軟磨硬泡才拿到一面魚鱗護心鏡,惡嬌娘這邊根本不用提,就上趕著給他送這送那送東送西。
固然有同生結的關係,但裘先明確感受到,惡嬌娘更在意他本人的安危。
把一堆咒符收入懷中,裘先捏著比黃豆大一圈的成兵豆,好奇問道:「這東西不便宜吧?」
奇物、邪物與魔物,皆為外道異物,有非凡之能,即使成兵豆只是奇物衍生物,往往也價值不菲。
「三百兩銀子呢,你說便宜不便宜?貴倒是其次,主要是不好弄,我在地支福地砍死一個出身【撒豆門】的傢伙,才從他身上拿到一顆,撒豆門有一株不知名的奇樹,成兵豆是他們的特有奇物!」
惡嬌娘氣哼哼的說道:「其實那傢伙身上本來還有一顆【成尉豆】的,丟到地上就是人階高段的入境好手,結果拿來對付我了,哼,真是暴殄天物!」
「咳,總而言之,謝了!」
裘先心說「暴殄天物」的評判,應該有待商榷,但惡嬌娘的這份心意,該收還是要收的。
將成兵豆鄭重收起,裘先突然想起什麼,說道:「對了,你身上有酒么?」
「沒有。」
「趕緊幫我找一壇。」
「哇,我記著你不是不喝酒的么?怎麼突然要破戒,這是連假和尚都不想做了?」
「如果可以的話,再幫我找一根棍子,最好結實一點的。」
「幹啥?」
「我怕你這猴子搶來的豆兵會反水,預備著給自己防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