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液窺伺
最初伊甸園裡有生命樹和分別善惡的樹,上帝對人說:「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夏娃受到蛇的誘惑,與亞當一同吃了善惡樹的果子,他們的眼睛就「明亮」了。
在這之前人僅僅是與上帝同在,那是全然的光和完整的「在」——人不曉得「分別」之前「分別」是不存在的。
人的眼睛一旦了亮,他也就同時看到了黑暗。
「明亮」即意味著黑暗的降臨,那麼,眼睛睜開也意味著從那一刻起,人瞎了。
這遺傳之血,使「分別」樹上長出了兩道枝椏:一種是明眼人的血,一種是盲人的血。
……
1月15日8:43A.M.
今天是周五。
因為昨天林杞編造的理由太誇張,大方的老闆多批了幾天休假——但很可能是因為臨近周末,方便顯得自己通情達理,又不會很虧。
除此之外,因為休假,林杞的通訊軟體又信息爆滿,那些小迷妹把慰問語翻來覆去的講,目的只是為了體現關心。
但他從不覺得那些女人真的瘋狂迷戀與他,從始至終,這都是交易,那些人用最低限度的交流來增加感情,也只是需要維持近距離接觸美男的需求。
而他,也只是享受被女性簇擁帶來的那種成就感。
回復的代價是昂貴的,對於他來說,興許算是沉沒成本。
他厭煩地關閉了手機,把這些東西拋在一邊,做人確實不該太貪心。
林杞摸出香煙想要抽一根再驅車前往和卡琳娜約定的地點,但沒拿準吸煙是否對檢測結果有影響,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扣好衣扣后,他打開了房門,刺骨的風刮在臉上,枯樹上掛著白雪,望上去一片銀裝素裹,但現在還算不上大雪。
「天越來越冷了。」他感嘆了一句,看著水汽消散,雙手揣入兜縮著脖子離開了屋內。
9:00A.M.
消毒水的氣味飄蕩在空氣中,林杞拱了拱鼻子,鮮少去醫院的他並不喜歡這種味道,但又忍不住去猛嗅。
這裡算是個小診所,對外的招牌也是私人牙科診所,室內配有牙科綜合治療床,各方面都像模像樣的,但是和林杞想象的不一樣。
這種感覺就好像看到一個叫做「鮨ですよ·LVPaùlbistr?·小酒館·株式會社㈱」,結果只是路邊烤生蚝的。
「卡琳娜不在嗎?」
林杞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個金髮男子把抽血需要用的東西擺出來。
「等你抽完血之後她會在下午帶你去進行射擊測試。」頗為清爽的青年音從對方的薄唇吐出。
「我以為會到更加專業的機構去呢,或者某些不能暴露的地方。」
男人推了推自己的金絲眼鏡,戴上了醫用手套,嘴角依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實際上,這裡是我的實驗室,開牙科診所只是為了賺點外快。」
林杞思考了一下自由聯盟的醫科,甚至是牙科,陷入了沉默。
「好了,你有享用早餐嗎?」
「沒有。」
林杞頗為不禮貌地盯著對方的眼睛打量,因為他這下才發現對方右眼是瞎的,淡淡粉嫩的刀傷留在了皮膚上。
除此之外,令人忍不住注意的就是他右眼角和右嘴角的痣了,給林杞的感覺很奇怪。
像是……割裂的人。
他晃了晃腦袋,
收回了自己發散細究的意識,對方已經給林杞綁上止血帶了。
「握拳。」
於是林杞便那樣做了。
對方的手虛握住林杞的手腕,用棉簽在手肘內側來回消毒幾次,在將穿刺針斜行刺入,然後進行抽血環節。
抽了兩管之後結束,似乎需要化驗項目還不少。
「按住。」
林杞按住傷口處的棉球,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等。
「你叫什麼?」林杞熱衷於搭話。
「伊恩,你叫林杞,對吧?」叫作伊恩的男人態度溫和,主動地發起問題。
「是的,你和卡琳娜熟識嗎?我對她還是蠻感興趣的。」
「她人還蠻冷的。」伊恩搖了搖頭,仍舊掛著莫測的笑容。
「確實。」林杞深知並不是那麼回事,但也附和道。
「雖然很不禮貌,但是……」他遲疑了片刻,還是頓住了,似乎察覺到這確實不合時宜。
「哦,我懂你的意思。」伊恩眯起眼摸了摸疤痕,「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挺多人問我的,這個只是童年的一點經歷罷了,你懂的,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玩過了罷了。」
「哦……」林杞吊著聲音,低下了頭。
「哈哈,覺得沒意思嗎?這個疤確實看起來蠻威風的。-」
伊恩正在將針管里的血注入試管中。
林杞望著那濃郁深沉的血液,它流動得非常冷酷——他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這種有著距離的凝視,讓他感受到和罪孽,信仰,救贖,死亡的距離。那些愚蠢的衝動的低俗下流的美麗高貴的所有的追尋,那些在身體里流通的血……
「嘶……」他深吸了一口氣,直到感受到被空氣勒住的窒息感。
啟示之光一瞬即逝,猶如一道血色閃電。
「你似乎學得很雜。」林杞移開了視線,提問道。
「不不,這只是一點小技能,其實應該有更專業的人來幫你的。」伊恩話也就說到這裡,但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噢……你具體是做什麼方面的研究的?如果不方便回答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太懂。」林杞一邊悄咪咪地揭開棉球看針孔,一邊說著。
「真菌,具體的有些複雜,我就不作講解了。」伊恩看林杞已經耐不住,便繼續貼心地說,「好了就走吧,注意傷口最好不要沾水。」
「謝謝醫生大人嘍~」林杞把棉球丟到那個貼著感染性廢物的黃色垃圾桶里,用輕快的語調告別。
目視著林杞離去后,伊恩收起了笑容,將裝有血液的試管放在光線下,怔怔地看著那通透的殷紅。
「像是流經社會的毒藥,迷人的皮膚剝開后註定顯露腐敗,這遺傳的優雅,把它揮灑在一個空虛的世界上,顯露一個燃燒的光輝,一個神經質的微妙。」他念叨著詩意的話語,眼中已是癲狂的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