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們有緣，棄長生道

「我……或許是吧。」陳三躺在地上，把符紙放在心窩上方用手緊緊壓著防止它被風吹走。

老頭問他：「天上的雲像什麼？」

「雲像……」陳三此刻也想短暫逃避一下，他順著他的話題，「像羊，又像紙……現在被風吹散了啥也不像了。」

老頭又問：「如果我不問你，雲還會先像羊，又像紙嗎？」他像個單純的孩童似乎真的是心生疑問。

陳三這個人其實並不像他表面那樣，他好像貪財——挖到陪葬品惹出禍端，他好像市儈——對那些「大哥大姐」他想來會見風使舵，但他又不光是這樣，其實他是「靜」的，如果生活可以他也不想這樣，如果命運允許他也不想這樣。此刻他沒有對怪老頭的奇怪發問感到厭煩，相反的，這使他感到「靜」，他沉思一會兒說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可能不是，因為我沒看見，所以他的變化我無法看到。」

老人是不是跟孩子一樣，都是接近生命初始的年齡段，只不過一個是由「死」入生，一個是由「死」入「生」。這老頭倒是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扯東問西的。老頭撇頭看了一樣旁邊的少年回道：「那如果有一個人看到了呢？比如你沒看見，我看見了。」

「那我想，它像狗還是像貓就明確了。」陳三想也不想回答。

「孺子可教也。」老頭拍了拍他，表示欣賞。

「哎，我說你這老頭——額，不是老爺爺，你自己心裡有答案了，還問我，逗我玩呢？」陳三看這老頑童心想這老頭吃飽得撐了跟自己侃大山呢。也不知道誰家的老人，估計年輕人往廣東打工去了舍一個老人自己悶著在家，怪可憐的。

老頭叼根草笑而不語，見陳三突然愣了一下兩眼發直，問他：「你怎麼了？」

「你有沒有聽到鈴鐺聲。」陳三雖是發問但語氣很肯定，他不認為自己幻聽了。

老頭瞅了一眼他，闔眼感受小風在自己臉上溜過：「沒有。這裡除了我們兩個人，難道還有別人？我怎麼看不見。放鬆點兒，小子。」

陳三被那清脆的「叮鈴」聲勾起了心緒。

「小子你既然是個道士，能不能幫我這個老頭的一個小忙？」

「什麼忙？要是捉妖殺鬼啥的我可辦不了啊。我也就一半吊子。」

「嗨呀。」老頭笑得褶子都疊了起來，「年輕人不能妄自菲薄啊。不瞞你說，我年輕時候也是個半吊子，但我家裡藏著很多法本，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沒有我沒有的。躺這兒也沒意思。來吧……」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引著他往後面的小山上走。

陳三見他如此熱情也沒有什麼好拒絕的理由，他覺得這個老頭不簡單，揣著一肚子疑惑跟了上去。

山很矮，樹木參天，雙人一前一後，踩得加下樹葉「咯吱」響。舊山舊木讓他腦海里又湧現出來了打半截缸的事。陳三心頭用上了一種古怪的感覺，真是奇怪為什麼自己感覺這件事彷彿很遙遠……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只感覺很詭異。

他倒是不知道，這山上竟然還有一處小宅。只見門匾上寫著「清凈閣」，書法飄逸、筆力遒勁，白牆泛青，柴火堆在牆邊亂糟糟的，石磚步滿青苔，門鎖落滿了灰。頗有些古代建築的風味。

陳三現在大概見怪不怪了，這個「不知何處」的一切都是那麼不可思議、不可捉摸，玄妙如道，誰也說不清楚。索性不再糾結，只放任自己身心沉浸在這荒唐事中，

妄求一絲端倪也好，徒張些見識也罷。他不出聲默默跟著老人進入，裡面倒是不大，小庭院三間房，沒有牲畜連條狗都沒有。

老頭笑眯眯的站在一個小房間面前對他介紹：「這就是我的」藏書閣「了。」這老人大抵是有些文化的，否則一個草野農夫藏書如此多也是少見。

小房間別有洞天，在外面看不大，裡面竟然很大。書，還是書，全是書。有些就像鑲嵌在了牆裡面，有些在看起來放了很久的書架子上。

「你……」陳三納悶，他難道想借自己幾本書讀？看在同行的份上？

「今日，你我結緣。這三千法本你自選一本讀，我可以教給你。」末了他還補了一句，「分文不取，只要能幫我解決麻煩就行。」

聽得老人言陳三反問：「敢問老人家，你的麻煩是什麼？」

「小事。我年齡大了不能出遠門，只想讓你幫我的朋友捎一句話。這個人神龍不見尾，我就算把我下半輩子搭進去估計也找不到他的毛兒。你年輕人，應該能活很久吧。」

看他嘿嘿一笑略帶調侃，陳三心思一轉似乎也不是很大的代價。之前他師父劉玉生可是要了「口應」才答應收他為徒的，看來這世間法門真是浩如煙海啊，各有各的規矩、各有各的奇葩。「好，成交。那您這書都有啥類別的啊，太多了，我總不能每一個看看名字最後決定吧。」

「這個嘛……粗略的分類，就是派別不同，活著按照功能有的是主攻五術之山（仙），有的是道醫之術……」他走到最後指著堆在地上的一摞書，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這幾本書其實可以算作一本，他們不是長生道不過小道罷了。私見，小友還是去前面看看吧，你難道不嚮往長生術嗎？學成后保底是鬼仙啊。世人可是欲求之而不得呢……」

有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但陳三沒有抓住，他聽了他的話看了看前面，彷彿一座座孤丘的書架立在土地上，門口透漏出來的光依稀混著塵埃，它照射不到這後面。看著金光渡頂的第一排書架，陳三慢慢走過，腳步聲在這間屋子裡格外明顯，他手離一本古書只有幾寸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老頭在最後沒有動彈，他還是那副和藹的笑容，老頭在暗處，陳三在明處。後者沒有緣由的又走了回去，腳步越來越急，他不知道為何自己要這樣，實際上他也沒有思考。等到他脫口而出「我要學它」的時候，他才徹底清醒識神歸位。

木已成舟，他竟然選擇了「小道」。

老人挑了挑眉毛彷彿有些稀奇：「你竟然棄長生路，棄明投暗。哈哈哈，真是個怪人，我這些年都沒見過你這樣子的。」

陳三頭皮發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衝動做出了這種選擇，他聽著老頭揶揄硬著頭皮問：「這小道又是什麼道啊？」

「小道——殺鬼滅煞之類術法，法源上古巫術，對於常人而言不過屠龍術也，不為常人用而為小道也。學此術者，若不正念，生前死後必有后報，其次此術與劍仙法門有別，修之大成者也不得長生甚至兵解也無法做到。」老頭拍了拍書上的灰，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他不動聲色地打量面前的表面是少年的男孩。

陳三聽了他的話，不喜不悲，仿若不覺。

老頭這時才是真的疑惑了：「你怎麼呆若木雞，難不成被嚇到了？」

「並沒有。您什麼時候教？」

真是個奇人。「小子你還真是讓我長見識啊。你難道不應該是哭著求我再給一次機會或者把我打一頓嗎？」這老頭捋了捋鬍子，湊近看他的表情。

陳三嘴角抽了抽，這位當真是個老頑童，他解釋：「我本無心長生。今日的機緣也非我強求來的，所以這一切都是額外的——可能是老天爺給我的補償吧……」就像母親一樣，沒人知道有血有肉的母親好好的在他面前活著他內心有多麼激動。

老頭眯了眯眼，神秘的笑了一下，指著陳三道：「你不像修道者，你也不像你表面年齡這麼小的孩子……」

陳三被指著問其緣由，對方還未回答，陳三突然聽到了一道響徹雲霄的霹靂聲，他奔到門口——外面晴日當空，一切照舊。

「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陳三喃喃自語，他猛地轉頭就看到那老頭不知怎的立在他身後。

「你聽到什麼了？」老頭收斂了笑容，盯著他眼睛直指人心。

「我聽到了，雷聲。」

老頭拂去手裡的一本古書上堆積的灰塵，自顧自說：「沒有雷，哪裡有雷呢？都是假象，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