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班

第19章 上班

廠區有個大澡堂,洗澡高峰期的時候,一個一個赤條條的身體往澡堂里鑽,跟下餃子似的。

澡堂上空飄出的熱氣,如同餃子入鍋時騰出來的水汽,就連澡堂里人擠人散發出來的混著各種雜七雜八的氣味,也和餃子出鍋時的味兒有異曲同工之妙。

相比於大澡堂里的熱鬧光景,鍋爐房旁邊的小澡堂要安靜得多。

鍋爐房燒水的徐師傅,是工廠食堂里大廚徐庚他父親,徐師傅原先也是工廠的老員工,退休之後閑著無事,在鍋爐房負責燒水。

歸希文過來洗澡時,總要和徐師傅打聲招呼,讓他幫忙放水。

徐師傅對歸希文這個小夥子印象很深,倒不是因為他爹是副廠長,而是因為歸希文這人和別人不一樣。

人都是喜歡熱鬧的,洗澡也不例外。大傢伙洗澡都喜歡往大澡堂里跑,三五個人扎堆,坐在澡堂子里搓搓背、聊聊天,那是屬於工作勞累一天之後最放鬆最自在的時刻。

歸希文偏偏每次都來小澡堂,他也不去澡池子泡澡,只在唯一的淋浴位上沖澡。

徐師傅起初覺得他太講究,因著副廠長兒子的身份,心裡甚至對他冒出一些不好的印象,後來接觸久了,這些不好的印象也就消失了。

見歸希文過來打招呼,徐師傅熟練地替他放水,笑呵呵地盯著全濕透的衣服,「剛打完球啊?你看你這一身汗。」

「嗯。」歸希文應了一聲,走進澡堂,兩手抓住衣擺,往上一拖,上衣從他身上利索脫落,露出精實的臂膀。

歸希文站在淋浴位酣暢淋漓洗澡的時候,顧櫻正在家門口徘徊。她還想著張濤走之前叮囑她的事情。

思索片刻,顧櫻掉頭回家。

客廳里,張冬玲正躬著身子,將腦袋探進柜子里不停地尋找,她性子急,找不到東西有點惱火,嘴裡開始罵罵咧咧。

瞧見顧櫻進門,張冬玲立即叫住顧櫻,「對了小櫻,之前讓你收拾的中藥藥材,被歸希文放哪裡去了?我怎麼到處找都找不到?」

顧櫻指著左邊一個柜子,「在最裡面。」

張冬玲依著顧櫻的話,一股腦把柜子里的雜物全刨出來,最後終於在櫃底看到她費盡心力買回來的藥材。

張冬玲頓時鬆了口氣,她拍著藥材包,沒好氣地罵了歸希文一句,「呵,這個死小子,故意藏在櫃底的吧,我為他好,他倒是一點都不領情。」

張冬玲頗為緊張地把藥材包好,小心翼翼收藏起來。

顧櫻看著她的動作,咳了咳,開口道:「媽,希文在鍋爐房那個小澡堂里洗澡,張濤剛才帶信,讓你幫忙送套衣服過去。」

「你」這個字,咬得極輕。

所幸張冬玲聽到了。

張冬玲納悶:「張濤人呢,他怎麼不來拿衣服?」

歸希文打完球要張濤來拿衣服的事情,張冬玲一直知道,只是以前張濤總是直接進門拿衣服,這次怎麼不來?

顧櫻解釋:「他說他要上班,來不及去送。」

「哦,那我去送。」張冬玲說著,熟練地去房間里翻出一套歸希文的衣服。

顧櫻站在一邊,看著快要走出門口的張冬玲,她垂下眸子,心裡默默鬆了一口氣。

誰知門口的張冬玲突然腳步一頓,轉身返回來,把所有衣服一股腦全塞在她手上,「小櫻啊,還是你去送吧,我想起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沒做,你去跑一趟行不行?」

顧櫻一愣,滿心的拒絕終究沒有說出口。

她抱著一堆衣服,笑著應下,「好。」

隨後拖著沉重的步伐出門。

目送顧櫻走遠,張冬玲靠在門框上頗為自豪,她覺得剛才的自己簡直太機智了,給洗澡的歸希文送衣服這種事情,就該歸希文他媳婦兒去做嘛。

張冬玲得意洋洋地轉身,心裡默默為自己點贊。

顧櫻一臉沉重地抱著衣服出門,彷彿接下來不是去澡堂送衣服,而是去戰場送彈火。

她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整個身體都抗拒著朝小澡堂前進。

抗拒的途中,顧櫻捧著衣服,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歸希武蹲在一旁的雜草堆里,帶領另外兩個同齡小男孩玩斗羅遊戲。稀稀疏疏的雜草根本無法完全遮掩歸希武胖乎乎的身體,顧櫻一眼認出他。

「嗨,希武,你過來一下。」顧櫻揚著一張熱情友好的笑容,任誰看上去都要融化。

歸希武卻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掉頭想跑。

顧櫻堵在他面前,自然地搭上他的肩,好聲好氣道:「希武啊,你大哥在鍋爐房那個小澡堂里洗澡,你去把這套衣服送給他好不好?」

歸希武一臉狐疑地望著顧櫻,「你找我就是為了這事?」

顧櫻眯起眼睛回望歸希武,「不然還能是什麼事?」

歸希武終究是個小孩,無法像成年人一樣完全掩藏住心事,他臉上劫後餘生的表情很明顯。

顧櫻盯著他,不禁思索,這孩子是不是又惹了什麼禍事?

正想得出神,面前的歸希武把衣服一推,堅決道:「我不去。我討厭你,我才不要幫你做事。」

顧櫻皺起眉頭,「這是幫你哥做事,給你哥送衣服你都不去?你總不能讓他光著身子出來吧?」

歸希武冷哼一聲:「要去你去!」

說著,他大手一揮,另外兩個小孩在他的召喚下護著他跑遠。

顧櫻:「……」

行吧,不就送個衣服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顧櫻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走向小澡堂的步伐明顯加快,頗有一種上戰場的慷慨激昂。

鍋爐房的徐師傅正要添火,顧櫻經過他身邊,客氣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徐師傅,在忙呢?」

徐師傅看著面前這個抱著一堆衣服的女孩,心裡有點納悶,他似乎記不起這是誰家的孩子,簡直一印象都沒有。

不應該呀,難道自己上了年紀,記憶變得這麼差了嗎?

徐師傅上下打量著顧櫻,企圖從她的容貌中判斷出她的父母,可他印象里,實在沒有長成這一號的熟人。

難不成是外面的人偷偷溜進來,想渾水摸魚,在工廠澡堂里洗澡?

一時間,徐師傅的眼神變得犀利,他站起身,背著雙手,擺出一股凌厲的模樣朝顧櫻走過去,準備盤問。

顧櫻從他細微的臉色變化中迅速明白自己的處境,她揚了揚手中男人款式的衣服,趕在徐師傅出口盤問之前,笑著道:「徐師傅,我是來送衣服的,希文應該在裡面洗澡吧?」

徐師傅一愣,立即會意,「喲,原來是希文他媳婦兒啊。他在淋浴位,你趕緊進去吧。」

「好嘞,謝謝徐師傅。」顧櫻悶頭就走。

徐師傅盯著顧櫻進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

原來這小姑娘就是歸希文的媳婦啊,看來大家說的沒錯,歸希文的確娶了個不太漂亮的媳婦。

不過嘛,人倒是挺禮貌的。

徐師傅笑著收回視線,又蹲下身去添火。

顧櫻走近澡堂,聽到前方嘩嘩的水聲,她停住腳步,站在一堵矮牆外側,伸手把衣服遞了進去。

歸希文琢磨著張濤應該也快把衣服送過來了,他一回頭,瞧見一堆衣服憑空出現,衣服下面隱隱透露出一隻人手。

歸希文很是無語,「你拿進來啊!」

都是大男人,有什麼好彆扭的。

顧櫻手一顫,不自覺地抿了一下唇,問道:「你真要我拿進來?」

顧櫻聲音不大,加之混著嘩啦啦的水聲,顧希文根本沒聽到,他又朝著後方催促:「快點啊,磨磨唧唧的。」

顧櫻把心一橫,埋著頭走了進去。

歸希文一轉身,與進來的顧櫻完全坦誠相對,嚇得他雙目瞪圓,一個激靈,迅速把脫下的臟衣服扯在自己面前,遮擋住最關鍵的部位。

等他手忙腳亂地做完這一切,才發現顧櫻一直低著腦袋,自始至終從來沒抬頭。

歸希文有些尷尬。

剛才他慌慌張張,對面的顧櫻倒是一直保持著淡定從容的態度,這種狀況讓歸希文心裡莫名不爽快。

他沉著眸子問:「怎麼是你?」

「張濤要去上班,來不及,讓我來送。」顧櫻低著頭解釋。

歸希文在心裡把張濤狠狠罵了一遍,一抬眸,瞧見面前的顧櫻依舊低著腦袋,他心裡更不爽了。

歸希文也不著急拿衣服,他只慢慢悠悠地走向顧櫻。

顧櫻察覺到面前的人在靠近,她已經能從視線中看到兩隻赤著的男人的大腳。

一瞬間,顧櫻又把脊背彎了彎。

「你是要朝我鞠躬么?」頭頂上空飄來冷冷的聲音。

顧櫻搖搖頭,很貼心地出聲提示道:「快把衣服穿上吧,別凍感冒了。」

歸希文:「……」

這熱死人的天氣,光膀子都沒事,誰他媽還能凍感冒!

看著面前鞠躬成90度的小小身軀,歸希文心裡憋著一股無名火,他咬牙切齒地接過衣服,察覺到面前的人整個身子頓時一松,歡快地往外面跑遠。

一次也沒有回頭!

大夏天的,歸希文心裡拔涼拔涼。

他朝著自己精實的腹肌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把衣服套在身上。

呵,不懂欣賞的傢伙。

顧櫻從澡堂里出來,路過鍋爐房,徐師傅朝她打招呼,「送完衣服啦?喲,你臉怎麼這麼紅啊?」

顧櫻擦擦臉頰,面不改色:「澡堂溫度高,熏的。」

送完衣服,返身回家的時候,顧櫻特意沿著原路去草叢裡看了看,這次沒再碰見歸希武。

顧櫻回想起之前顧希武的表情,越想越覺得歸希武這小屁孩可能闖了禍,她本來想問問,但找不到人,只得作罷。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原本一直坐在顧櫻旁邊的歸希文這次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悶不吭聲地挪了一個位置,坐到以往歸希武的座位上。

家裡五個人圍成一桌,座位都是固定的,歸希武位置被自家大哥佔了,立馬出聲抗議。

眼看著大哥臉色越來越黑,歸希武最終妥協,心不甘情不願地在顧櫻旁邊坐下。

張冬玲很有眼力勁地看著這一切,小聲試探道:「怎麼啦,小兩口鬧矛盾了?」

「沒有。」歸希文否認。

並補充道:「只是想讓希武和他大嫂好好增進感情。」

歸希武:「……」

大哥,你做個人吧!

這種話說出來誰會相信啊!

張冬玲信了,不僅信了,她還超級感動。

顧櫻嫁過來之後,家裡唯一不太喜歡顧櫻的人就是歸希武,張冬玲不太明白歸希武為什麼會對顧櫻抱有敵意。

她給歸希武做過不少思想工作,也想找他好好談談,每次歸希武都迴避談這個問題,或者是插科打諢地糊弄過去,否認自己不喜歡顧櫻的事實。

可小孩子的行為是最直觀的,張冬玲很清楚自己這個小兒子的態度,她想著,或許歸希武還太小,只能依靠一些外表的東西來判斷人,等他與顧櫻相處一段時間,估計就能對顧櫻改觀了。

張冬玲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在操心這件事,原來歸希文也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呢!果然,歸希文對顧櫻還挺上心。

張冬玲老淚縱橫,替歸希武夾了一筷子菜,叮囑:「聽到沒,你別辜負你大哥一番好意。」

歸希武悶悶地吃菜,不吭聲。

張冬玲又說:「為了增進感情,以後就讓你大嫂檢查你的作業吧,今天的作業做好了嗎?待會兒拿給你大嫂看看。」

拿著筷子的顧櫻手一頓,眼神沉下來。

是了,她差點忘了,歸希武還在上學,那本該在上學的歸希武怎麼會出現在大院草叢裡和別人玩遊戲呢?

顧櫻慢慢側過臉,對上歸希武的視線。

電石火光之間,兩人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歸希武心裡一涼。

完了,完了,顧櫻肯定要在餐桌上揭發他偷偷逃課的事實。

果然他當時就該謹慎一點,不去草叢就不會被抓到,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他父母知道后,一定會對他口誅筆伐,不眠不休地教育他三天三夜。他大哥知道后,一定會狠狠揍他一頓。

完了,完了,今天到了算總賬的時候。

歸希武整個人都不好了,頓時胃口全無,吃什麼都味同嚼蠟,只拿著筷子發獃。

他甚至閉上眼,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

過了片刻,暴風雨沒來,倒是等來了他大嫂溫和的一笑,「希武,你吃飯呀。」

歸希武怔神,愣愣地望著顧櫻,半天沒反應過來。

對面的張冬玲看著歸希武的反應,忍不住笑出聲,「怎麼了你這孩子,是不是作業沒做好?也不用怕成這樣吧?你大嫂只是給你檢查作業而已,她難道不比你大哥溫柔?」

歸希武沒吭聲。

一顆忐忑的心落下來之後,他開始使勁扒飯,似乎要把剛才耽誤的全補回來。

晚上,顧櫻去歸希武房間給他檢查作業。

歸希武坐在床上,曲著腳,一副打坐的模樣,即便門被推開又被合上,他緊閉著的雙眼也沒有睜開看一下,他似乎早就等著顧櫻的到來。

顧櫻看著歸希武這副奇怪坐姿,愣了愣,輕手輕腳走到他面前坐下,「你作業呢?我看看。」

歸希武沒動,他緩緩睜開眼,冷冷吐出一句:「我不會領情的。」

顧櫻輕笑:「你該不會以為我剛才在幫你吧?」

歸希武一怔,「什麼意思?」

顧櫻瞥他一眼,「你坐好了我才告訴你。」

歸希武立即從床上跳下來,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你現在可以說了,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顧櫻攤攤手,「我剛才不是幫你,是在和你做交易。我沒有在餐桌上告發你偷偷逃課的事情,那你就欠我一個人情,下次有什麼事情要你幫忙,你一定得幫我。」

「你威脅我?!」歸希武簡直要炸毛。

顧櫻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冷靜,「這當然不算威脅,這只是交易,你看,你也有選擇的,你可以選擇欠我一份人情,以後幫我一個忙,或者你也可以選擇現在就面對家裡人知道真相的後果。」

歸希武:「……」

被人拿捏把柄的滋味真不好受!

歸希武握緊小拳頭,很是氣憤:「行,我接受,你可以出去了。」

呵,大家都說他大嫂溫柔,這才是他大嫂的真面目!

歸希武心裡有一個排名榜,上榜的都是他討厭的人,現在顧櫻成功登榜,榮升第一名,並且將穩穩地持續下去!

顧櫻被趕客,恨識趣地起身,臨走之前,她特意提醒:「對了,我勸你最近不要逃課,不然被你大哥或者被你媽抓到,那就麻煩了。」

歸希武心裡冷哼,他似乎終於從這句話中找到顧櫻的破綻,昂起頭篤定地說:「你變著法子說這些花樣,就是為了讓我不逃課吧?我偏不聽你的,我就是要逃!」

顧櫻摸摸鼻子,有些想笑,「不好意思,你想多了,我只是擔心你被抓到,那你欠我的人情就報廢了。」

「當然,如果你還是想逃課的話也可以,不過你要是躲過了你媽和你大哥的視線,你也要小心別被我抓到,要是被我抓到,那你又得欠我一個人情。咦,這麼說來我好像不虧,要不你以後盡量多逃課吧。」

「啊啊啊啊啊啊,你好討厭!」

歸希武忍無可忍地抓起旁邊的枕頭扔出來,枕頭沒扔中,掉落在地上。

顧櫻指著地上的枕頭,「對了,提醒一下,你媽剛幫你洗過枕套,要是被她發現你這麼快就弄髒了,她可能把你臭罵一頓。」

「啊啊啊啊啊啊,你出去!你出去!」顧希武快要被氣哭。

顧櫻捂著嘴偷笑,心情頗好的從房間里走出來。

外面的張冬玲瞧見顧櫻這樣高興的神色,以為顧櫻和歸希武通過檢查作業很好地培養了感情,心裡也喜滋滋的。

半夜,大家都睡下,整個屋子靜悄悄。

躺在床上的顧櫻突然走下來,輕手輕腳地繞過地鋪上的人,悄悄將房門拉開,探出腦袋張望。

廚房裡,歸希武站在水台邊,躡手躡腳地打開水龍頭,一手拿著枕套,一手拿著肥皂,兩隻手碰在一起,笨拙地搓著。

顧櫻輕笑一聲,欣慰地收回腦袋,滿意地爬上床睡覺。

——

幾天之後,接到上面的通知,歸希文要去林業部報導。

對於歸希文去報到這件事,張冬玲最關心的還是婚房問題,她叮囑歸希文:「你去林業局上班后,一定要對婚房的事情多上點心,一定要時刻跟進進度,知道不?」

歸希文糾正她:「不是林業局,是林業部。」

張冬玲對這些不甚在意,「哎喲,這名字三天兩頭的改,以前叫林業部,後來又叫農林部,後來還改成林業總局,折騰一圈現在又叫林業部,管他呢,我就叫林業局。」

張冬玲啰哩啰嗦說了一大堆,最後交代他:「去了工作的地方,你得收收你的脾氣,好好和同事相處,聽到沒?」

歸希文聽得煩了,手一擺,「我又不是回不來了,這些話你之後慢慢再說吧。」

「呸呸呸,你在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張冬玲氣得在歸希文胳膊上狠拍幾下。

歸希文硬生生受著,等張冬玲交代完,他目光轉向一旁的顧櫻。

顧櫻站低頭掰著手指甲,似乎沒有和他說話的想法。

呵,丈夫第一天上班,作為妻子,不該說些鼓勵的話么。

歸希文冷冷地收回目光,心情一下子低下來。

「我走了。」

他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一股子怨氣含在裡面。

剛走兩步,顧櫻叫住他,溫聲叮囑:「注意安全喲。」

「知道了。」歸希文頭也沒回地走了。

張冬玲看著這一切,有點懵,她望向顧櫻,小聲試探:「你們小兩口是不是又鬧矛盾了,我怎麼瞧著希文的態度不太對勁?」

顧櫻望著前方歸希文愈發輕快愜意的腳步,淡淡一笑,寬慰張冬玲:「沒事,我們好著呢。」

歸希文的確心情很好,他心情一好,連帶著人也變得和善不少。

去林業局報到的時候,人事科的同事趙姐給他做登記時,被他嚇了一大跳。

歸希文現在頭髮留長了一些,不再是以前那種寸頭,因為心情高興的緣故,平時神情凜冽的歸希文此時看上去,臉上帶著一股恰到好處的友善。

他五官生得端正,身材結實,乍一眼看上去沒有短板,仔細一瞧,更是找不到任何缺點。

登記完畢,趙姐將資料送給財務科科長鄭強華,走進財務科辦公室,她立即八卦地對財務科所有同事說:「我跟你們講,你們這個新來的同事,是個標標準準的大帥哥,在我將近三十年的工作生涯中,我還沒瞧見過長得這麼標緻的後生呢!」

趙姐一番話成功將財務科所有人的胃口吊了起來。

財務科室里最滑頭的同事秦長康遊走到趙姐面前,開玩笑道:「我算是咱們這個科室的一枝花,這位新來的同事比之我,如何?」

趙姐笑著在秦長康的肩膀上拍了兩拍,「小夥子,你先去照照鏡子再說這種話。」

大家哄堂大笑。

在一片笑聲之中,歸希文走了進來。

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約而同看著突兀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歸希文,全都屏住呼吸,沒有說話。似乎忘了作為老員工,第一件事應該是歡迎新人。

片刻之後,秦長康最先反應過來,笑吟吟地朝歸希文伸出手,「你好啊,歡迎歡迎,我叫秦長康,你平時叫我長康就可以。」

隨後,辦公室里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歸希文在大家熱烈的歡迎中走到自己工位,只是同事們似乎太熱情,全都忍不住盯著他看。歸希文心裡有些不自在,忍下了。

剛坐下不久,熱情的秦長康同志立即在他身邊停下,「你剛過來,我來給你講講咱們咱們林業局的一些事情,咱們這裡是財務部,外面還有人事部,還有營林部……」

介紹著介紹著,秦長康的話題突然跑偏,「你今年是剛大學畢業吧?唉,真年輕吶。話說,你這模子長得這麼俊,應該不是單身了吧?」

話音一落,財務科長鄭強華冷著臉往桌子上敲了兩下,提醒秦長康,「上班時間呢,盡扯些八卦。」

秦長康嘻嘻一笑,立即站起身,為自己辯解:「我這是為了增進與新同事之間的感情嘛,多了解了解新同事的生活狀況,出發點是好的呀。」

鄭強華知道秦長康是個油嘴滑舌的性子,他只瞪了一眼作為警告,隨後就將目光轉向新來的同事歸希文。

這個新來的成員的確太俊了些,形象是挺好,可是工作也不是憑形象就能開展的。

鄭強華望著歸希文,擺出一副領導的架勢,「你今天剛來,我想考考你,你說說林業三定是哪三定?」

話音一落,秦長康立即覺得不妙,他扯著身後女同事魏芳的袖子道:「來了來了,咱們領導的老傳統又來了。」

每次科里來新人,科長鄭強華總是要考一考新人一些關於林業方面的政策或者是知識,秦長康那時候就沒有回答出來。

他很納悶,他是來財務科工作的,和其他部門的工作性質不太一樣,也不需要專業性這樣強吧?

可是這位古板的鄭科長不這麼認為,他認為既然是在林業局工作,不管是從事哪一工種,都要對林業的知識有相當的了解。

秦長康有些同情地看向歸希文,果然,沒有一個新人會逃過科長的入職提問。

魏芳被秦長康不太溫柔地扯了一下,毫不在意,她一雙眼睛定定地落在歸希文身上,心裡很是忐忑,「你說咱們這個新來的同事會答出來嗎?」

秦長康望著歸希文那張臉,不太確定地搖搖頭,「我看不見得。」

他這話剛說完,就聽見歸希文流利地回答:「穩定山權林權,劃定自留山,確定林業生產責任制。」

歸希文回答完,辦公室里又是一陣寂靜。

財務科長鄭強華率先鼓掌,辦公室里其他人見了,立即配合地跟著鼓掌。

過了好一會兒,掌聲才漸漸停下來,鄭強華盯著這個新人,很是滿意地問道:「你怎麼記得這麼熟?」

歸希文心裡納悶,嘴上直言:「這不是每一個進林業部的人應該知道的嗎?」

鄭強華一愣,臉上綻出笑容,「聽聽,聽聽這位新同事的發言,人家新人的覺悟比有些老同志的覺悟都高!」

歸希文垂著眸子沒說話,他突然為以後的生計感到擔憂。

中午去食堂吃飯,秦長康熱情地為歸希文引路。和秦長康站在一起的還有一位女同事,歸希文沒太在意。

兩人帶著歸希文去食堂,找了個空位坐下。

秦長康笑嘻嘻地看著歸希文,「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女同事,她叫魏芳,咱們平時都叫她小芳。」

歸希文抬頭看了一眼,應了一聲,「嗯,你好。」

「你、你好。」魏芳稍稍結巴了一下,耳朵尖悄悄泛紅。

秦長康是個人精,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魏芳什麼心思,人家魏芳正當二十的花季年華,模樣長得不錯,平時可挑剔了,今天見了這位新來的男同事,魏芳眼睛一直沒離開過,那心思昭然若揭。

秦長康樂得做牽線人,他笑望著歸希文,「咱們繼續繼續之前的話題。」

「什麼話題?」歸希文忘了。

秦長康直接問道:「你說你長得這麼俊,應該不是單身了吧?」

「不是。」歸希文搖頭。

他只顧著埋頭吃飯,根本沒注意到面前兩人的臉色。

秦長康臉上只是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歸希文承認得還挺爽快,不過旁邊的魏芳臉色就不太好看了,她搶過話頭,問道:「你有對象了?」

魏芳的突然出聲讓一直埋頭吃飯的歸希文有些意外,他抬頭看向面前的女同事,鄭重地說:「人事科上填資料,我是已婚。」

砰的一聲,秦長康彷彿聽到了旁邊某人心碎的聲音。他獃獃地望著歸希文,也很震驚,「天吶,你年紀不大,怎麼這麼早就結婚了?」

「嗯,剛結不久。」歸希文應道。

「那這麼說,看來別人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秦長康惋惜地說出這句話,一旁的魏芳已經滿臉羞紅。

魏芳食不知味地捏著筷子,心裡懨懨。

她從小到大條件一直很好,周圍不知道有多少男同事獻殷勤,她一個都瞧不上眼。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能夠入她眼的新同事,沒想到人家已經娶了媳婦。

聽到歸希文說出剛結不久,魏芳的心裡更加不爽快。

若是她早一點認識歸希文,或者歸希文早一點入職,說不定一切都不一樣。

人生吶,有時候晚了一步,就錯過好多。

魏芳悲觀地回想著一些往事,突然心神一振,堅決地反駁:「婚姻是一門學問,兩個人究竟要怎麼走下去也是需要不斷學習的。」

言下之意,歸希文和他媳婦走不走得下去還是個問題呢。

秦長康一聽,心裡一驚,連忙阻斷話題,「哦喲,今天這個炒豆腐挺好吃的,還有這青菜,炒得油光滿面,也挺好吃。」

歸希文沒細想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他怔怔地望著魏芳,接話:「你說的也有一些道理。」

他莫名想起自己和顧櫻的婚姻,似有所悟。婚姻的確是一門學問,他也的確需要怎麼學學繼續走下去。

歸希文哪裡知道,他這句話給了魏芳一些錯誤的暗示,魏芳心裡雀躍,看來歸希文的婚姻似乎不太和諧。

現在的婚姻早已不是當年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在的年輕人都挺有想法,如果婚姻不合適,也不用湊合著一起。

所以說,結了婚也是可以離婚的。那樣也算不得全無希望。

在一旁清晰地察覺到魏芳會錯了意的秦長康很是著急,雖然他也想幫助魏芳找到一個合適的人,但是歸希文已經結婚,那顯然是不能再作為考慮人選。

秦長康靈機一動,想到一個絕妙的方法,他提出建議:「希文吶,營林部老早之前就給我們動員,說是咱們來了新同事,一定要號召新人積極帶領家人植樹,支持咱們部里的活動。這周末你要是有空的話,就帶著你媳婦過來五寧場這邊植樹吧。」

歸希文想到顧櫻的身子,出聲拒絕:「我媳婦身體不太好,我過去就行。」

「別別別,你把你媳婦帶過來吧,讓她在旁邊看著就行,其實咱們也就是想認識認識你媳婦,增進增進感情嘛,我到時候也會把我媳婦帶上,我媳婦話多,有我媳婦陪著,你媳婦不會無聊的。」

秦長康之所以堅持要讓歸希文帶上媳婦,是因為他正打著一個如意盤算。

想想歸希文這樣的模樣,娶的媳婦那肯定也是美若天仙,到時候歸希文把媳婦帶過來,魏芳同志見了,應該就能死心。

不得不說,秦長康的想法很符合邏輯,但不符合事實。

一旁的魏芳顯然也想見見歸希文的媳婦,她幫腔道:「對啊,你帶過來吧,我們這邊還有很多女同事,她不會無聊的。」

歸希文沉默著,考慮再三,只說:「我回家問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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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工院子弟俏媳婦[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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