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我答應你

命運真的好幽默，上一世，穆清朝的屍身掛在城樓上，受全城百姓的唾罵。

這一世，全城百姓跪在她的面前，求著她去死……

她看著這些人，心裡有千百個聲音在叫囂著。

憑什麼？憑什麼？

她憑什麼要去死？

這些人，從來都沒有敬重過她。

平時詆毀、嘲諷，現在到了關鍵的時候，卻要她獻出生命去救他們……

可是有個小姑娘啊，只有三四歲的模樣。

她拉著穆清朝的裙擺，仰著頭看她，她喊：「姐姐，姐姐……」

她大約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穆清朝是太后，她跟著大人出來，卻被穆清朝的衣服吸引。

小姑娘一開口就甜甜道：「姐姐好漂亮啊……」

「可是姐姐好瘦啊，姐姐你是不是也餓啊？啊沅也好餓啊，媽媽今天只給了啊沅半顆土豆吃。」

「啊沅……」

小女孩的話還未說完，便從人群中穿過一個婦人。

她神態緊張地一把將小女孩兒扯在懷裡。

「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嚇跑嗎？」

婦人一邊責怪著小女孩兒，一邊沖著穆清朝磕頭：「求太后恕罪，啊沅她什麼都不知道，是民婦沒有看好孩子，求太后恕罪，求太后恕罪……」

太后可是一向是凶名在外的。

因為小孩子說錯了話而遷怒全家的事她又不是沒做過。

是，穆清朝從來都不是心軟的人。

可是這一次，她卻忽然就生不出怒氣來了。

她有家人，她有弟弟，有母親，若是易地而處，若是自己的家人挨了餓，朝不保夕，只怕她也一樣，希望死的別人，而保全的，是自己家人。

「駕……」

然而正在這個時候，道路的另一旁，一輛馬車從巷子的末尾直衝而來。

馬夫站在前面勒著馬韁大聲道。

「閃開，閃開，都閃開，馬失控了。」

這一馬車自然將所有人都駭得不行，哪裡還能記得起自己是來幹什麼的？紛紛作鳥獸散。

人群忽如潮水般散開，那輛馬車便在穆清朝面前露出了全貌出來。

穆清朝方才分了神，還未回過神來，一抬頭便看見了朝自己疾射而來的馬車，一時間連躲也忘了。

她也躲不了。

她是個什麼人呢？琉璃般易碎的人，平時養在朝雲殿，恨不能走一步都喘三喘，此刻面對這樣的馬車，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動了。

春芽和穆茵倒是反應了過來。

可是電光火石之間，也只來得及喊一聲。

「太后！」

「阿姐！」

聲音剛落，便見那馬車朝著穆清朝直撞而去。

穆清朝以為，自己這一次死定了，可是在一片混亂之中，卻忽然被一隻手抓住。

整個人被帶飛出去，再一回頭的時候，自己竟然已經坐在了馬車之中了。

她茫然回頭，卻見身邊坐著一個人。

馬車的桌子上染著一點燈火，透過明紙，透出一點昏黃的光。

那人就坐在光陰之中，微垂著頭，眼睫垂下，頭上一半的陰影遮住了眼瞼。

他手上纏著一串佛珠，他細細地摩挲著。

「是你……」穆清朝下意識地喊了出來。

「怎麼？看見朕讓太后很失望？」沈暮遲帶著冷笑地問道。

「朕知道，太后不會承朕的情，今日救你，全是朕的一廂情願，所以，太后不必謝朕。」

他知她恨毒了自己，與其聽她說那些難聽的話，倒不如自己先說了出來，也免得平白添堵。

穆清朝看了他一眼，語氣倒是聽不出太大情緒。

「你怎麼在這兒？」她問。

沈暮遲微微仰身，將身子靠在了馬車上，卻沒有直接回答穆清朝的問題。

「昨日，清河郡王來見朕。」他道。

「與北齊僵持了這麼長的時間，他們也快吃不消了，所以只要一個求和的契機，他們便即刻撤併。」

「他們還是要朕將你交出去。」

「城中的百姓也快撐不住了，所以朕知道，他們一定會來找你。」

他一字一頓款款道，側臉看上去有幾分滄桑的模樣，像是忽然失去了精氣神。

這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是少年登基，本應該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三年前，他坐在金鑾殿又是何等的雄心壯志？

「所以呢？陛下是怎麼想的？」穆清朝問。

之前她是了解沈暮遲的，他是個很會計算得失的人。

可是現在，她有些拿不住他了。

沈暮遲依然沒有回答穆清朝的話，偏了話題道：「太后前幾日罵朕罵得很好啊，一定很痛快吧？」

「你是這樣地恨毒了朕，這些話，你不知在心裡憋了多長時間了。」

「可是怎麼辦……」

沈暮遲說著話，忽然回過頭看她：「朕還是舍不下你。」

他看著她的眼睛，說完這句話，自己先笑了一下：「很可悲是不是？」

「呵呵，朕從小就是個沒什麼自尊的人。」

「若是回到小時候，能夠讓父皇能高看朕一眼，朕也是不介意做一切卑劣的事情的。」

「就像……現在一樣……」

這話已然挑明了他的態度，穆清朝的手下意識地抓住身下的軟墊。

須彌，她才道：「所以……陛下您又想做什麼？」

「太后……」

他說話間，伸手摸住了她放在墊子上的手。

穆清朝下意識想抽回，只是這一次，她忍住了。

「你隨了朕吧，你知道的，朕會對你好的，朕從來都沒有對哪個女人這般上心過，甚至，朕可以為了你賭上黎明、江山，賭上一切。」

「若是我不答應呢？」

穆清朝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

沈暮遲聽到她的話，幽幽嘆了口氣。

「朕就知道，不過太后也是知道朕的，朕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朕在你身上已經花費了足夠多的時間了。

若是達不到滿意的效果……」

「好。」

沈暮遲的話還未說完，卻聽穆清朝一口應了下來。

沈暮遲猛地一驚，他忽然回過頭。

「你說什麼？」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我說，好。」她看著他，認真點頭道：「我答應你。」

沈暮遲的指尖猛地顫了兩下。

「呵呵。」

他低著頭，忽然笑了兩聲。

「太後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

他說道，抬起頭看向她，眼中看著溫柔：「若是你早這般識時務，又哪至於吃這麼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