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關於綽號
那男人心中對謝殊仍是十分害怕的,不過他壓著懼意,沉聲地道:
「只要謝公子能醫好家父,傾家蕩產也不惜。」
「喲呵。」謝殊低笑一聲,高束起的長發在空中輕跳,頗有幾分懶散韻味:「當真這麼捨得?」
這句話把男人給整不會了。
他突然有些後悔剛才說的話,就眼前這小瘋子,可能不止會把他搞得傾家蕩產。
似是瞧見了男人眼底深處的驚恐,少年薄唇輕翹:「嗤,真沒出息。」
但謝殊也懶得在不喜歡的東西上浪費時間,他扭頭看了眼天色,對那男人道:
「我得先回去拿下東西,你家在哪?」
見對方這是答應了,男人才鬆了口氣,連連回答:「就是鎮北的孫家,門口有一棵槐樹。」
「還敢在門口種槐樹?」少年忍不住謔笑了一聲,「槐樹招鬼,連這都不懂嗎。」
「什麼……」
男人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謝殊卻是一下子就失去了興趣,音調懶洋洋的:「你先讓人把那棵槐樹給鋸了。」
「要是還有事,就再讓我過去。」
「可那棵樹是我家祖宗種的,我要是回去鋸了,那可是大逆不道啊。」
男人吞吞吐吐地說道,還是想要央求少年過去幫他看看情況。
但謝殊的興緻來得快去得也快,他不耐煩地將視線從對方身上收回,「那你就看著你爹死吧。」
「反正又跟我沒關係,實在捨不得砍樹,乾脆就拜那棵槐樹當爹唄。」
有著漂亮面孔的少年輕而易舉地就說出了能戳穿人心窩子的話,讓那男人的臉色青了又白。
他不甘心地又說道:「多少錢都可以,你不是要錢嗎?我把所有錢都給你。」
謝殊對他揚起了一個十分溫和的笑容,精緻眸間卻滿是涼薄,「這位大叔,雖然我這個人吧,確實挺喜歡錢的。」
「但是呢,能讓我提得起興趣,才最重要嘛。」
「方法我已經說了,你愛信不信。」
「要是實在有錢沒處花,就給你爹買一副好點的棺槨吧~你看怎麼樣?」
男人的臉最終被氣成了豬肝色,看著謝殊那雷打不動的散漫態度,卻也不敢直接上來動手,轉身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嘴裡還不停咒罵著,「……真他娘的是個瘋子!蠻不講理的瘋子…」
在對方離開之後,謝殊才望向了身側一直眼巴巴盯著自己的小姑娘。
他嬉笑一聲,音調歡快討巧:
「小騙子,你瞅我幹嘛呢?」
面前的少女揚起了凈白的臉蛋,一雙水盈盈的眸子倒映出他的身影,音調綿軟地問道:「謝殊,你是會驅邪嗎?」
幾秒后,見攻略對象遲遲沒有回答,雲桑以為自己沒說清楚,便又問了一遍。
不料對方卻突然俯身朝她靠了過來,幽幽地問道:「小騙子,你剛才喊我什麼?」
雲桑的一顆心瞬間緊繃了起來:糟了,自己直呼對方的姓名,在他眼裡可能是以下犯上的行為啊!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換了個稱呼:「謝大俠?」
少年立刻流露出了嫌棄的神色來。
雲桑頓了一秒,飛快地又換了稱呼。
「謝公子?」
「嘖,小騙子,學他們作什麼呢。」謝殊的眼睫垂了垂,那看不出情緒的眸里在此刻溢出些不滿和懷疑。
通過對方的眼神,雲桑認為他很有可能是在懷疑自己的智商。
她僵了僵,這才再次完整地喊出了少年的名字:「…謝殊。」
「嗯哼。」
少年有些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這麼久終於聽到個正常人喊我名字,耳根子都清爽多了。」
兩人一起往回走去,雲桑抱著自己的衣裳,好奇地問:「難道從來沒有人喊過你的名字嗎?」
謝殊仔細在腦海中回憶一番,手指把玩著垂在耳邊的發:「啊……大多數人喊我的時候,都喜歡在我名字之後加點後綴。」
「比如『謝殊你這臭小子』『謝殊你這瘋子』。」
雲桑啞然,安靜了半晌后,她想安慰一下身邊的少年,「可能他們只是不了解你。」
「不不不。」
謝殊將雙手放在腦後,慵然地望著少女,「他們就是因為太了解我了,所以才會這麼喊我。」
雲桑心中忍不住腹誹道:少年,你這麼說的話,會讓我很難有發揮的餘地啊。
「但是,鎮里的人到底還是比不上城裡的人有文采呢~」
謝殊看起來很有興緻地講道,「像城裡的那些人,就給我取了很多綽號。」
「比如:謝狗,謝某,謝小兒…什麼的。」
雲桑不敢插話,眼巴巴地望著他。
「尤其是城裡還有一群說書的,總喜歡聚在人多的地方講我的事迹,我那會兒年輕氣盛,不就殺了些人么…天天拿出來叨叨叨。」
「而且也不給我取個好聽點的稱呼,開篇就是:那臭蟲、豎子、卑鄙小兒、無恥之徒、那魔頭…」
「老實說,這些綽號我一個都不喜歡,有損於我的形象。」
少年的聲音輕柔而細綿,聽的時候像是沐了場雨,讓人感到很舒服,彷彿所述內容與自己完全無關。
「若是大俠,公子這種稱呼,那多半是有求於我,比如讓我幫忙驅邪,未免就沾了勢利的氣息,俗套了。」
說罷,他便望向了身側人,笑著:「還是小騙子叫我名字的時候好聽些~」
少女安靜地聽完后,抱著衣裳的手緊了緊:「那我以後,就都那樣喊你。」
見謝殊只是笑,並沒有回絕,雲桑便鼓起勇氣,繼續自己剛才的話題開口:
「…既然你會驅邪,那以後可以帶上我嗎?我也會一點。」
謝殊唇角微微勾起,露出尖尖的虎牙:「……我帶上你?」
「小騙子,我貌似還沒有搶走你的錢袋子吧。」
「你怎麼卻像是,想要賴上我呢?」
雖然這小騙子難得地沒讓他討厭。
不過嘛,他早就一個人待慣了,可沒興趣再交朋友。
若是他小時候那會兒,可能還真心期盼過有誰能陪自己度過煎熬的時期,但現在的謝殊,早就對這些東西不屑一顧了。
這麼想著,謝殊摩挲著指腹,望向對方,打算聽對方怎麼解釋。
只見少女耷拉下柳葉兒般細細的眉,用著盈滿霧氣的眸望著他,濕嗒嗒的發稍還滴著些水露,顯得很是可憐。
「因為我是孤兒啊。」
謝殊心頭一梗。
「而且還是從北嶺那種又窮又破的犄角旮旯來的…我從小到大,都沒吃過什麼好東西。」
「就算長到了二十歲,身高卻只有十幾歲的樣子嗚嗚嗚。」
「我的衣服也是從路邊撿的,就連乞丐,穿的都比我要正常。」
少年唇邊的笑容逐漸消失,歸趨於一條直線。
他望著眼前人柔柔弱弱地泣訴,心情很是複雜。
雲桑擦了擦虛無的淚水,微顫嗓音透著淺淺的哭腔,「我一個人孤苦無依,在北嶺根本活不下去,所以才來平原的。」
「那天,我實在是餓的受不了了,正巧看見一輛馬車后掉出了個背包,我以為是吃的,就偷偷撿走了。」
「卻突然來了好多追兵追殺我,於是我只能跳入最近的一條河。」
少女突然抬起頭來,聲淚俱下道:「但我沒想到那條河的底部與你所在的那片湖是連在一起的……」
為了徹底「賴上」攻略對象,雲桑用盡自己畢生的演技撒著謊,就連小妖也不禁睜大了眼睛。
宿主,好演技啊。
待她結束了這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后,隔了半分鐘,謝殊才湊了過來,認真地注視著她。
兩個人靠的很近,近到連彼此間的呼吸都能清晰聽到。
「小桑桑,你確定你沒有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